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先生教我

    厢房内，辛术听到楼下动静，出于职业习惯，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偷瞄，只看一眼立马关上。两人的模样在他心中一过，脑海里自然回想起关于二人的情报。

    楼下等着的其中一人正是刘拯，而跟在他身边的中年书生则是他的幕僚，名叫白林贤，出身寒门，自称“江南第二才子”，曾言：“我为第二，何人敢为第一！”因祖籍凤州，又被人称为“凤狂生”。

    其人才华横溢，但官运不好。年轻时恃才傲物，得罪不少人，遭到打压，屡试不第，到圣统元年才乡试中举，后又因得罪湖州巡抚柯尔泰而遭陷害，革去了功名。

    经此大难之后，白林贤性情大变，变卖家产，北上京师，投入了刘拯门下，充当幕僚

    此时，刘根已经下楼回话：“两位，那位公子请你们上去。”

    刘拯和白林贤被带到李顺房门前，示意刘根退下，推门便见李顺一张笑脸相迎：“老师，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刘拯听见一阵汗颜，自己哪里体会到皇上一番话的用意。若不是将此事告诉白林贤，其分析得出，他还蒙在鼓里。

    李顺也注意到刘拯身边之人：“这位是？”

    白林贤躬身一礼：“小民白林贤，现在刘总督属下为幕僚。”

    李顺自然不认识，微笑以对：“两位，我们坐下聊。”

    二人坐下，李顺回头对赵忠孝说：“你去告诉掌柜，剩下的菜先不急着上，去做该做的事，不要来打搅。”

    “老奴遵命。”

    赵忠孝点点头，皇帝的话不仅是说掌柜，也是对他说的，深深看了眼白林贤，记住他的相貌，走出房间，贴心地关好了门。

    赵忠孝路过辛术的厢房，辛术听见脚步，连忙开门将他迎了进去：“属下参见老祖宗。”

    赵忠孝缓慢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起来吧，此番辛苦你们了。”

    “为皇上和老祖宗办事，属下万死不辞。”

    赵忠孝却阴阳怪气起来：“你这话说得有些僭越。为皇上就为皇上，咱家不过是一个垂垂老朽，不全之人，哪能与皇上相提并论？”

    辛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在属下心目中老祖宗老成谋国，是为柱石。大胤绝不能没有老祖宗。属下等人誓死效忠老祖宗。”

    “好了，咱家知道你忠心。刚刚过去两人都看见了？”

    “属下看见了。”

    “老头子就不用说了，但那个书生是什么来历？”

    辛术将白林贤出身解释了一遍。赵忠孝听罢，若有所思：“一个革去功名的举子能被刘拯这般重视，还带着见了皇上，看来不简单呐。”

    辛术不屑道：“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罢了。”

    赵忠孝冷笑一声：“但愿如此……好了，你可以吩咐底下人收网了。”

    “请老祖宗指示，明还是暗？”

    “这种事情还要咱家教你？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属下知道了。”

    “对了，叫掌柜的送些饭食过来，光看皇上吃，咱家还饿着呢。”

    李顺的房间内也在进行着一系列的对话，不过相较于这边的严肃，那边就显得十分的温馨了。

    “朕记得先帝在时，经常考教诸皇子功课。朕年龄最小，却每次都能顺利通过，这都是老师严格教导功劳。”

    “皇上当时年龄虽小，但是最用功的人。臣实在不敢居功。”

    “老师过谦了。这些年来，朕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荒唐，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句不孝的话，先帝留下来的基业就是一副烂摊子。胡敏德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老师叫朕如何是好？”

    刘拯等听到这句，神情开始激动起来：“皇上只要有求治之心，朝野上下必有跟从之人。皇上在府中所言蕴含之意，臣已知晓。您所担心的是兵权的问题，所以才会让臣出任直隶总督。”

    李顺笑了笑：“正是，特别是近畿三大营的兵马，事关朝廷安危，若不能掌握在朕信任之人手中，真是寝食难安。先前的直隶总督蒋彦是個中立派，受过世宗皇帝的知遇之恩，不至于和胡敏德同流合污。但在朕看来，值此危难之际，什么都不做，亦是其心可诛！”

    此时，一旁的白林贤发言道：“皇上，直隶总督虽然名义上掌管直隶的军民事务，同时朝中还有都督府和兵部在一旁掣肘，很难统一兵权。不过话说回来，如今不论是直隶总督、都督府和兵部，还能指挥得动下面的军队吗？”

    “皇上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胡敏德！或者说，从来都不是胡家。”

    李顺本来对白林贤打断自己的表演有些不悦，但听到他这么说，眼前一亮，便将话头递给了他：“请先生细说！”

    白林贤微微拱手：“皇上，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胡家是何出身，不过是个文臣而已，上不能匡扶君主，下不救黎民于水火，如此失职，只要皇上准备一二十个金吾卫或是神机卫便可将其拿下，抄家灭族亦不是难事。但皇上不敢，不只皇上不敢，先帝，乃至世宗皇帝都不敢动胡家，因为什么？”

    “勋贵！”李顺盯着白林贤说出两个字。

    “没错，正是勋贵。胡家看似大权在握，其实不过是空中楼阁。他们所依靠的是那群军事勋贵。胡家架空皇上，勋贵架空胡家。胡家，不过是他们在京中所选的代理之人。胡家若想谋朝篡位，不用皇上动手，那群勋贵就先不答应。他们自在惯了，谁愿意头上再多一个皇帝？”

    李顺点头说道：“同理，朕若铲除胡家，同样会引爆这个火药桶，所以两难。”

    白林贤摇头：“皇上要明白一个道理，您是天子，是大胤名正言顺的第九位皇帝。您与胡敏德不同之处在于，你有‘正统’二字护身。大势尚在您这边。您若能用好这个大势，便是成功了一半。”

    李顺彻底被白林贤的言论折服，想不到自己来龙渡府一趟，最大的收获竟然是遇到如此人才。他起身，正式地对着白林贤躬身行了一礼：“请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