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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逝者如斯夫

    靖明入京继位第450章、逝者如斯夫严世蕃在对马岛亮明了身份,意味着大明对日本的战略进入了新阶段。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严伯爷在感慨世事变化太快,还是要惜时勇猛精进?”

    在他身边,是奉旨调任新职,赶到了对马岛的汪直。

    严世蕃和他是老熟人,现在他只咧嘴笑了笑:“非也。自今年起,当真能见到这里逝者满川,不舍昼夜。”

    汪直无语。

    合着就是说咱俩一来,见到的是满布尸骸的河川,这才感慨不顺从的人就会像这样,没日没夜地死掉?

    这也太阴间了。

    为了避免宗家太过于不安,徽州海贸公司的船舶其实另有停泊之处,那便是对马南北二岛之间的一片海湾,名唤浅茅湾。

    两人现在位于这浅茅湾东边的一个半岛之上,被称为岛山。

    西南方又有一个半岛,两个半岛在浅茅湾里又夹起了一个小海湾。

    “日后,最好筑城的便是那鸡知渔村一带。”汪直这些天也没闲着,以熟悉这边生意的名义把周围都跑了跑。

    严世蕃有些意外:“不用他们的府中?”

    汪直摇了摇头:“那里可为东洋都护府城,但最适宜做港城的,还要在这浅茅湾旁边。这对马岛不过半县大小,将来扼东洋之重,却需要府城、港城、军城三城。那北岛的三根郡也有一个良港,自木板到三根,可为将来东洋都护军所在。”

    “……且先绘好舆图奏到京里吧。”严世蕃暂时不关心这些,“薛侯何时能到?”

    “最快也是明年吧。”汪直笑起来,“总要等日本这边那伪皇和什么大将军有了答复回去。另外,我听薛侯说,那蒸汽机制成了,陛下是有意看看能不能制成蒸汽铁甲舰过来试试的。”

    严世蕃傻眼:“那得等多久?”

    “伯爷先让他们自己杀个逝者如斯夫不就行了?何必着急。”说罢好奇地问道,“伯爷回京时,见了那蒸汽机吧?到底何等神异,功可封侯?”

    “……这,我也只是听家父讲了讲……”

    两人边聊边往这岛山半岛的山腰畔走去,那里是徽州海贸在这对马岛的商馆。

    而实质上,这座半岛东南侧靠海的沿岸,已经是一个小镇模样,屋舍绵延不断、尽是大明模样制式的飞檐。当然,海边潮湿,也有以石头或以木柱撑起的底座。

    现在,这边开辟的码头边,长过三丈的船就有二十余艘,最大的一艘足有近二十丈长,其次的便是一艘从海上长城公司雇来的斩浪级护航战舰。

    至于那些来往穿梭的小舟,那就更多了。

    在岸上,酒楼和茶屋不少,也有在这里讨生活的游女,她们的身影遍及旅社、酒楼、茶屋和专门的游女屋。

    在如今这个时代,日本还没兴起正式的艺伎文化,但古老的行业从不会消失。由于对马岛这几年的海贸大兴,岛上的游女甚至有不少是从京都那一带来的。

    到了商馆里,两人又见到了在海上长城公司里任职、专门为徽州海贸日本分号这边出力的将官。

    “冯将军,你可得把你的兵管好了,别在倭女身上累断了腰。大事将近,莫要功劳在前却捞不着。”

    “……伯爷放心,末将知道分寸。”

    这个冯将军只任海上长城公司东洋路的游击将军,军衔如今是少校。

    像他这样的游击将军,东洋路有四个,每个底下是一大四小五艘船,实额战兵是海兵三百,陆战队两百。

    实力其实已经不弱了,但严世蕃回来之后成了东瀛伯,他自然就成了末将。

    “和宗家说好了,冯将军,你派两个精明机变的,跟着宗晴康的儿子一道去他们的京畿和关西关东看看,探探路。”

    “末将领命!”

    等他去忙了,严世蕃有点不得劲:“就日本这些歪瓜裂枣,陛下只需把东洋舰队派来,再加上海运局和海上长城公司的人,有个万儿八千的兵力,这日本也就打完了,何须等到明年甚至更久?”

