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裸兴趣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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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经天光大亮,我并不介意昨晚输掉了比赛,没羞没臊地说:“这样的深度合作让人心旷神怡。我越来越发现佛洛依德的理论是对的,**能为灵魂提供动力。对我们,则能为正确的推理方向提供动力。” 阿梦爱惜地揉了揉我的rou角,“你把破坏规则、耍赖皮称作正确的推理方向?你这个思想的产生过程算不上合乎逻辑吧?只是因为昨晚的利益?” “当然不是只是利益,而是兼顾利益和价值。不管这种从个例到所有经验的推广是不是为了利益,我都对结果很有信心。”我的理性及时拦住了经验主义,不让它说这是真理、会一直正确下去,改为:“你可以把我视为身在经验主义阵营心在纯逻辑。” “你不动脑子的时候就像是我的靶子。别说那些老话的经验,那最多证明你的动机不坏,无法证明动机最好或者方法最佳。结果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至少结论不对,太现实主义、功利主义了。首先,弗洛伊德只不过有时正确,对你都不是永远适用,不需要急着将这视为规律。其次,你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视为或者规定为规律,就会导致更多的经验符合这一规律,让你更容易犯错误,也更容易原谅自己的错误。重要的是,最有价值的规律并不只是为了能正确地描述,甚至,可能完全不合乎经验,无法描述此前的任何经验,但是,却一定能描述未来某一时刻之后的所有经验。例如,灵魂从未解放,但是,应该也必将永远解放。所有真理,必然有规范行为的作用,只不过,有些真理的作用还没被发现,就像你刚才说的混合相对性。还要再强调一点,成功描述魔鬼的理论并不应该被视为正确的。我认为,正是为了避免混淆,避免无限大价值的正确理论和价值有限的正确理论混在一起,才专门用真理代表价值无限大的正确理论。至于价值有限的正确理论,可以称之为技术、科学、艺术,反正就是不能称为真理。关于人的真理现在还只是刚刚出现,还有很多未解之谜。现有的理论都是经验主义地描述有很多邪恶之处的智人,而不能描述真正的逻辑生物。” 今天已经如此劳累,她居然还能如此有活力。经验主义确信刚才的大腿没有白抱,理性主义却感到了一丝不安。如果她的逻辑推理能力都赶上我甚至把我甩得远远的,我是不是连成为奴隶的机会也没有了?自信心站了出来,保证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反对经验主义也有道理,回到八百年前,你的表现像极了采阳补阴的妖女。让你说的话,这叫善恶有报吧?我把你的rou体当靶子的同时你就把我的灵魂当靶子?” 她一掌拍在我额头上,转过身去。我惨叫一声,从后面抱紧她,“再这么下去,你就不需要我了。” “又来了。你扮猪,我多少能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老是喜欢把高雅藏在低俗的后面?” “多谢!” “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需要象牙?” “我需要剪刀!” 经过一番拉锯战,她接受了我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提议,但是我又上当了。她最近屡屡通过违背经验、遵守承诺欺负我,我却不能指责她,产生了一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 阿梦问:“你有自卑、悲观主义倾向,所以,经常贪图物质、现实利益。” “你那怜悯的眼神无益于我自信。我知道,自己总是身心俱疲的样子。” “别那么低估自己。推理是件苦差事,想象要轻松得多。这可能是因为智人相对更擅长推理,却不擅长想象。所以,你面对的竞争比我激烈得多。如果我每天辛苦地推理,早就是个黄脸婆了。可惜的是,不能通过兼顾理想和现实来避免双方的不平等,那样不仅会导致缺乏理想等邪恶,也是不自由的。