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 函谷之登高望远
函谷关,始建于春秋战国,素有“开天函谷壮关中,万谷惊尘向北空”之美誉。 此关扼守东往洛阳、西达长安之咽喉,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乃神州大地上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 雪后放晴,慵懒的阳光伴随寒风轻抚大地,似少女般的温柔婉约,又似羞妇般半遮半掩,绮丽风情,妩媚无限。 “哒、哒、哒!” 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中,一队骑兵徐徐登上函谷关东北方向的绝涧险峰之上,继而悬崖勒马,眺望着旌旗猎猎的函谷关城楼。 “盘古开天辟地,始有函谷天堑,自此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自春秋建关以来,此关便是天下第一雄关,多少英雄豪杰饮恨关前,多少君王霸业止步于此。岁月横流,朝代更迭,现如今终于轮到我辈陈兵函谷关前了!” 勒马山巅,袁绍凝望着雄浑巍峨的函谷关,以及城楼上兵甲林立的西凉守军,触情生情,感慨良多。不过,从他说话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几分霸主的气势,谈古论今,踌躇满志,豪气干云。 驻足于袁绍身侧,曹cao下意识地落后袁绍半个身位,将袁盟主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刻意凸显出来,以示尊重。 此刻,眼见袁绍望着函谷关大发豪情,曹cao微笑颔首,却不接话,愈发显得袁绍所言精辟之极,让他无言以对,缄默其口。 眼角余光留意到曹cao如此敬重自己,袁绍不禁回想起自己年少时与曹cao一起饮酒作赋以及流连于花街柳巷的美好时光。一念至此,他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丝笑意,眼神中却流露出几分不忍,其中夹杂着一丝愧疚。 事实上,自从飞云渡惨败之后,曹cao可谓是彻底“落魄”了。虽然他依旧担任着诸侯大军的副盟主。诸侯议事时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是他明显说话少了,即使偶尔提出自己的见解也得不到各路诸侯重视,置若罔闻,说了等于没说。话语权急剧下降。 这还仅是诸侯之间的微妙变化,在宿营安排和粮草供给方面,曹cao所部将士的待遇更是一落千丈,饱受欺辱。本来曹军营帐就驻扎在袁绍大营左侧,位于盟军营寨中间位置,粮草供给也是优先于其他诸侯,月底就能得到下个月的粮草和辎重;但现在一切都大不如前了。袁绍大营左侧的营地重新分给了黑山军首领张燕,右侧是吕布大营,曹cao大营被排挤在营寨最北边,挨着黄河。也是最容易被劫营的位置。与此同时,发放粮草时,曹军只领到十日之粮,也就是说渡河之后的这几天,曹cao大营的粮草已经告罄。好在他此前还有些余粮,勉强还能撑几天,否则他今天就要舔着脸皮向袁绍求取粮草了。 都说没毛的凤凰不如鸡,老掉牙的猛虎不如狗。 曹cao现在面临的局势便是如此。在此之前,他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被人鄙视和欺辱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每天还要强颜欢笑地与各路诸侯碰面。逢人便打招呼。人家愿意睬他就点点头,权当是还礼;若是不愿意理睬他,扭头看向一旁佯装没看见,继而昂首挺胸从他面前走过,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就是**裸的现实,二十年前曹cao就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曾未想过这种遭遇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大道理谁都明白,可是明白归明白,当一切真正落在自己头上时,曹cao却实在是接受不了,气得满脸铁青。将营帐中书简和器皿摔得满地都是,整整一天吃不下饭。 这一幕,只有曹仁和程昱二人知道,外人无从得知,但各路诸侯却能想象出曹cao恼羞成怒的样子。 只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曹cao把自己关在营帐中一天一夜之后,第二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依然是笑脸迎人。不管被人睬不睬他,他都毫不介意,依旧谦谦有礼地拱手施礼,礼数之周全让人无可挑剔。