    “……伯爷,再怎么说也是藩国之中疆域大的,至少比朝鲜是大了不少。劳师远征,总要先提前做好准备,伱急什么?”

    “七年了!今年,我到这里就满七年了!”严世蕃很简单地说道:“日本多山,又没什么厉害的骑兵,如今还拿着刀剑搏杀。不说别的,若是瀚海侯能带他的鸳鸯兵来,都要不了八千兵力,五千就够了!”

    “粮草军资呢?”汪直无语,“对马岛还是太小了,伯爷先琢磨着怎么把他们的什么九州四国平了,这样海运局和民商才能源源不断把粮草军资运来。”

    “……抢嘛。他们那些什么守护,个个吹嘘自己的山城易守难攻,那还不就是几炮的事?”严世蕃不屑一顾,“横征暴敛,粮草军资,他们的山城里多的是。既是远征,自然以战养战。”

    “……伯爷,我可斗胆提醒您一句了。去年才封的伯爵,您就算立功心切,那也要缓一缓不是?”

    严世蕃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汪兄弟说的是。你既然来了,咱们刚好认真谋划一下。依我看,先把那尼子氏给打垮了。那石见银山,听说如今一年出银百万两了……”

    在“大明商人”的帮助下,孤悬对马岛的宗氏也加入了日本战国“争霸”的乱战。

    那里如何“逝者如斯夫”,大明百姓还不知道。

    现在大明上上下下,都在因为新的度量衡标准而纠结。

    今年要邀各国遣使来大明订立公约,大明自己自然要开始先推行。

    首先,原本很顺口的嘉靖二十年成了公元二三八二年,这就很怪。

    另外,以前习惯了的寸、尺、丈、里、两……许多东西要改变。

    好在既然去年万寿圣节都能拿出那么多套度量衡标准器皿作为国礼送出了,官方岂无准备?

    “将来的物事都是越做越精细了,定好了规矩难道不好?”基层小官永远是最难的,“也不要你们如今便立马换了,但知会到每一处乡里,这是朝廷上命!我们还没叫苦,你们叫什么?村里识字会算的童生,你们才该好好学,讲给乡亲们听。每处小学、社学里都奉命置了一套,你们将来长大了考科举、乡里乡亲交田赋,都得用。”

    工作量最大的目前确实是官府。不仅公文里的标准要换,今后也要承担办理诸多公务时换算的责任——普通百姓可以仍旧用老标准来办事,他们却不行。记录存档的,都得是新标准。

    “熟悉了,习惯了就好!”

    经过了这么多年,乡贤体系也建立起来了,至少每个乡都会有些勤业郎、齐家郎、安乡郎。

    现在,他们也领着任务,协助朝廷来推行这些。

    尽管他们不太懂何必要这么做。

    “明小哥,张小哥,您二位见多识广,帮老汉劝劝乡亲们?”

    淮安黄河畔的一处乡里,朱载墌闻言看了看张居正:“叔大,你给说说?”

    三人游历到这里,是准备来看看黄淮工地。

    既是游历,自然不能一直在繁华之地。昨夜,他们经朋友引见,投宿在了这本地一个安乡郎家里。他们家出了个秀才,如今去了总理河道衙门办差,家中老父也得了个安乡郎的乡贤称谓。

    听说今天有这档子事,三人自然也来见见。

    张居正心中感慨着朝廷旨意到了淮安这么快就已经进入到了乡里推行的阶段,想了想之后就对那安乡郎召集来了各里各家当家人说道:“这新规制可不是为了麻烦你们,让你们不懂、官府的人懂,继而哄骗你们。”

    “可往日的升斗、杆秤不是用得怪好吗?”

    张居正笑了笑:“小子只说一点。过去官府收粮用的升斗、杆秤,那可是五花八门采买而来。乡亲们交粮,吃过亏吧?”

