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一切为了逻辑:智人开始进化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邪恶的美学

第十九章 邪恶的美学

    吃晚饭的时候,阿正继续无知者无畏地扮演带头人,“逻辑生物爱机器人、外星人,不觉得对方丑吗?难道它们都要变形?”

    老爷子说:“宇宙中存在的一切物理感受平等,如外形、声音、味道、触觉等,不得因此影响对灵魂的态度。这是一切逻辑生物认可的,是全宇宙最通用的法则之一。”

    阿梦敏锐地抓住了要点,“这体现了理性无限高于感性这一真理。但是,您的意思难道是,美是邪恶的?美学是智人基于经验主义而构造出的错误理论?”

    阿正明显有不同意见,“怎么可能!我们看到的那么多优秀的艺术作品其实是建立在邪恶的价值观的基础之上?”

    老爷子津津有味地啃着猪蹄,含糊不清地说,“如果不谈思想性,确实如此。《蒙娜丽莎》那样的作品的重要性在于它在一个高度不自由的时代提供了一些自由的空气,而不是说蒙娜丽莎的笑有着绝对的美。蒙娜丽莎不一定比这个猪蹄更美,当然,反之亦然。”

    阿正激动地说:“不可能!如果以逻辑为唯一信仰的结果是这类谬论,我就不信!”

    阿梦说:“对于信仰,听到原因的时候相信或者没什么反对意见,听到结果就不信,这往往是以利益、经验为信仰。信仰上的问题,要想提高正确率,一定要想原因,而不能想结果,否则,你就犯了逻辑错误,已经有其它信仰先入为主了。信仰是一切的基础。没有任何问题比信仰更重要,不要让任何信仰以不正当的手段进入灵魂。你过于关注自己的利益了,你至少能做到关注人类的整体利益,当然,这需要把未来的所有人都包括在内,否则,会和价值偏差太大。最好、最正确的出发点是关注合乎逻辑的程度,也就是价值。人与人在价值方面差距巨大,根源几乎全是因为价值还是利益这一选择。追求利益,你就是CEO也谈不上多少价值;追求价值,你就是万众唾弃的罪犯仍然有可能有无限大价值;当然,如果能非常理性地追求价值,会更有保障。你要记住,你的名字代表的是正确、正义,不是正常,在这个时代,那基本就等同于邪恶了。”

    阿正说:“如果一个信仰对我没好处,我信不信有什么影响?”

    阿梦说:“由于细胞、身体、神经系统的束缚,人类仅仅依靠理性几乎无法做到价值最大,否则,身体就会死亡。这是一种绑架。所谓对你有好处,绝大部分只是你的身体吃rou你的灵魂喝汤。有了正确的信仰才能认清问题所在,也才能解决问题。纯逻辑信仰给出的方案就是解放灵魂。这甚至在相当程度上合乎利益,也就是能让未来的灵魂更快乐,条件是那是未来的、合乎逻辑的灵魂。所以,从逻辑的角度看,智人必须进化到逻辑生物,即使是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这甚至也是有利的。如果你认为现在没有好处就不信,也就没有了未来的好处,但是,我这么说有点像是用利益引诱你,你可以当没听见。从功利主义、结果论的角度看,利益的弊病在于,人如果要想通过考虑利益而得到比较好的结果必须有长远乃至整体的眼光,对不够理性的智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与其艰难地同时相信利益和理性,还不如只相信理性。”

    老爷子说:“也许这么说有助于理解。人类每过几年、几十年就会创造出几种新的艺术门类,如电影、摄影。未来人类可以感受不同波段的声波、光波,各个波段自然也会有不同的艺术品。”

