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叶扁舟
当远处的黑影变白、渐露出更多细节时，彼得看清了，黑影之下是一身白袍兜帽。 而一道隐藏于雾气之中的寒光疾速扑来——正是那家伙亮出的袖剑！ 不偏不倚，却直冲彼得而来！ 彼得赶紧抽出光刃，抢在那道锐光命中自己的咽喉前将之架开——毕竟是实力莫测的禁忌猎人，自己又出于被动地位，这一刀下去要是真把自己喉管割开了，还是会难受好一阵的，因此谨慎地防御是最好的选择。 一声金属交错之声炸起，那扑向自己的白影却再度拉开距离，借着保护色隐入雾中消失不见。 就在彼得稍稍松了口气，打算呼喊同伴时，他突然发现，本来还在他身边的莱娅和莱娜，已经各自因为受到威胁而向着不同的方向跑了出去，消失在了雾中！ 几声枪响倏地让彼得神经再次绷紧。 现在的局势很危险，所有人都被分割在这片雾气中，看不清彼此。 “艾什莉！莱娅！莱娜！”彼得高喊道，“小心雾气中的敌人！先找个结实的墙壁靠住！” “收到！他们好像不止一个！” “可恶……不要扫射！注意友军误伤！” 依稀能听出是莱娜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而除此之外，这片浓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雾中就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的交锋和搏斗之声。 “不行，我们必须撤回船上！赶紧离开这里！”莱娅的声音高喊道。 “等等——那不是我说的，他们在模仿我们说话——呃！”同样是莱娅的声音喊叫起来，紧接着又是一次金属激烈碰撞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前辈！现在怎么办！” “先靠拢吧！” 一声坚毅而硬朗的声音从雾气中散开。 但彼得的面色只有更加严峻。 因为那分明是彼得自己的声音。 心中暗骂一声，彼得有些烦躁，赶紧回声喊道：“艾什莉！刚刚那不是我说的话！他们想要让你放松警惕、借此接近你发动偷袭！” “别听他的，艾什莉！我现在就来找你！那些家伙们怕我们聚拢、让他们不方便下手！” “了解了！”艾什莉的声音传开。 然而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艾什莉的回答，还是对方伪装的应答。 又是零星的几声枪响，场面一度只能用混乱来形容。对方不断用彼得一行人的语气制造错误的信息，叫人完全分不清究竟那句话是对方伪造的、哪句话是真正的同伴说的。 “呃！——该死的，小心投掷物！”莱娅的声音从左前方响起，“左臂受伤！请求支援！” “我打中他了！——等等，还有一个！” “我和莱娜会合了！正在找你们——” “快快快、向船那边撤退！港口的入口狭小，我们肯定能会合！” “他们的目的是牵制我们！” 纷乱的声音在雾中交织成一团，它们接踵而至，让人难辨真伪的同时不断地渲染紧张的气氛、让一切沟通都变得无意义了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厄感，彼得瞬间转身，朝着对方扑来的方向反砍一刀，又是一声激烈的“铮——”，偷袭者再次隐入雾中，与此同时又是几个手里剑悄无声息地从雾里钻出，彼得一个反应不及，身上立刻中了两镖，顿时多了两道血痕。 不知道是因为打斗掀起的劲风，还是时间因素，雾气稍稍淡了些。 冷静，冷静。彼得不断告诉自己。 越是这种混乱的情况，越是要冷静。仔细观察周围、仔细想想，对方的目的。 显然，是希望通过这片雾和声音模仿，将自己和同伴困死在这里。 但是……这片雾气不可能没有尽头，如果彼得这边执意要冲出雾气的范围，凭对方现在的进攻强度，他们不可能彻底阻拦住彼得一行。这种频率的攻击，只能称之为sao扰。 既然雾气迟早会被冲破、散去，为什么他们的进攻依然这样不紧不慢，这种程度的进攻可没法有效地解决掉彼得这边的有生力量。 这些雾中猎人们甚至在分散彼得几人后，没有采取逐个击破的方式，而是不断袭扰、用声音干扰正常沟通…… 他们在拖时间！彼得一挑眉毛，反手又拍落两发暗箭。 可为什么要拖时间？是因为难以逐个击破我们吗？ 等等…… 彼得瞳孔一缩，他突然想明白了，登时放开嗓门、厉声大喝道： “他们的目标是船！保护船只！” 可惜，他想明白得太晚了。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就从港口的方向传来—— “砰！