尤其是在袁绍面前,曹cao以前还经常直呼袁绍的表字,以“本初兄”相称,但现在他处处敬重袁绍,早晚前去帅帐向袁盟主问候,请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处处替袁绍分忧,俨然以附庸和下属的身份自居。 正因如此,使得本来已经打算彻底放弃曹cao这个盟友的袁绍于心不忍,时常回想起自己与曹cao过往的点点滴滴以及彼此间三十余年的情谊,继而再度接纳曹cao。而曹cao谦卑且敬重的神色,也让袁绍十分受用,加之实力大损的曹cao已然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因此几天下来,袁绍反而比之前更加信任曹cao。但凡遇到为难之事或是犹豫不决的棘手事情,他经常撇开麾下一众谋士,特意找曹cao过来商议,继而做出决策。 今日雪后初晴,袁绍便将曹cao叫来陪自己一起出营前往东岭绝涧,亲自察看函谷关守军情况。 故而,此刻陪在袁绍身边之人,除了河北上将文丑和一队三百余人的亲兵之外,就只有曹cao随行而来。 凝神眺望函谷关半晌之后,袁绍扭头看向身旁的曹cao,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以孟德之见,我盟军需要多久才能攻破此关,又将折损多少兵马?” 曹cao闻言微怔,神色不变,依旧低眉顺目,但眼角余光流露出一抹惊疑之色,留意着袁绍脸上的表情变化。 从话音之中不难听出,袁绍似乎对此次攻打函谷关信心十足,志在必得,故而才会信心满满地询问“需要多久攻破关隘”,而不是“到底能不能攻下函谷关”。 扪心自问,曹cao对盟军能否攻克函谷关却是怀疑态度,或者说很悲观,十分不看好,与踌躇满志的袁绍截然相反。然而,这种想法却不能当着袁绍的面,实话实说;不然的话,他这些天委曲求全的辛苦努力必将付之东流,白费心机了。 打定主意后,曹cao只能投其所好,顺着袁绍的思路说些违心之言。惟有如此,袁绍才会越听越高兴,继而愈发信任他。 “盟主雄才伟略,深谋远略,威震海内,大汉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盟主率领盟军出征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声望之大无人能及,威信之高如日中天。是以,末将以为目前我盟军兵锋正盛,正是趁胜进军的绝好时机,如不出预料的话,年底之前必能攻克函谷关,彻底打败李贼及其麾下的西凉军!”
嘴里说出这番话时,曹cao心里暗暗鄙视自己,顿觉喉咙干涩难耐。于是他原本还想多说一些中听的话,但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腻味恶心,既而直奔主题,顺着袁绍的心思说一些他想说却又不便自夸自擂的话。 “孟德此言极是,甚合我意啊!哈哈哈” 果然,袁绍听后十分受用,顿时开怀大笑。随即他翻身下马,摆手示意曹cao也下马,似有重要之事商议,不想让别人知晓。 翻身下马后,曹cao跟在袁绍身后缓缓而行,不远处的一块光滑岩石上,亲兵早已扫去积雪,铺上软垫和小几,还在小几上摆上早已烫好的酒盏。 紧随袁绍之后坐下,曹cao眼神狐疑地低头留意着袁绍脸上的神情,没有主动询问,静等袁绍自己说出来。 摆手示意亲兵退到山峰边缘,袁绍面带笑意地伸手准备斟酒,却被眼疾手快的曹cao抢先拿起酒坛,既而给袁绍斟满一盏酒。 “孟德太客气了。说起来,我虽痴长孟德几岁,但你我二人至今也已相识数十载,尽管不是一母同胞兄弟,可情谊之深厚却胜似亲兄弟。故而,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套,坦诚相待岂不更好?呵呵呵!” “多谢盟主抬爱,曹某惭愧之至。”眼见袁绍神情坦诚,曹cao神色微变,心神也随之稍稍放松一些,不再以“末将”自居。 “人贵自知,曹某实不敢与盟主平辈论交。时至今日,曹某先前丢失兖州根基,而后又有飞云渡惨败,如今仅有三座小城,兵马不过万余,实乃穷途末路,苟延残喘而已。近日来,若不是盟主多方照顾,爱护有加,只怕早已被其他诸侯吞并,亦或是被吕布诛灭,身死多时了。故而,盟主对曹某恩同再造,令我没齿不忘,待来日定当厚报!盟主请举盏,曹某敬盟主一盏,请!” “呵呵呵!孟德言重了。此盏,你我二人共饮之!” 大笑之余,袁绍举盏一饮而尽,既而与曹cao对视一笑。 “孟德不必为飞云渡一战耿耿于怀,岂不闻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之前孟德偶遇小挫,实力有所削弱,但兵家有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假以时日,孟德定能卷土重来,重整旗鼓,再现雄风!” “借盟主吉言,但愿如此吧,曹某在此先行谢过盟主抬举。”曹cao神情微变,揖手施礼相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