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黄金梦乡（2）
“……” 彼得睁开眼睛。 迎面是一片灿烂的明媚。 暖风和煦地扫过他的衣角，他置身于一片宁静而美好的小街巷之中。绿油油的藤蔓静静地安卧在错落有致的墙壁上、顺着特意为它们插上的支架织起一片可爱的绿茵。 第一反应是无比的惬意与有那么一瞬，彼得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就像信鸽失去了脚上的信件一样，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 顺着令人安适的绿茵走下，彼得突然在远处看到了艾什莉的身影。 她正穿着一身便装蹲在一旁，笑眯眯地给一只圆头圆脑的橘猫喂猫粮。 突然，艾什莉一扭头，看到了彼得正朝她走来，便抱起那只猫，一边朝着彼得招手一边跑来。阳光正洒在她脸上，同她无邪的笑容一起灿烂。 彼得觉得艾什莉前所未有的美丽。 他感觉自己跟艾什莉说了几句话。 具体是什么话，他有点忘了。然后就顺着那条绿茵大道一直向前走。 他走入一栋不高不矮的房子中，推开门，莎娜和理查德正坐在桌前吃水果。那水灵灵的葡萄很是诱人。 “来两个？彼得？”理查德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叫彼得时带上职称，相反，他只是递给彼得一碗葡萄。 彼得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径直走向了里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个什么约定，要赶紧过去赴约。 推开木门，迎面就是一阵喧闹声，几个Egoist团特派队的成员正在相互打牌，牌桌上时不时传来一阵爆发式的笑声。彼得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笑了笑，转身沿着楼梯上了楼。 一上楼，彼得就看到艾什莉正冲他招手。 “嘿！前辈！就差你了！”她赶紧走上前来，拉起彼得的手。周围站满了一圈人。欧若拉、李、克里斯托弗、卡米尔、Geburah都在等他。彼得抱歉地笑了笑，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同走入了一条漫长的水族馆海底隧道。 美丽而新奇的各种鱼类从他们的头顶优雅划过，粼粼光纹映彻昏暗的隧道之低，为这条隧道奠定了神秘而奇幻的基调。大家小声地交谈着，生怕会惊扰到周遭自由自在的鱼儿们一样。 彼得慢慢地走着。他没有听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这样的速度刚刚好，眼前的景色令人心中平静，他感到安宁与和平。 ……似乎这就是他所渴求的状态。 走着走着，彼得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变成了巴图、斯内克、千雪、希儿娜这些，还有小雅各这些朋友们。他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加紧了脚步，赶上了艾什莉那边。 蜿蜒曲折的隧道尽头，是一扇吸音大门。推门而入，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影厅。彼得向着观影席上看去，一些熟人已经在位置上做好。 彼得看到老狼正在最后一排朝着自己招手。 “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李说道，一边指挥着大家就坐。 彼得和艾什莉坐到了老狼的旁边。老狼拿出了爆米花和可乐，影院内的灯光一下就暗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放映机就在彼得的左后方打出一道锥形的光柱，空中的浮尘反射的光芒绘制出那条光轨，直直地打在巨大的荧幕上。 彼得静静地看着那些幻灯片般的电影一张张闪过。 空旷的天空、夕阳下的农场、无垠的麦田……孩子们嬉戏打闹时弄翻的咖啡、一些模糊的照片…… 宁静。 彼得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享受着这样一个安详和平的世界，一个充满希望与美好的世界。陌生人会像老朋友一样对你微微一笑，没有刺耳的争吵与固执己见的偏执。就在这种平淡的小小日常中，太阳升起又落下，每个人能都带着自己的微笑，又将自己的微笑送给别人。 在凌乱的幻灯片中，电影放出了最后一个毫无意义的镜头。 放映结束。 “……梦，就做到这里吧。” 彼得叹了口气。 影院的灯光骤然亮起，照亮着空无一人的放映厅。 艾什莉、老狼、欧若拉、克里斯托弗……千雪、Geburah、那些坐在位置上的熟人、陌生人、Egoist团的成员、控制区的居民……那些栩栩如生的人们，如同鬼魅暗影，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消失不见。 彼得坐在最后一排的放映机旁，并没有着急着站起来。 他只是向左看去——修普诺斯此时正身着一套普通的连衣裙，抱着一顶宽檐遮阳草帽，坐在彼得的身边。 “……你的梦意外的普通呢。”修普诺斯头也不回，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看向那已经空无一物的荧幕。 “或许吧。”彼得的声音不起波澜。 “……”修普诺斯没有再说话。 “这是你干的？”彼得问道，“你似乎迎来了一次顿悟。” 修普诺斯点了点头：“……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很耳熟的声音——她质疑着我、引导着我，走向了我自己的顿悟。因此，我得以一窥我理想的最终归宿——‘黄金梦乡’。” “……是个不错的名字。或许你可以讲讲你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 “我……似乎得到了一种能力。我似乎能通过某些方法，将某人拉入一个梦境。我很难解释这个抽象的过程。说到底，它也不完全可控。