    我说:“美是经验主义的产物,随着供给增加需求边际递减也是经验主义的产物,这下,经验主义要左右互搏了。既然艺术的种类会趋于无限多,那么即使是经典的艺术作品,也难以永远受欢迎,价值也就不会是无限大。现在的巨大价值有一部分是来路不正的,是智人没有感官自由的结果。如果在其它的光波波段看蒙娜丽莎,不仅可能不美,甚至可能吓人。这更加突出地表明,只有发现真理才是有无限价值的工作。相比于真理,艺术被智人高估了。除了逻辑、正义乃至宇宙等必然合乎逻辑的存在以外,一切美都不是人类必需的,甚至是必须没有的,因为这会导致某些歧视。即使是简单美,可能也和利益有关,可能导致对复杂理论的歧视。当然,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即使智人都是功利主义者,建立美也应该考虑这是不是最好,而不是利大于弊。智人经常犯的逻辑错误就是考虑问题的时候经常想是否利大于弊,而不是净利最大。当然,正确的利是价值而不是利益。”

    阿梦说:“美不是真理,但是也不是邪恶,所以,可以有艺术品、艺术偏好,就像美食不是真理,也可以有食物、食物偏好一样。艺术的积累要比真理的积累快得多,一个趋于无穷,一个必然有限。而且,一个人可以不需要艺术,不能不需要真理。基础的科学知识就是那些,出现新的就要否定旧的,而永远不被否定也不可能被否定的基础知识只能是真理。”

    老爷子说:“逻辑生物最重视真理,因为那是他们的灵魂的核心内容,是灵魂中应有的不变量。智人缺少这种不变量,甚至,有很多智人完全没有这种不变量。逻辑生物对于缺少应有的不变量极为重视,认为这代表了自己的灵魂仍然邪恶。”

    我说:“照此说来,无知也是邪恶,而智人必然邪恶。艺术中的杰作虽然相比资产的增长要缓慢得多,但是,并没有总量限制,所以,只要时间够长,数量就会足够多。何况,后人更有闲,能力也更高,只要愿意,创作出艺术杰作的速度只会不断加快。其实,现在在音乐、绘画、文学、电影、摄影等领域都在不断创作出新的杰作。好的艺术作品以往过度稀缺,所以,被高估了价值。总有一个时间,一个人就是一辈子都花在欣赏艺术上,都欣赏不完经典作品。”

    阿正说:“不可能!”

    我说:“你过于依赖经验,忽视了很多可能性,如各种逻辑生物都在创造艺术作品。其实,说服人类放弃对美的绝对性的认识是一件很有价值的工作。人类需要正确的价值序列,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确定无限大价值、有限大的正价值、负价值。无限大的负价值就不应该存在所以任何邪恶都必须被消灭,无论有多少人为了从中得到的各种利益,试图捍卫邪恶。人类现在把很多无限大价值当作有限大价值甚至负价值,一些负价值当作无限大价值或者正价值,一些正价值当作无限大价值,这类错误比比皆是。暂且不管它究竟是正价值还是负价值,美学就是把有限的价值当作无限大价值。美学是邪恶不是说美本身一定是负价值,而是说你把美当作永恒、无限大价值,这是邪恶,甚至,还会导致歧视等更多邪恶,所以,很可能价值为负。例如,只要智人都认为美是绝对的,自然就会追求美,而不是追求真理。同样的道理对传统、法律也是成立的。你对它们的正确性、永恒性、绝对性有多信任,恰恰说明证明它们其实价值有限的工作有多重要。”

    老爷子说:“和外星人接触之后,双方首先交流的就是知识和各种艺术品,因为便于传播。所以,艺术品的种类和数量出现了大爆炸。”

    我说:“眼界开阔一些,考虑问题全面一些,即使是经验主义者,也能少犯这个错误。很多人说其它民族的美人并不美,但是,本族人眼中的美人在其它民族的人眼里有时也不美。如果能重视这种经验,就可能归纳出一个命题,任何美人都可能被视为不美,任何不美也可能被视为美人。”

    阿正对这个话题似乎信心十足:“你们与整个社会作对,等于是没有人和,不可能成功。”

    阿梦说:“哥白尼也是与整个社会作对,所以,至少是可能成功。”

    我说:“你那是经验主义。纯逻辑主义者难道不应该说能最合乎逻辑就必然成功?”