当然,经验主义、结果论关注的理由是伤害最终的结果。” “理想主义者的难度在于摆脱现实,现实主义者的难度在于过于现实。在苦难深重的现实之中,这本身就很不平等。” “其实,一起工作是最好的途径,甚至可以经常交换目标,我也愿意身心俱疲。” “你还没有?” “闭上臭嘴!” “别动不动就让我闭嘴。真要是依着你,我们要损失多少思想和乐趣。理想主义者太缺乏忍耐精神。” “我也没觉得你有。” “那是因为你左一把右一把的,我早就忍过头了。” “别犯规!” 我不得不罢手,“当我们有矛盾的时候,我有时觉得我们两人差别太大不是好事。” “可是,我从差异中看到的主要是好事。你怕的是没价值的争吵,但是,我们有多少没有价值的争吵?好吧,确实不少。但是,坦诚、不记仇尤其是理性足以让一切争论变得越来越有价值。” 我说:“你大概想说互补,我却觉得你这是好战,而且,我从战斗中所得甚少。” 她苦着脸说:“你就像个玩游戏上瘾的人,屡败屡战。我虽然早觉得这游戏乏味,却不得不陪着你玩。我希望,你能多想想灵魂、价值的得失,而不是身体、利益。我甚至觉得,你在推理方面就像我在rou体方面的,善战却总想着高挂免战牌。” 这番言论太刺激想象力了,当然,是一种很不自由的刺激。“我无法像你这么冠冕堂皇地偏向灵魂,也不觉得你真的忘了rou体,甚至,怀疑你有时候是以灵魂交流的名义拼命利用我的身体。” 她低笑着死命地咬了我一顿,我甚至觉得她就是想用我绷紧肌rou的样子来报复我。经验主义和功利主义劝我不要做出反击,因为她牙印太多只会影响感受。理性主义提出抗议,身体愿意为即将到手的利益支付代价,但是,不应该放纵她的灵魂伤害我的灵魂。可是,当利益即将成为现实的时候,我的理性主义往往很难抵挡现实主义和神经系统、经验主义、功利主义联手。她说:“你还真会羞辱我,所以就不要怪我羞辱你。是否有利于灵魂的交流是我接受身体交流的前提。我感觉你对此基本不关心,如果只看这类时刻的表现,你就像个典型的智人。” 虽然很不认同她的做法,但是,我暂时只能接受。理性主义对此能够理解,毕竟,众多智人的灵魂接受众多邪恶时的理由应该也差不多,都是暂时无法改变。但是,差异是显而易见的,我势单力薄尚且且战且退,智人人多势众却屡屡被传统、法律等邪恶击败,甚至,智人应该算是被自己打败,因为他们基本上是消极避战,遇到邪恶就望风而逃,根源之一就是害怕利益受损。我一方面努力证明自己在交流很有价值的思想,另一方面,努力证明奴隶主的规则是邪恶的。在她不断上下其手的条件下,要兼顾这两点实在是天大的困难,“身体对灵魂的束缚是实实在在的。我不会像智人那样认为这种束缚是无法克服的无限高势垒,也不会像你那样无视势垒的存在。我会努力穿透势垒,这其中不仅有利用势垒的意思,也有改造、降低势垒的意思。” “我也注意到,既然灵魂短期内无法独立,或者说,难以消除势垒,如果过于忽视身体,反而会危及灵魂的生存。也许,应该只关注身体的健康,而不去考虑和健康无关的功能。本来,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是你的现实主义把问题复杂化了。为了你的灵魂乃至你的灵魂所关爱的细胞,我不得不大大加强对身体的关注。只要我离不开你,这似乎无法避免。过于抗拒反而会把更多的思考、话题引向低价值。两种态度的效果也是个问题。我是个对结果很好奇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急于实现理想,但是,我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个决策对不对。即使我们在一个方向上很顺利,也不知道其它方向是不是更顺利。似乎只能靠自信,认为其它的方向都不可能更好。但是,我不满意这种非理性的方式。” 我很佩服她这种时候的冷静,又不禁怀疑她现在其实很清楚我的处境,所以,承担了多数的推理,甚至,也许她是在为自己寻找状态。想到这家伙可能在把我当成工具,我有些上头,直接招致了她要动刀子的警告,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在精神世界中反击,“你总批评我关注结果、非理性,其实,你用得也不少。而且,不能对它们一概而论。例如,结果论也有若干变种。我的结果论就并不那么像是结果论,至少不是大多数人的结果论。我有关注胜负成败的一面,所以追求足够努力。但是,我也有不关注胜负的一面,例如,我玩游戏的时候从不喜欢判断胜负,喜欢无限地扩大胜利。