    他小时候的记忆虽然淡泊了,但毕竟经历过,他的爷爷、父亲也还在。

    昔年他爷爷张镇耕田,自然每年也逃不过夏粮、秋粮征缴。其中门道,张居正是知道的。

    看了看朱载墌之后,他举了举例子:“老规制也一直有,但升斗、杆秤、砝码,过去朝廷可不管。胥吏拿到乡里的,量足不足、准不准,还不都是他们说的?都说收粮有三大,秤大、斛大、脚大,这些道理不需小子细说。”

    盘剥民脂民膏,地方有的是办法。

    过秤,原本百斤的粮食,兴许便称出来短了一二十斤。量斛,十斗兴许便成了八斗。再踢一脚,又矮下去一截。

    张居正望北把手举过头顶:“如今陛下圣恩,定新规制,有些手脚兴许还免不了。但乡亲们也不需识字,只消认得那些升斗、杆秤、砝码上的花押。”

    “什么花押?”有个老农问了问。

    张居正向那安乡郎行了行礼:“何老,烦请将那《中华人民皇宪大明国计量标准章程》给小子一下。”

    “张小哥客气了。”那安乡郎忙将怀中揣的那本册子交给他。

    “何老识字不多,小子却是都识得的,昨夜在何老家中也看了看。诸位请看这里!”

    张居正将那册子翻开到一页,指着其中的一段话:“自公元二三八二年,也就是今年开始,大明诸府州县,公务所用计量工具概由民政部采买、发运各地。公务所用计量工具,暂仅允将作监承造,一概刻印将作监标花,加印工业部标准司核验标花。”

    他又翻到了最后,指着两个图案:“看到了吗?这就是原先御用将作监的标花,这是新设的工业部标准司的标花。御用将作监承造,标准司核验每一杆秤、每一个升斗、每一个砝码准不准,然后刻印标准司的标花。”

    张居正将那两个图案向他们展示了一下,最后说道:“也就是说,将来官吏到了乡下来收粮,又或者你们要办什么事得要官府称量的,他们拿出来的物事上只要没这两个标花,你们就可以不认那是官秤、官升。胆敢造假的官吏也许还会有,可若是查出来了,那就是要严办的。”

    “麻烦你们一些,那是免不了的。但就因为这新规制的尺子、杆秤、升斗、砝码等等一应计量工具,如今只有将作监有那个技术做得出来、做得准,这才让想要害民的官吏难以方便行事。你们说,这一点麻烦,值不值?”

    有个老农看着上面两个标花,连连咋舌:“这位张秀才!这花押这么漂亮,还能刻印到铁秤砣上?”

    张居正笑了笑:“正是。但凡花押瞧着变了样、花纹不清楚,那都可能是假的。为了把这善政办好,陛下和朝廷其实不知要多花多少银子和人工,难道只为了坑害你们?不说别的,便是这标准司的标花,三辰下面的那个尺子,若你们拿了旧尺来比一比,杆秤、砝码、升斗上的标花得一样长。”

    这下子,其他乡民自然是把张居正一顿夸,说他见多识广、日后必是状元公。

    朱载墌也好奇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昨天晚上,他也是瞧了瞧的,但新设的工业部标准司怎么运作,他可不清楚。

    等到往黄河那边的治河工地走去的路上,他才问了问张居正。

    “我为明兄伴读,朝堂诸公自是关照非常。”张居正坦然回答,“此前读了《明报》,我去信请教,刘国老回信向我剖解过了。”

    “……原来如此。”

    到了黄河旁的工地,趁着春夏还没到的枯水期,一派繁忙劳作的景象呈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淮扬总兵官的将旗?将卒呢?”朱载墌吃了一惊。

    “《明报》上虽未刊载,但邸报上有通报。去年唐总河奏请治淮事,陛下命淮扬将卒护堤守夏秋汛,后来果然立了功劳。陛下在邸报通报嘉奖,谓腹地诸省将卒莫以为无功可立,救灾、援建,都是功劳。大明立军是为守土安民,治好黄淮水患千古功业,岂非是安民大功?”