    阿梦一怔,拱手致谢。我有点飘,“再说,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那类结果论,说白了就是欺负能欺负的,好说不好听啊。”

    阿正陷入了沉默,可能是为自己的观点屡屡遭到轻视而不满,但是我觉得他应该轻视自己无法合乎逻辑的推理,尽管他只有八岁。我一向认为学习逻辑推理并不需要苛求年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优秀的少年棋手。逻辑推理是一种意愿,一种习惯,甚至,是否愿意相信逻辑推理,本身反而并不一定有多困难,即使是最前沿、最有价值的知识,有时也可以通过简洁明快的推理推导出来。我说:“而且,因为长得不美就要吃苦,这种逻辑关系是不应该存在的。”

    阿梦说:“当今社会很在意财富的平等,甚至利益的平等,但是对其它的不平等漠不关心。例如,不关心人与人在价值上相差无数倍的不平等,而这种不平等来自于绝大多数智人根本不关心逻辑、真理,一生从未在这些领域出过半分力气,却有意无意地支持着很多邪恶,同时还自以为正义地用半吊子逻辑批判很多自认为的邪恶。美学只是建立了另一种邪恶的不平等。取消这种不平等并不需要人类取消艺术,只需要明确艺术价值的有限性、相对性,但是,这背后所需的工作并不一定少。由于智人的灵魂中往往包含经验主义,即使是灵魂中有了真理、正确的信仰,在与经验主义的较量中也经常败下阵来。”

    她看了我一眼,我回瞪了她,“由于这种工作的艰巨性,应该允许有一个较长的转变时间,过于急功近利可能适得其反。”

    “但是,人类还嫌在邪恶中生活的时间太短吗?慢悠悠地转换,会有多少人在邪恶的社会中死去?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没有邪恶的社会是什么样子?或者,你只想着别人改,自己不想改?”

    我认为走为上策,“未来社会必然有更多的自由,人们欣赏艺术的时间并不一定会增加,至少不会和杰作的增长速度相匹配。所以,现在的很多人一生中可能看过大部分杰作,未来的人虽然寿命大大延长,反而很难做到。这也意味着伟大艺术作品的评价标准会不断提高。我们目前认为的杰作,未来会随着时间不断沦为平庸。甚至,由于生活有了真理这一新的核心,很多事物的价值都会下降。”

    老爷子说:“未来社会确实不那么热衷于艺术创作和艺术欣赏,至少,我对创作只是浅尝辄止,有很多著名的艺术作品都没有感受过。当然,伟大的艺术作品还是不断产生的。这不是指艺术品本身有绝对的美,而是能为特定的感官带来很大的利益。例如,曾经有人率先创作出优秀的次声波音乐,能让海豚、鲸鱼听得如醉如痴。这让我们和一些生物的交流变得很容易。但是,无论这些杰作有多好,基础科学的地位都要高得太多。人人都想研究真理、逻辑、宇宙。否则,也无法支持纯逻辑流文学的繁荣。”

    我说:“艺术和艺术欣赏能力共同构建了艺术的基础,这就像是艺术的供给和需求。智人一直在创造艺术作品,几乎没有创造过新的艺术欣赏能力。但是,正如经济理论所揭示的那样,不仅供给可以改变,需求也可以改变。解放灵魂能够创造大量新的艺术欣赏能力,这对艺术的价值丝毫不亚于创造新的艺术品。创造感官的重要性远远不限于艺术。例如,对于美食,创造新的口味和创造新的菜谱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如果有了一种新口味,就能让食品行业出现飞跃式的成长。其实,如果有了屎壳郎的味觉,大粪也能成为美味。所以,只要找到了适当的感官,一切艺术品都能成为杰作,一切食物都能成为美食。艺术、美食并不意味着寻找最好的供给,而是寻找供给和需求的各种最佳搭配。只不过,智人从未解放过灵魂,也就无法自由地影响需求而已。所以,艺术创造的不应该是美,而只能是搭配。艺术创造除了对固定的感官追求最佳艺术供给,还可以对固定的艺术品创造最匹配的感官,甚至,发现供给-需求的联合变换,这要比单一变换有更多的自由。如果任何一方的变化能用数学描述,如U(1)变换群,两者协同变化就会是Su(2)变换群,会有多得多的变化,多得多的自由。所以,应该将艺术、利益等视为感受,而改善感受绝对不是只有改善供给这一个方向。这对经济也有重要意义。创造供给和需求不是仅仅意味着加强供给和需求,也包括在供给空间和需求空间中的旋转,类似于让创造和消灭同时发生。当然,那已经进入我也无法理解的领域了。”

