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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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剑纵横乍可惊,翻疑风俗妄传声。如今至穷在何处,不出为人平不平。 微风徐徐,树叶沙沙。 凉亭里,薛钊按剑端坐。香奴与那子母煞斗过一场,损了不少真炁,便安静的趴在一旁假寐。 “那子母煞很厉害?” “很麻烦。总要一起灭掉才行,不然灭掉一个,过半晌又会复生。” 薛钊若有所思,这子母煞古怪,听起来更像是邪术捏合而成。香奴境界虽只是采灵,却要比寻常妖修真炁雄厚不少。 便有如那水神庙里的娃娃鱼精,同是采灵境,斗起来香奴能将其硬生生耗死。 而这子母煞,连香奴都觉得棘手,看来得小心应对才是。 “香奴从前听过这子母煞?” 香奴懒洋洋道:“忘记了。” 薛钊便不再多言,坐在那里静静等候。 过了一炷香光景,铃铛声由远及近。一条黑影穿墙而过,停在薛钊身前躬身抱拳,却是此前见过一面的夜游神肖玉容。 “见过薛仙长。” “嗯。” 肖玉容沉声道:“鬼兵于府学前遇袭,放了响箭求援,等小神赶到时,二者已魂飞魄散。” 薛钊叹了口气,道:“香奴说,今夜来的是三个老鬼,其中一对是鬼母、鬼童。” 肖玉容惊声道:“子母煞?” 薛钊沉默着,静待下文。 肖玉容抱拳行礼道:“仙长放心,小神这就回去复命,来日调遣渝城神将、鬼兵,必将这子母煞剿灭。” 薛钊没接茬,沉吟了下,说道:“肖……姑娘为人时,可曾成过婚?” “哈?” “我久居山野,不太通晓世情,不知这三书六礼、三媒六聘里有没有问名这一条?” “有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为六聘,问名为第二步……仙长是说?” 薛钊道:“三鬼中最弱的鬼婆婆也是玄鬼境,能驱使此三者,那幕后提亲之人又该是何等道行?所图又为何?” 帷帽上的黑纱遮挡了面容,薛钊瞧不见肖玉容的神情。她只是躬身抱拳,良久才道:“小神这就回城隍庙,待查出蛛丝马迹再来禀报仙长。” 薛钊不再出声,那肖玉容便倒退几步,继而消失于眼前。俄尔,街面上便传来铃铛声。 薛钊抬头仰望,只见铅云遮月,月朦胧。 忽而道:“渝城城隍上上下下都透着古怪,是果真不知,还是故作不知?元芳,你怎么看?” 香奴反应了下,疑惑道:“元芳是谁?” “这种时候你可以是元芳。我问了‘元芳你怎么看’,你该躬身抱拳一礼,说‘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香奴觉着道士又发了癔症,便垂下头继续假寐。 “道士,柴府越来越麻烦,还要继续住下去吗?” 薛钊没回应,起身朝着敬思斋踱步而去:“走啦,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 日上三竿,又是难得的晴天。 薛钊自走骡上下来,身后还背着木箱。身后是紫因寺,身前是渝城玄机府衙署。 门前番子当即有一人按腰刀上前喝问:“玄机府重地,闲杂人等……嘶!” 香奴自木箱里钻出,头上戴着铁碗,胸前挂着玉牌。 番子识得玉牌,当即神情一变,瞥了眼薛钊身上的百衲衣,恭敬拱手道:“原来是仙长当面,不知仙长如何称呼,可要小的通禀?” 薛钊颔首,道:“贫道薛钊,白万年白供奉可在?” “原来是薛仙长,还请仙长入内喝茶,小的这就去请白供奉。” 薛钊便随着番子入内,于偏厅处稍候,等了片刻,便见白万年神情疲乏,快步而来。 “薛……道友。” “白道友。”薛钊稽首回礼,旋即讶然:“白道友怎么如此疲乏?” “说来话长。” 二人分宾主落座,白万年喝了两口香茗,这才娓娓道来。 七日前白万年接了调令,与另一供奉驰援龙虎山高道,围追堵截那魔教妖人。此行辗转两千里,先去播州再去泸州,继而又在赤水与魔教妖人斗了两场。 直到今早方才归来,刚才还在休憩,若非来的是薛钊,只怕白万年都不会露面。 薛钊奇道:“不知出手的是龙虎山哪位高道,竟能调动玄机府的供奉?” 城隍庙也就罢了,阴司既为道人所建,总要听道人调遣。这玄机府却不同,朝廷与僧、道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这当有什么勾连。 白万年左右扫了眼,挥手斥退番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高不高的不好说,但此人的确身份贵重。” “哦?” “此人乃龙虎山张家子弟……张原庆,据闻极得老天师器重,说不得便是下一代天师。” “原来如此。” 