    张居正又信手拈来,一旁的戚继光不由得看了看他。

    虽然在王守仁的身边时,也听过不少次张居正的名字,但这段时间以来才感觉到他的不凡。

    几乎是随时都关注着最新的消息,又因为太子伴读的身份善缘满朝。

    而他看到过的,又都能记住,还会思索其中的一些道理。

    短短几个月,戚继光对他已经有些敬畏:继续这么下去,张居正将来必定是总辅。

    “明兄,那新标准,总理河道衙门只怕也要遵。但如今工程繁忙,唐总河顾不过来。这处工地来往石料、木材、粮米之多,管账的大约头都已经大了。我们虽不能卖力气去做做工,在这里呆些时日,帮他们做些文书活,如何?”

    朱载墌想着自己也在治理黄淮一事上出了一点力,消息传回到父皇那里,应该是很得圣心的。

    因此他立刻点了点头:“正该如此。”

    戚继光眨了眨眼睛:那我只能去扛包了呗?

    被称作张秀才的张居正根本不急着去考什么出身,但已到二月,京城举子终于要迎来科举最后的关卡。

    朱纨去做文教部尚书了,杨博又从财税部右侍郎转任御书房首席,这御书房首席的门槛越来越高,已经要先做过正三品才行。

    如今,御书房首席列席国策会议,资历和品级上越来越名副其实了。

    而杨博接了御书房首席之后,第一个重要的专项工作就是这次的会试。

    今年的会试,自然还不会大改。科举之学的“科学”含义,科学院和新考纲的方略,领文教部事的唐顺之和朱纨还在研究,但今年的殿试将大不同。

    会试考出来,就都是进士,殿试是不除名了。

    但今年的殿试,却将决定一件重要的事。

    作为改元的第一年,公元二三八二年,皇帝再开制科。

    这一次制科,与嘉靖六年的制科不同,参与门槛不再是什么低品官员、推荐信,也不是靖国武略科和定国安民科。

    想要参加这次制科,就要在殿试时参加一个专门的分类:科学院方向。

    殿试分成了三个专门的方向:官府、企业、科学院。

    每人只能选一个方向。选定之后,授职就将对应不同的出路。

    想也不用想,大多数人定然还是选择官府方向。

    但是今年的制科,只有企业方向的经世济民科和科学院方向的天工开物科。想要参加,就只能选这两个方向,而且是名列前茅的。

    这就让人纠结了:毕竟今年,仍旧放出了两个伯爵之位。

    郑魁封侯在前,不能说没有吸引力。唐顺之、李默这两个上一次的制科魁首,已经都高居国务大臣之位,那更是明晃晃的刺激。

    可是对于杨博来说,为难的是殿试要准备三套策题。

    这科学院和企业方向的课题,谁能来代替?

    他看着皇帝:“陛下,您把题出完了没有?”

    朱厚熜揉了揉眉心:“你把商业部和农业部新授诸官呈上来的施政方略先理好,朕还要先抽空去把后宫新添的六人选好,随后还要去一趟重工园。企业方向的题朕已经出完了,科学院方向的题,朕刚好在重工园那边与科学院已经定好的第一批院士们商议一下。”

    杨博无奈:“那臣明日再问。”

    “黄锦,走吧。”

    朱厚熜又能说什么呢?为了心中的蓝图,自己找的苦,自己就得咽下去。

    去重工园和众人一起研究蒸汽机上舰的问题之前,先去看看各地已经察荐到宫里的美人吧。

    孙岚是不消说的,另外五人,其实并不像有些人猜测的那样早有人选,要平衡朝堂不少人的想法。

    对如今的朱厚熜来说,有那个必要吗?

    各种出身的都选一个,那象征意义确实是有的。

    但对朱厚熜来说:朕真的是为了大明殚精竭虑,没啥别的享受了啊。

    何况如今宏图方展,朕的儿子确实可以多一点!

    乾清宫那边,就像上一次一样,又布置成了“任君挑选”的模样。

    朱厚熜走到了乾清宫殿门之前时,却恍惚了一下。

    当年,他的母亲坐在这,孙茗最先被他牵了上来。

    一晃二十年了啊。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但蒸汽机又激起了朱厚熜的热血,他也想要有更磅礴的生命力。

    谁又不喜欢年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