我会同对方——也就是你，一同坠入这个梦境。而这个梦境，理应是最能让你流连忘返的地方。” 修普诺斯看起来似乎有点失落。 因为彼得很快就认出了这是一场梦，并且只是简简单单地叹了口气，便结束了这场梦境中的演出。这是她感到有些费解的。 彼得没有理会她，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 “这么着急走吗？” “梦总是要醒的。”彼得摇了摇头，眼神很是决绝，“梦里总会缺些什么。它令人安心，细看之下……却缺失了我所追寻的希望。如果你想将我困在这里，那是不可能的。”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空跟修普诺斯在这里耗下去了。 “是么……彼得先生，不，彼得，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修普诺斯突然说道，语气带上了些不确定。 “说吧。” “……我是有罪的人么？” “所有人都有罪，只是多少不一样，”彼得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只是背着罪孽，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那，我需要为我过去犯下的罪行承担什么惩罚？” “……”彼得沉默了一瞬，“我不知道。你已经没有那些模因污染之物了，这意味着你已经不再对那样庞大的人群有潜在的威胁——杀了你恐怕也起不了杀鸡儆猴的作用，相比之下，或许你需要赎罪吧。” “但我也不打算赎罪。”修普诺斯耸了耸肩，“我依旧期盼着黄金梦乡的降临——今日得以用这种方式看到它，实在是美得令人窒息。” “你跟我讲又有什么意义？”彼得无奈地摊了摊手，“走吧，梦该醒了。它困不住我的。” 说到此处，周遭的景色开始逐渐崩塌，整个放映厅开始不稳定起来。 那些似乎真实存在的东西逐渐被从这片虚幻的世界中剥离开来、变得破碎而离散起来，露出这个世界底层的虚无——在这些虚无的尽头，就是现实本身。 “……有意义的。”修普诺斯低语着。 彼得站在一片虚无之中，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依然安坐原位的修普诺斯：“什么？” “将这一切和你讲述，都是有意义的。” “都要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彼得皱起眉头。 “要离开的是你——要留下的，是我。”修普诺斯平静地看着彼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等等，你——” “我不打算离开这里——在现实中，我已经失去了我最后的筹码，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持我走得更远，如果我回去，那么等待我的就只有一个即将土崩瓦解的公司，和来势汹汹的辰星科技公司。”说着，修普诺斯突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如果我留在这里呢？——现实中的我会就这样永远沉睡过去，追随我的人也会因为我的死而离开这里，相关的利益集团也会因为黄金梦乡的崩溃而无法追究我的手下……” “我，会永远留在这个美梦之中。” “而你会离开——你的手中还握着太多太多，这让你强大到无需畏惧现实，乃至可以反抗整个真实的世界……” “当然，这里也有我的一点小私心——我希望，我走之后，现实之中还有人能记得我。” 修普诺斯就坐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对着彼得挥手告别。 “希望你能记得，我是梦境之主，修普诺斯。” “我在你的黄金梦乡中，迈向永恒。” 说着，修普诺斯伸出手去。 打开了手边的放映机。 霎时间，彼得被抛入了虚幻之外的虚无之中，而离他渐行渐远的那片梦境中，放映厅很快重新凝聚为一个栩栩如生的实体，连同着整片巨大的梦世界一起重构为一体。 越来越多的人们从世界的角落中走出、走入这片并不存在的广袤天地——他们欢笑、高歌，他们载歌载舞，欢庆着自我的降生，欢庆者他们生存在这样的美好与祥和之中，欢庆着这个不知痛苦与悲伤为何物的世界，欢庆着修普诺斯、欢庆着黄金梦乡、欢庆着一切的一切…… 随着彼得逐渐脱离，他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加速。 人们的动作越发迅捷，川流不息，最后已经到了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的程度，只剩下这个永远加速运转的时间，让所有人用不重复的方式度过相同的每一天。 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一切运转着。 运转着。 运转着…… 突然。 有那么一瞬、在彼得即将彻底转身离去的前一瞬。 他突然看清了，在那个遥远的世界中的某个地方，修普诺斯蓦然回首。 嘴角带笑。 —— …… “呼……” 彼得睁开眼睛。 自己正盘膝而坐。 他立刻环顾四周——依旧是那副残破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内部，周围的人横七竖八地昏迷在地，而自己似乎是第一个醒来的。 在他的正前方，修普诺斯正低着头，随意地靠在墙角。 细听之下，彼得发现她的呼吸已经停止。 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现实，去往了那传说中的黄金梦乡。她已经在那里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将在那个不存在的世界之中走向属于她的永恒。 而这具留在了现实的躯壳，嘴角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 …… “……这就是黄金梦乡的故事。” （第四卷完） BGM:Небо(SadSv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