——” 巨大的爆裂夹杂着破片迸射，即便隔着浓厚的雾气，所有人也能明显地感觉到港口的方向有什么东西猛地闪烁了一下。 在短暂的沉寂后，一阵更加恐怖、震天动地的连环爆炸紧随其后。 “砰砰砰咚咚咚！——” 港口之中顿时火光冲天，闪动的光影将光与热投射入这片本就开始消散的雾中，跳动的火焰狞笑着，象征着阴谋诡计的得逞。 伴随着突兀而惊心的轰响，彼得心中一凉： 对方的计策成功了。 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用障眼法拖住彼得一行人，然后偷偷将港口内本就不多的船统统炸掉——包括莱娅和莱娜的船只。只要这么做，彼得一行人就绝对没法在这几天内离开这个移动平台，而其他猎人将会在第一时间赶来。 ……看来一场硬仗是躲不掉了。 那至少，也要在其他猎人的增援赶来之前，先将这些弄出恼人雾气的家伙们处理掉，防止猎人们对自己四人形成一个两面包夹之势。 想到此处，彼得咬了咬牙。 他妈的，忍不了了，不忍了！ 紧锁的眉头下，彼得的瞳孔中放出幽幽的金光。 “艾什莉，不用藏着掖着了，振翅吧。” 这句话并不响亮，语气也并不特殊，但这句话能证明它一定来自彼得之口——除了彼得本人外，在场没有人会说出这句话。 “了解，前辈！” 彼得深呼吸了两次，平复了一下心情，光芒开始加速在他的体内流转，那把光刃上的凝固光辉也开始不稳定了起来。这光芒在彼得的体内掀起惊涛骇浪，逐渐从彼得的周身满溢出来—— “这片雾，也该散了。” 背对着港口熊熊火光，光芒从他的身上倾泻而下，缓缓驱散他周身的迷雾—— —— “嗯……” 一声咕哝。 并不是来自雾中的任何人，也并不响亮，却骤然打断了在场的所有行动。 彼得突然感受到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从他身后的海面上慢慢接近。 他回过头去，隔着逐渐稀薄的雾，在港口的漫天火光中，他看到一点幽幽的青蓝色光芒。 那点微末的光一点点靠近着，它庄严而谦卑，刺破了这蔽目的雾，浮现出它背后的小船。 那是一叶扁舟，比港口中熊熊燃烧着的所有船只都更小，也更低调，穿过浓雾的面纱，缓缓从烈焰之中驶来。 船头是一根巨大的鱼叉，船上是一位持浆的人。他的身形有些微的佝偻，应是那些埋葬于大湖之底的往昔稍稍压弯他的腰。 很显然，那艘小船的出现绝非偶然。船上的人温柔地朝着这里划来。 透过已经逐渐变淡的薄雾，彼得看到一缕熟悉的光芒萦绕于船顶。 划船者穿着一身饱经沧桑的藏青色大衣，带着兜帽。他的脸就隐藏于兜帽下的阴影之中，只能看清那青色的光忽明忽暗，似是叼在嘴里的烟。 那人放下了浆，突然将什么东西朝着天上扔去，随后若无其事地又拿起了桨，朝着岸上划来。 雾中霎时间变得一片静谧，所有人的注意似乎都被那位不速之客吸引。 而他只是划船，温和地拨开湖水…… —— 彼得注意到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了下来，正正落在这片雾气中间。 那是一根鱼叉。 “砰！！！——”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比方才港口爆炸更加强悍的冲击波，瞬间以鱼叉的落点为中心奔腾着扩散开来，如同一颗流星轰击在了这个平台上一样。 刀子般的气浪在一瞬间爆发，激荡着这片空旷的平台，瞬间将周遭的雾气尽数洗刷驱散。 那隐藏于雾气之中的禁忌猎人——三名白袍兜帽人，也从那雾中失去了最后的隐蔽。他们分站在三个方位，伫立于路灯、房檐于电线杆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下方——注视着湖面上那名看上去动作迟缓的人影。 尽管距离港口还有几十米，划船的人影缓缓放下了浆，往水里抛了锚，随后轻轻一跃，那道身影就敏捷而优雅地越过了整个港口，矫健利落地落在了他的鱼叉之前。 “嗯……” 那名披着防水大衣的人咕哝着，随手将那柄深深没入地面的鱼叉拔起，鱼叉上的倒刺将那块坚硬的地面扯得四分五裂，而他只是像个老渔夫一样自顾自地打理了一下鱼叉，看上去没有任何费力的样子。 他又咕哝了一声，稍稍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随后用他那低沉而苍老的气泡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猎人应在森林中狩猎……不该出现在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