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尘月番外－旁观者
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那个人将她从冰天雪地里捡回，供给她吃穿，教导她武功，还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尘月，喻为“尘世的月亮”。 在她眼中，他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年轻、英俊，一双紫瞳耀眼迷人。他才华横溢，年仅十四岁便坐到了血煞盟中至尊“紫微”的位置，秘境之内再无敌手。他甚至自创了惊才绝艳的一种招式，并将它命名为“掌心明月”。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他在手中凭空凝出一方浅蓝色的冰晶来，冰面清晰倒映出夜空中的明月，他含笑将其捧在她的眼前，对她说：“月亮，看，你就在我的掌心上。” 她从那个时候起就把心给了他，甘愿做他掌心里的明月，为他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可是伤害她最深的也是那个人。 为了追赶上他的步伐，她日日努力习武，终于在十五岁时，跻身成为十四星主里排名末位的金牌杀手。但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她一直倾慕敬仰的尧师父，却给了她血一样的记忆。也是这个时候，她开始沦为“紫微”师父挥之即来的玩物。他再也不唤她月亮，而是换成了一个耻辱的称号——“廉贞”。 是他将这尘世的月亮，亲手变为了蒙尘的月亮。 世界彻底崩塌，她将仇恨悉数化作练武的力量，竟也在一次比武上侥幸打败了他。现在，她成了“紫微”，而“贪狼”的阴影仍如影随形。为了避免重新掉落到他之下，她不得不拼命努力，让自己的武功越来越高。五年之后，她已罕有敌手。但他，仍是她最大的威胁。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贪狼的阴影之下，直到她遇见了另一个如水的少年。 他在要杀她的同伴面前保护了她，他说他想要从杀戮的血途中拯救她，即便她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他还是用生机勃勃的蓝花草给她编了一只漂亮的花圈。 上一次，她爱上一个恶魔；这一次，她却爱上一个天使。 可惜，天使的心里已住着一个发黑如墨的姑娘。 所以她就只能看着他，看他为她一心一意地编花环，看他的心意被她肆意践踏，看他毫无尊严地被绑着跪下。天知道每一次冷眼看着时，她都有多心痛。 他爱的人不懂珍惜，可他待她一如既往毫无怨言，只要那个女孩肯对他笑一下，他就肯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以为他就只能这样永远被那姑娘绑住了，可是却意外发现他和自己竟是同一种人。受到血脉的诅咒，他们本没有爱人的资格，所以他终究决定同她离开。 血煞秘境危机重重，可她却愿意不计代价地保护他，哪怕是要跟贪狼作对。 但即便如此，当那姑娘只身赶来找他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跟她走了。他从来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哪怕自己早已经伤痕彻骨。 这样的一个人，也许不认识他会比较幸福。 自从血煞秘境被毁，她从未想过他们还能再见，然而在千机宫的迷踪林里，他竟然那样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她。 心跳如鼓。 他此番前来，是为寻医求药。可是她却知道，他们的病根本无药可治。他想必也很清楚，此来无非是为了让那个姑娘安心。 平静如水的千机宫因为他们的到来掀起了涟漪，当她再见到他时，他竟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他说：“宫主是我的母亲。” 他说：“她现在很虚弱，我必须留下来帮她。” 他说：“师傅此时一定认为我已经死了，这样就好。” 他对她说：“紫微，我欠你很多，现在总算能还给你了。” 于是她从一个小小的护阵守卫变成了他的贴身侍卫，连贪狼也无法靠近的少宫主的侍卫。只要他在，她就有绝对的保护。 从那以后，他几乎再未出过千机宫。仅有一次，他说要把一些东西还给师傅，才易装偷潜出了宫门，回来之后，神情却黯淡得吓人。 千机宫对少宫主的训练严格得近乎苛刻，他流落在外十八年，他们竟要他在十八日内掌握宫中的所有秘术。即便有宫主和天机长老的维护，他还是必须直面其余几位神君的时刻刁难。 他的天赋很高，也非常努力，但纵使如此，却仍旧连最基础的占灵术也望尘莫及。千机宫的术法太过高深，若非自小在宫中生长的族人，寻常者根本难学其万一，何况是要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 那一日他从镜音塔出来，整个人竟如同死去一样，全然呆滞。 良久，他才喃喃开口：“紫微，我很快就能学会那些术法了。” 她一怔，不敢置信。 他却苦笑着道出了原因：“我求了娘，让天机长老对我使用言灵术，你知道那种秘术有多强吗？整整十八年我从未受到寒衰之症的影响，就是因为娘求长老用言灵术封印了我的血脉，我本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可惜是我自己打破了它。” 他继续低声自语，目光愈发空洞，“但这逆天的术法是有代价的，上一回，我用对娘的记忆换了十八年的安稳日子，这一回，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忘记谁。”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术法变得越来越精湛，而那个所谓的“代价”，也开始初露端倪。 有一次，他状若疯狂地从塔中跑出来，抓着她惊恐地喊：“紫微，它要夺去我的记忆了！是关于她的记忆，我不能忘记她，不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既然你们不能相爱，相忘于江湖又有何不好？ 然而她却低估了他的执念。 他不再去修习术法，却失了心一般每天念她的名字，念到嗓音嘶哑时，便坐下来用笔写。那几日里，他念了数千遍她的名字，宣纸也写了满满的数百张，好像只要这样不断重复一个人的名字，就能不忘记那个人一般。 到了后来，竟连手也握不住笔了，她便看见他颓唐坐在铺成红海的空荡大厅里，安静地垂着首，一颗一颗地挑红豆。 可这些红豆每一颗都近乎相同，她看不懂他在挑拣什么。直到悄然走近他身边，她才发现他手中攥着的，满满一把，都是桃心形状的相思豆。 有传言说，一千颗红豆里才有一颗能长成桃心，因为只有磨了千遍的相思，才能算作此心不渝。 她看着他无声却蠕动的唇型，模仿着读出来，来来回回只有那三个字——“唐……倾……墨……” 唐倾墨，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看着他明明已挑得极致困乏，却仍强撑着眼皮不愿睡去，心中疼得无以复加。 这个名字就是他的劫，他过不去，便只有万劫不复。 在经历了整整三个日夜的不眠不休后，他到底还是体力不支，软倒下去。不想兑君却突然出现，命令她处理掉他之前写的那些名字，毁去一切有关于那名女子的东西。 她一一照做，唯独那一把相思红豆舍不得丢掉，被她偷偷地藏了起来。 在他昏睡期间，她一直守在他的床前，心里默默地祈祷： 等你醒过来，就会忘了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忘记那些刻骨的相思，也忘了那些锥心的伤痛。 只是拜托， 这一次请你不要想起她。 这一次求你不要爱上她。 （这里有个关于红豆的梗，南宫尘月不知道，在隐玉寻仙卷“心愿”那一章里有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