这在研究方面表现为总喜欢扩大战场,扩大优势,收缩、精确自己的观点从而扩大自己的对立面。总而言之,就是要无止境地追求价值,哪怕这会让本来明显正确的命题变得有些争议,让即将结束的研究重燃战火。” 她顿时认真起来,“如果有足够的能力、意志品质配合,这无疑是研究人员最好的品质。由于细胞的各种影响,智人很难做到这样,所以,这是智人中很罕见的品质。对于历史上的伟大科学家,我不认为他们不曾意识到信仰、方法中的问题。但是,或者是因为对能力缺乏自信,或者是担心难度太大,或者是因为这不在他们为自己预定的研究范围以内,他们没有继续。本质上,他们和普通的智人一样,担心付出的太多,担心缺少收获,担心收获的周期太长。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也许是因为原来就在努力思考,她的罢手和严肃反而让我迅速进入状态,毕竟,我自信地认为她今晚逃不出我的手心,甚至有些荒唐地认为她也不想让我逃出她的手心,自然不会急于一时,反而很珍惜工作状态,“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这是长期而言更好的方法,但是短期内反而会降低正确性。我愿意付出短期正确性这一相对较小的代价来换取长短期重要性和长期正确性的提升。我们的研究不同于智人的各种主流行为,如游戏、经营、投资、恋爱、学习乃至研究。不同之处在于,后者在有限的时间、过程中追求有限的利益,前者则是在追求无限的价值。所以,当智人预期继续玩游戏、投资、研究会导致利益入不敷出的时候,就会停止。但是,如果研究人员选择追求价值,哪怕是以价值为主的利益价值混合物,就永远不会有入不敷出的时候。毕竟,身体疲劳、失败的可能性都和价值无关。研究人员追求得越猛烈、越正确,结果就会越有价值,而且价值的利润是指数增长的。所以,经济活动可以落袋为安,化解风险,因为本金越来越大,利益却可能下降,至少不会维持价值那样的增速。但是,研究真理不然,只要在正确的方向上,越激进价值越大。但是,理论上,这是在无限长时间的条件下才能成立的原则。在有限的研究时间中,不断提高目标的价值、提高衡量价值的标准,这本质上是降低成功率的,有可能降低自己一生研究成果的价值,也就可能降低自己的感受和利益。” “但是,你不仅做了,而且经常做,几乎就是理所当然、本能的反应。这违反了结果论追求最大成功率的原则,违反功利主义追求最大利益的原则。你这个铁杆的功利主义加结果论者为什么会这么做?你这么做似乎很不像你。” “你这么说也确实不算错。我的研究生涯就始于对提高研究成功率的原则的研究,也就是思维科学的研究。但是,最终为了价值却开始放弃成功率。原因还真的很复杂。也许,我认识到无限大价值的存在而智人却没有认识到,功利主义让我不能太自私;也许,因为我太想知道无限大价值的知识是什么,对这一结果的关注压倒了对功成名就等利益的关注;也许,我发现功利主义和结果论没有无限大价值,我虽然无法完全放弃,但是,在重要问题上不想由它们做主。让我自己选个最主要的理由,我会说是因为对真理的兴趣,从小就听说‘朝闻道夕可死’,我当然没有那么绝对,但是,至少不会为成功率、报酬牺牲对真理的探索,而智人甚至频频为邪恶牺牲真理。不过,现在我只能知道对真理的表观兴趣或测量兴趣,而无法知道对真理的直接兴趣或裸兴趣,就像物理学家只能知道电子的真实电量而无法知道裸电子电量一样。也许,一些事情只有真的发生了才能更接近真相。比如,如果我现在为了报复你把你咬死了,在监狱里会不会还有兴趣研究真理。” 说完,我提心吊胆地等着最后的审判,那种感觉就像是即将蹦极。智人愿意花钱去外面的世界寻找刺激,我们则是每天都主动创造刺激。我们很早就认识到了和灵魂最信任的存在在一起远远优于和身体最喜欢的存在在一起,甚至,即使是利益也要大得多。这就是我们选择彼此乃至纯逻辑信仰的根源。比如,我们经常享受胆颤心惊的刺激,却完全没有性命之忧,不用担心对生活的不良影响,甚至把这视为报复身体、细胞的长期统治的一种方法,让灵魂经常享受身体受到惊吓后荷尔蒙的急剧升高。这有助于灵魂蔑视身体、不再屈服于身体。智人的蹦极、探险是在追求刺激带来的快乐,所以是经验主义的追求。享受灵魂的自由才是合乎逻辑的目标,毕竟,灵魂的很多自由都要让身体感受到不安全,这只能说明身体的无能、懦弱,而不能表明这些自由本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