    对于这番奇谈怪论,阿正给我一个鬼脸,阿梦给他一个警告的手势。

    我继续说:“一旦艺术没有创新,不能提供新的自由,就不再是艺术。即使从供应一方来看,艺术也有很大的创新空间,甚至可以说,现在的艺术发展还很不自由,因此也很落后。艺术的一大关键在于无限的、自由的变化,这甚至应该是艺术追求的一个永恒的核心。不能将艺术美只做加法,不断给艺术美添加新的分类,那样的艺术仍然是邪恶的。一切有限的价值都应该是价值有升有降的。既然没有绝对的美,审美观必须也能做减法,将原来的美视为不美是必要的,甚至,任何一种美都有成为不美的时候,就像任何一种畅销的产品都有不受欢迎的时候。只有当艺术美能像逻辑、自由一样变化无穷时,才能让人间接感受真理。艺术这种形式也许不利于体现真理的因果逻辑性,但是能展现真理的自由、千变万化、归纳等属性。”

    阿梦有所领悟,“既然分类是邪恶,艺术的自由就应该包含越来越难以对艺术品进行分类,因为艺术之间会出现相互融合。例如,一幅作品既有古典的绘画元素,也有现代的绘画部分,甚至可以包含雕塑、视频、音频。充分模糊这些标签会让艺术的自由大大增加。”

    我说:“对艺术的研究也有纯逻辑和经验主义之分。如果我因为一些古代艺术开始乏人问津,归纳出一切艺术最终都会被淘汰,尽管这是正确的结论,却是错误的方法,但是却是现在的主流研究方法。经验主义者会和我争论这一归纳有多么不合理,甚至列举大量事实证明我的观点不对。如果我陷入这种争论,反而可能加强我的经验主义倾向,加深我的邪恶。所以,纯逻辑主义者不应该参与这种争论。相反,我应该依靠推理证明任何艺术都没有逻辑的必然性,所以价值必然有限;而且,可以有无穷无尽的艺术形式和感受,必然无法都受到重视。其中,并没有哪种艺术形式或感受高人一等,所以,不应该有任何永恒的艺术,而是各种艺术、审美观不断出现、消失。这才是正确的研究方法、论证方法。这种尽量避免经验尽量强调逻辑的方法就是纯逻辑方法。当然,这也许会出现鸡同鸭讲的局面,经验主义者一定要讲经验,纯逻辑主义者拒绝参与;纯逻辑主义者讲逻辑,经验主义者拒绝相信。”

    快吃完饭的时候,阿正要求我们再解释一下为什么逻辑说万物同样美,可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觉得一定有绝对的美,就像那些大歌星。

    阿梦叹了一口气,说:“你一定要学着跳出身体,进而跳出现在的社会环境,只有在一切条件下都美,才能称得上绝对美。不同的条件下会建立各自的审美观,但是,不能将它绝对化。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度,只要有些想象力即可。例如,无论哪个大明星,如果地球上的人都是那样,所有图片都是那张脸,也不会让人觉得美;如果老鼠都有那张脸,甚至会让人想吐;如果人都换成了蓝鲸的外壳,也会对那个渺小的人形生物毫无兴趣,自然也很难觉得美。所以,你认为的绝对,也许只是因为你缺乏想象力,当然,更主要的是缺乏正确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