薛钊混迹渝城月余,倒是知晓了修行界中不少典故。龙虎山张家天师一系为道祖张道陵嫡传血脉。 据说张道陵飞升前曾留下三样宝物,凭此三样法宝,张家子弟便有召神劾鬼、呼风唤雨之能。 阴司便是张道陵所立,既是下一代天师,各地城隍、鬼吏自然不敢开罪。想来朝廷也有交好之意,这才令玄机府出手相帮吧? “也不知小天师何等风采,可惜不能一见。” 白万年那阴郁的脸上忽而嗤笑一声,道:“风采?生的倒是好皮囊,可惜是个银样镴枪头,草包一个。薛道友可知张原庆为何要与那魔教妖女不死不休?” 薛钊摇摇头。 白万年就道:“在下隐约听闻,那张原庆游历滇南时,为魔教妖女所魅,元精大损!若传言为真,那张原庆便是根骨再佳,此生也难以破化神境。” “竟有此事?” “非止如此!”白万年又道:“张原庆借了家中阳平治都功印,号令蜀地阴司、城隍,撒出去三千鬼兵四下找寻,总算在赤水截住了那妖女。 结果乱斗一场,若非青城燕无姝出手,只怕张原庆早已被那妖女斩得魂飞魄散,连那阳平治都功印都要落在妖女之手啊。” 薛钊唏嘘不已。心中暗忖,莫非张家再无成器的子弟,怎会选出这等草包来做下一代天师? 一盏茶饮尽,说过了小天师的糗事,白万年话锋一转,说道:“在下临行前曾去寻薛道友,邻人却说道友早已搬走?” 薛钊颔首:“我如今借宿柴府。说起来,也是为柴府之事才来搅扰白道友。” “既为道友,何来搅扰?薛道友大说无妨。” 薛钊略略沉吟,直入正题道:“白道友可知妖鬼下聘取凡间女子,这等事可有什么说法?” 白万年脸色一沉:“薛道友还请明言,到底是妖还是鬼?” “应该是鬼吧。” “嘶——”白万年倒吸一口凉气,锁眉道:“——这只怕是要行那红白双煞之厄事啊!”
妖鬼聘取凡俗女子,前者大抵是化形之后贪图美色,取了凡俗女子只为狎玩;后者并无实体,只怕大多所图不轨。 这其中最为恶劣者,便是行那红白双煞的邪术。 红煞为新婚当日冤死的新娘,白煞为道行极深的水鬼,二者结合,白煞吞了红煞,便可以此邪法修至鬼王之境! 白万年略略解释,便迫不及待追问道:“薛道友先前既然说了是为柴府之事,莫非有大鬼下聘柴家?” 薛钊便将这两日所见所闻一一道来,直听得白万年皱眉不已。 良久,白万年道:“多谢薛道友告知。事涉鬼王,玄机府不能坐视,在下这就联络蜀地其余供奉,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好。”薛钊起身稽首:“白道友既然俗务缠身,那我就不多待了。” “惭愧,本想与道友把酒言欢的。” 薛钊笑道:“不忙,总有机会的。” ………………………… 云秀楼。 铮—— 琴弦断,素手食指抽出一条细长的口子,俄尔便有血迹沁出。 “呀!”杏花娘惊呼一声,便放下食盒,小跑过来,掏出帕子给柴如意裹伤。 “小姐呀~” 柴如意温和笑着:“不过是寻常事,莫要大惊小怪的。薛先生还不曾回来?” 杏花娘瘪嘴道:“不曾呢,清早就骑着骡子出去了,这会也不知在那里游逛。” 柴如意呆呆出神。 今日一早,媒婆就来了柴府。表兄父母过世的早,这三媒六聘的流程倒是省事了许多。媒婆说了一通吉祥话,取了二人八字,拿着打赏的银子,便喜滋滋的去了城隍庙。 说是要请孙道婆好好合一合八字,选个吉日出来。 纳采、问名,婚事进了流程,柴如意不好四下走动,更不好与表兄相见。她本以为自己已然认命,事到临头,不想却心中悔意渐生。 可惜薛钊不在,一时半刻她竟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 杏花娘手艺糟糕,柴如意回神,就见左手食指裹得好似小老鼠。 杏花娘就讪笑:“果然不流血了。” 素手轻轻敲了下杏花娘额头:“作怪,裹成这样子,哪里还会流血?” 杏花娘傻笑一通,返身掀开食盒道:“小姐,夫人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雪花鸡淖,快趁热尝一尝。” 柴如意却手托香腮,幽幽叹道:“不想吃,你送去正房吧。” “可是——” “最近丰腴了不少,少吃一顿也不妨事。送去正房吧。” 拗不过自家小姐,杏花娘便盖了食盒,返身下楼。 柴如意闲坐阁楼,半晌,忽而听得菘蓝大呼小叫而来。 “小姐——小姐!” 柴如意恼怒:“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菘蓝抢到身前,面色泛白,惊恐道:“小姐呀,老爷与大少爷不好了!” 柴如意脑中一片嗡鸣,强自镇定道:“好好说,我父兄怎么了?” “老爷与大少爷不知为何,忽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只怕是中了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