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难之行
更不用说,现在云南之地的山林,到处是烟瘴毒雾,到处是虫蛇猛兽,自己若是一时愤怒,把大批军兵派入其中,去寻找追击渺无踪迹的这一小股明军,只怕太子朱慈煊未曾寻得,就会先行折了大半吧。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吴三桂所不能接受的。 那么,若太子朱慈煊的追击难以成功,自己能不能立即派兵,先去灭了李定国的残部呢? 也难。 因为就算自己现在立即集结大军,再南下作战,怎么也得要一个月的时间了。而接下来,云南的雨季马上就到了,想要在炎热的天气里,在云南山地的漫天大雨中,去大举进军作战,简直想想是一场噩梦! 而且,自己就算克服这一切困难,好不容易率部来到景线,那李定国也完全可以逸待劳,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劳师远征,途多损耗,士气低迷,这个仗无论怎么打,闷亏都是吃定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娘的,也只能暂且放这太子朱慈煊一马了。 只能等到雨季结束后,云南天气变凉快,自己再统集兵马,或是亲征,或是派出得力大将,去灭掉那一直坚持不降的李定国部。 到时候,再顺手牵羊地将那依附于李定国的太子朱慈煊,也一并铲除,当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更何况,那太子朱慈煊,要经过如此艰难困苦的长途跋涉,穿越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的崇山峻岭,一路上还有猛兽、毒蛇、蚊虫、烟瘴、疟疾等拦路虎,乃至各地关隘守将的邀击追赶,他能有多大机率顺利存活下来,亦是难说得很呢。 也许,相比于此人最终能顺利与李定国部汇合,他死在半路上的可能性,倒是更大得多呢。 想到这里,吴三桂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浮起淡淡的冷笑。 吴三桂的猜想没错,此时此刻,朱慈煊等人,总共有一千余人,刚刚绕过玉溪,准备离开了澂江府。 这只绵延的队伍,正在曲陀关外的山谷中艰难穿行,在经过了数天的跋涉后,过了此地,将要进入嶍峨地界。 此处地带,在后世属于峨山彝族自治县,旧名嶍峨县,素有“临郡岩邑,省会南藩”之称。此地属于高原地貌形态,境内海拔2000以上的高山有60多座,较大的有高鲁山、大西山、总果山、大黑山、火石头山,可谓山高坡陡,箐深谷狭,地形破碎,想要穿行其中十分不易,自古便是商旅与行伍之畏途。 然而,朱慈煊等人,除此从此而过,却是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若天上向下看去,可以隐约看到,陡峻高崖的群山中,无边无际的密林里,一行人马在密林中一条崎岖山道上,时隐时现,有如一条灰黑色的长蛇一般蜿蜒而行。一眼看去,不见其头,亦不见其尾。 而令人心惊的是,在这样仅有一人过身的崎岖山道上,竟不时就有脚滑者,从山道上惨叫着掉了下去。 而从这样悬于半空的的险窄栈道摔下,那就是注定的死骨无存。 而每个行走的人员,见得这悲惨的一幕,无不心下凄然。 作为这支队伍名义上最高统帅的太子朱慈煊,更是亲眼见到,走在自己前面不远的一名老者,原本还在颤巍巍地走着,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倒栽入山谷之中! 一旁的儿子,是一名普通的明军军兵,立即反应过来,急急探手去拉,却又哪里还得及! 只見这名老者惨叫着掉入山涧中去,迅速消失在涧中的茫茫烟瘴之中。 那凄厉入骨的惨叫声,却犹在山谷中来回激荡,令人闻之凄然。 “爹!爹啊!……” 儿子俯趴在栈道边上,探手下喊,一脸凄绝至极的表情。 他悲痛欲绝,大声嚎哭,情绪激动的他,竟是挣扎着也要爬下涧去,与父亲一道寻死。 幸得一旁的队友军兵,将他死死拉住,才没有让他做出冲动自尽的蠢事。 他被人拉起后,犹是嚎啕不止,跺脚哭叹,被包括其队长在内的一众军兵连连苦劝,才让渐消了哀切,复哽咽地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后面的监国朱慈煊,见得这可怖又悲惨的一幕,顿是一脸凝重,忍不住在心下暗自叹息。
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面前了。 而经过这样的悬崖小道,除了有摔下去粉声碎骨的风险外,林中更会不时窜出的毒虫猛兽,亦令队伍中躲避不及的人员,当场重伤或惨死。 人类的生命,在这样的险地之下,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地卑微。 可怜哪,可怜他们追随自己,走上这条前途未知的旅途,又有谁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呢? 朱慈煊粗算了一下,从离开关索岭到现在,不过仅有三天多点的时间,就已有二十余人以种种方式死于途中。要知道,现在才仅仅过了玉溪,刚刚进入嶍峨地界,离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孟艮府景线城还远着呢,这样的损失,实是令人揪心。 当然了,现在死于途中的二十余人多为老弱,但即使是损失这样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人员,亦是令队伍士气大受打击。 只不过,这样的人员损失,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现在整只队伍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尽快赶在雨季到来前,去与李定国部汇合。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一旦整支队伍被困于绵绵雨季之中,哪怕清军不来进攻追杀,整支队伍亦有彻底溃散之忧。 朱慈煊面无表情,强忍着心头的伤感与不适,继续跟随队伍一道前行。 在经过了数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全军总算是走过曲陀关,进入了元江府地界,来到了嶍峨山区。 此时,天时已晚,朱慈煊收拢手下,正打算让各人好好就地驻扎休息,却忽有手下哨探来报,说从嶍峨前头的伽罗关处,有一大股人马,正朝自己的方向快速行来。 听得禀报,朱慈煊顿是眉头大皱。 “来者何人,你等可曾探明?” 哨探头摇得有如拔浪鼓:“禀监国,现在渐昏,道路难行,前方所来何人,我等实难探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