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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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上山,拜在不二庵堂下。 九岁筑基,入了道。 四年炼谷化精,十三岁时踏入炼精化炁之境。 十八岁游历山河,细观红尘,闯出青城一丈红的赫赫凶名。待几年后回返山门,只用了半载便迈入炼炁化神之境。 青红双剑如臂所指,剑芒所向一时无两。 记忆里从前与人动手只输过两次。一次是方才下山,路遇梅山水师纵猖兵为祸。李无虞愤而拔剑,而后便被那源源不绝的猖兵耗空了真炁。若非宗谷真人门下弟子恰巧赶到,她只怕便要死在旷野之中; 另一次是在滇南,清微派的同道入了魔,她一时心慈手软不曾下杀手,待那魔焰焚身,只一掌便将其打落悬崖。 断了几根肋骨、一条腿,亏着她身强力壮,这才从绝谷中爬出,捡了一条命。 两次险死还生,让李无虞刻骨铭心,学会了量力而行,也学会了剑出无悔。 而方才她又落败了,那一袭天青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思量起来,竟只剩下了茫然! 不知为何而败,更不知为何败的这般快! 两招啊,只区区两招便让他夺了青红双剑!那剑上寄了自己的神魂念头,为何他探手便将其隔空定住?用的又是什么术法? 想不明白! 她略略回神,看着竹几上一盏温凉的茶水,映着头顶随风摇曳的竹枝。 阳光透过竹林,斑驳地落在小园中。那拖着粗大尾巴的九节狼趴伏在窗台,打着哈欠观量自己。 脚步声响起,燕无姝自草庐中走来,手中端着一碟点心。 “师姐,用些茶水点心吧。” “唔……”李无虞囫囵应着,低声问道:“他呢?” “正午了,他要去养尸。过一会就回来。” “哦。”李无虞神思不属,沉吟着问道:“他方才用的……是什么术法?” 燕无姝摇了摇头,道:“师姐想知道,待会自去问他便是。” “问他会说?” 燕无姝纳闷道:“为何不说?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也是。 口将言而嗫嚅,俄尔李无虞才道:“师妹,那姓薛的……道友,到底是何根脚?” “他只说自华蓥山而来。” “嘶——”眼睛瞪大,李无虞道:“华蓥山?玄元观传人?”继而释然:“难怪!” 燕无姝却摇头道:“他说不是。” “呵——”李无虞嗤笑一声,暗笑小师妹人傻,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 那玄元观传人自知名号非凡,行走天下总要遮掩一二。小师妹这傻子,怕是将那人遮掩的话当了真。 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便见薛钊越过柴门,提着收拾好的雄鸡笑吟吟行进来。 “李师姐,中午炖鸡汤可好?刚好路上采了些鸡枞、羊肚。” “额……”李无虞慌张起身相迎,有些手足无措:“都……都好。不用客套。” “好,那我便看着做了。” 他冲着燕无姝笑着颔首,便提着雄鸡往灶台行去。 李无虞张张嘴,又觉得不妥。燕无姝抿嘴偷笑,旋即问道:“薛钊,你方才用的什么术法?” “擒龙手。”薛钊回了一嘴,便闷头将那光板鸡剁开。 “擒龙手……听名字就厉害。” 薛钊便笑道:“这术应是自小挪移术演化而来,平素偷懒,拿个东西倒也方便。” 实则这擒龙手却是载在玄甲经剑法之中,名为擒龙,实则专门克制隔空御剑的剑修。 此术一出,隔绝寄在飞剑上的念头与剑修之间的联系,而后便只是寻常的挪移法门。 方才李无虞神思不属之时,燕无姝悄然说了这位李师姐的情形。入炼炁化神之境六年,位列青城四剑之首,一对青红双剑罕逢敌手,便是其师如今只怕也与其在伯仲之间。 薛钊心中暗忖,若非这一丈红李无虞是个剑修,而是化神境的符修,只怕方才便要多费许多手脚了。 他手脚麻利,鸡rou、菌子下到砂锅里炖着,又切切剁剁不停。既是客人上门,总要多烹制几个拿手菜肴。 另一边,茶几旁师姐妹并肩小坐。 “擒龙手……”默念了一嘴,李无虞思量半晌,却一无所获。看向师妹,燕无姝同样轻轻摇头。 罢了,想来是自己见识少,不若回去问了师父,也许师父知道。 她拿定心思,四下观量,忽而后知后觉的瞥见薛钊在煮饭。 手肘轻轻触碰师妹,李无虞凑过脑袋低声道:“他……总做饭吗?” 燕无姝便浅笑着道:“有时他做,有时我做,有时都犯了懒,就买了来。” “那你与他是如何结识的?” 燕无姝便说起了过往。林中夜行起了误会,出剑、被夺剑,继而用神行符一夜奔行了几百里,在岷江边瞧见那三丈有余的阴火,又被广能禅师点拨,朝着此地追了过来。 “……我见了他,他便将青吟还了我。我就说,我想与他结为道侣,他就同意了。” “噗……咳咳咳……”冷茶刚入喉,李无虞便喷了出来。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小师妹一眼,随即窥得薛钊看将过来,她便摆摆手:“喝得急,呛到了。” 待薛钊转过头,李无虞一把扯过燕无姝:“小师妹,你……你可知何为道侣?” “自是知晓。”纳闷于师姐的反应,她理所应当道:“前人有言‘孤烟出山谷、道侣正焚香’,这道侣便是一起修行的同伴。” “嗯……” 李无虞神色纠结,暗自磨牙。这道侣一词如燕无姝这般解释是没错,可那文章都是好久之前的了,如今早已时过境迁,哪里还能如此解释?
也唯有小师妹这种自幼长在庵堂,不谙世事,如今才会这般理解‘道侣’一词吧? 李无虞心中愈发担忧。 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那他……你……” “嗯?师姐怎地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便好。” “你与他……可……可有……这个,夫妻之……” “师姐!”霞飞双颊,燕无姝嗔道:“师姐怎地这般不正经!” 李无虞长出一口气,暗忖,这般反应,料想还不曾生米煮成熟饭。如此便好! 不二庵同属青城剑修一脉,虽说坤道不讲俗礼,不似凡俗三媒六聘那般繁琐,可结成道侣总要办个场面,请同道观礼。 总不能让小师妹就此不明不白的跟在那人身旁。 如今看来,这薛钊倒是个守礼的。 李无虞又暗自思量,薛钊此人大抵出自玄元观,术法玄妙,年岁与小师妹相当,又温润如玉,动则探手擒飞剑,静则烟火炉旁调羹汤。 如此人物,倒是配得上小师妹。且其人性子沉稳,料想往后也不会让小师妹吃了亏。 想明此节,她心中已经暗暗赞成,却明知故问道:“哪里不正经了?我就是随口一问……师妹,你对他……可有心思?” 燕无姝嗫嚅着不言语。 心思是有的,想着裁甚么样式的袍子与他相配,想着何时去青城山朝阳洞求个可他心意的长剑,想他那句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大抵只在修行与睡着时才不去想吧? 好似也不对,昨夜梦中便梦见了他…… 察言观色,李无虞哪里还不明白小师妹的心思?脸上不自查地露出一抹姨母笑,又悄然问道:“那他对你呢?” “许……许是有的吧。”燕无姝声如蚊蝇。 救了自己,又教了自己斩念化神之法,牵着自己的手忘了松开。还有每次穿木屐,他便会偷眼观量裙下,莫非是在想着是否酸了? “那就好。”轻笑了一阵,李无虞又道:“小师妹啊,不论如何,你总要回山门的。” 燕无姝幽幽一叹:“过几日可好?” “尽快吧。” 有些事,李无虞当师姐的不好开口,总要禀明师父才好定夺。且,若是躲在山门,自然不怕张家报复;若在山门外,那便不好说了。 饭菜好了,砂锅里炖着鸡rou与菌子,煸炒了山药、时蔬,又用黄瓜、粉皮、豆皮拌了凉菜。 卖相只是寻常,吃到口中却味道极好。尤其是那鸡rou极其入味,怪异的是小师妹与薛钊动也不动那鸡rou,只是吃着另几样。 李无虞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方才罢休。 于是心中既为小师妹高兴,又微微泛酸。小师妹得遇良人,那她的良人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