第二百七十一章 负由天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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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来!” “你回去!” 大头的侏儒扒在墙头上,满面惶急地朝着翩然落在隔壁院落里的范门当家胡乱挥着手,却换来了冤家同样轻声的不屑斥骂。 “你堂堂范家两百七十七家商号的龙头老大,竟然在年关的日子里私闯进别人的家宅里去,要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范门当家耷拉着眼皮,毫不客气地挡回了冤家这看似关心、实则嘲讽气十足的别样揶揄之语:“说得好像你这个绿林下三道军师,没有闯进过无辜百姓的院里似的……你以为把宝贝藏到那些平民百姓的院落地底下、让一天到晚死缠着你的各方人马无处可寻这种把戏,只有你自己知道?” 大头的侏儒悻悻然地缩回了狂挥的右手,像是自知理亏般地继续扒在墙头,不再多言,却还是悄悄地咧起了嘴。 所幸这时候,柳谦君也终于在墙角下发出了声:“两位老人家眼神并不好,可能会将你认作我另一位姓甘的朋友……若果真如此,你干脆当即应下来,免得惊动两位老人家。” “你就不怕我为赢了这盘赌千,让他们按着我的心意来祭拜财神爷?” 听到柳谦君的善意之言从矮墙的另一边传了过来,范门当家眼神闪烁,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初自己“纠缠”柳谦君的那六年间,为了能从这赌界千王手里赢下一局,没有一盘赌局不被她暗中动了手脚,却常常在最后关头尽失江山。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赌品实在差得过了头,可每次到了这决胜关头,范门当家总会觉得心肺里会骤然冲出一股子较真的“邪气”,直奔上脑门,继而四肢乃至全身都会“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根本不容得自己与他人客气! 这次不也一样? 可这所谓的最后一盘赌千,实实在在是她卖了个天大人情给六方贾、还不惜放了黑虎重新入世才终于到手的翻盘之机,倘若不能傲然得胜,这次回家后,她岂不是还得气鼓鼓地夜不安寐? “赌千本就是胜在人为,负由天定……倘若这人为的乐子也被强夺了去,那你千里迢迢地追到这小城来,不就太没意思了?” 依旧扒在墙头上的沈大头听到柳谦君这话,不由得将他那大脑袋托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以极其别扭的奇怪姿势转过头来,颇为讶异地望向正倚身在墙角的昔年千王。 他虽也曾为了范门当家、在几个天下闻名的江湖豪局中来去过几次,却从未对这诡谲万变更胜商道的千门太过认真——在他这个“正经商人”看来,所谓的赌千,不过是些悠闲得过了头的傻人们想出来的把戏。而这些原本只想在赌局中搏些兴头的玩客们,更是个个都自作聪明得过了头,到了最后,无一不是被这虚妄的把戏迷了心眼,状若疯魔地失落在根本毫无意义的赌局中,赔上银钱、赔上性命,乃至赔上身边所有的羁绊之人。 一心一意坚信自己与范门当家都是财神真身的沈大头,也曾因为冤家“自甘堕落”地陷进这种兴头里去,而常常借此揶揄范掌柜,恨不得用自己的讥嘲之语刺到冤家的心中痛处,让她赶紧“回头是岸”。 于是他也从没真正弄清楚过,赌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玩法,并不知道这以千变万化的局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绊住了千门众人的脚步,能让那么多的凡世生灵、乃至修真界的不少怪物们都深陷其中、不肯回头。 他原本以为,在这赌千之局中的所有玩客,都该和范门当家那样、毫无淡定之态地手忙脚乱,活像是双眼发痴的峨眉山猢狲般、丢尽了自身颜面的。 然而沈大头此刻定睛看去,这位百年前在千门中声名无两、却一夜之间消失了踪迹的柳千王,此时却正悠然自得地陪在他的旁侧,泰然自若,浑然不以范门当家厚颜无耻地赶去大做手脚为意,倒更像是个正闭眼小憩、只等着鱼儿上钩的垂钓者,似乎这盘赌千最后的胜负与她毫无干系。 原来赌千……还可以这么玩? 倘若冤家真的手段尽出,将两位老人家玩于股掌之上,这位昔年千王又打算怎么来挽回败局? 多年来都藏身于绿林下三道的沈大头,扒在墙头上心念电转,还是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只等着胜负落在眼前的犯傻生灵。大头的侏儒思来想去,推己及人地想到了各种可能,恍然“明白”了过来。 那院子里……难道根本不是住着两位人畜无害的寻常老人家,而是什么厉害得可以夺去范门当家性命的可怕物事?! 若是范掌柜小命一丢,这盘赌千……柳千王自然就立在了不败之地上,当然无须担心范门当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么……冤家这时候冲进小院去,岂不是将自己的性命拱手送给了他人? 一时间想了太多的沈大头,倏忽间将自己吓了个半死。等到他终于回过了神,就赶紧又强撑着双手往墙头上再攀了几分,想要赶紧将冤家从那险境中拉回来。 他压根就忘了范门当家的师门来历——堂堂偃息岩的得意弟子,哪里需要他这个半吊子救命? 然而莫家那原本就破败不堪的墙面,被他这么情急地狂踹强蹭了几脚,哪里还能撑得下去?隐隐泛着青色的灰蒙墙面上,呼啦啦摔下一大片泥灰来,顺带着让沈大头的脚下一空,差点让手脚皆短的侏儒摔下地来。 沈大头狰狞着面目抓紧了墙头,不至于真的在柳谦君面前丢了脸、摔了个四脚朝天。然而这一踉跄,也让他看清了眼前这清静无人的小院。 清静……无人?! 方才还明明飞掠落地、站稳在小院里的冤家,这时候已然从他眼皮底下悄然消失无踪。 这是根本懒得搭理他、已经冲进了小院深处里去了吗! 沈大头在矮墙头上差点急得发起狂来时,范门当家已经轻手轻脚地拐进了小院里,到了这宅子里唯一有鼻息响动的东边平房前,小心翼翼地抬手叩起门来,却发现这寒酸的木门只是被虚掩着。 范门当家心虚不已地推开了房门。 伴着这年久失修的木门“咿呀”地洞开了大半,她的喉间也随之发出了抖得快成了筛子的招呼语声。 “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