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记得把千代留给我
夜黑无月。 黎都市某个即将被征拆的废弃仓库内，点着蜡烛，聊有微光。 隆一和千代两个人各自端着一碗泡面吃。 两个人近日的处境实在有些狼狈，那个近乎疯狂的高利贷业务员穷追不舍，让二人几乎找不到一个安稳的落脚地。 两人也一度曾看到摆脱纠缠的希望。因为有一天隆一在某个高利贷欠债者互助聊天群里看到几条消息—— “各位债友们，有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 据说，在中央公园上空出现了黑色巨洞和巨大手指之后，咱们黎都市有一个名叫复仇奶奶的专管高利贷的神明显灵了！ 专门惩罚那些把欠债人逼死的高利贷业务员，要他们以命抵命呢。” “真的吗，真的会有这等好事？” “太离谱了吧，简直是天方夜谭。” “再离谱也不会比那个黑色巨洞和那根巨大手指离谱吧？黑色巨洞都出现了，神明还会遥远吗？” “这种好事会轮到我们这些可怜人的头上吗？” “对付那些凶神恶煞，神明也不灵的，得是像贞子那样的才有用。” “说神明就有些夸张了——你们有没有听过，吃人怪物的传说？” “得了吧，用不了几天，论坛上那些编造这些怪物传说的自己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或者，那位奶奶真的是怪物？” “神明！是神明才对！” “我看大家还是洗洗睡吧，待会儿我们家十二点敲门声准点响完，我也能安稳睡去了。” “唉，说实话，后悔当初去赌马了。” “先赌马，后借高利贷，然后妻离子散是不是，我也是如此啊。要是能重活一次，我一定发奋学习，考上京都大学。” 大多数群友都持着怀疑的态度，各种吐槽不断。 隆一不得不承认，其实很多高利贷者沦落到这般惨景也都是报应使然，尤其是那些染上赌博恶习，还有好吃懒做的。 但也不能因此便说，高利贷的恶意追债就是因果报应中必须的一环，从而肯定高利贷存在的必要性。这个行业还是恶人更多的，尤其是业务员将借贷人引入深渊时的嘴脸，简直堪比恶魔。 这时候，有一个网名叫明日香的群友发话： “好像是真的，我也听说了。不过，据债友们了解，奶奶的报复是有条件的。” “怎么说？” “首先，当然是业务员要逼死过欠债人，才可以。 其次，在业务员逼死欠债人的过程中，一定要采取了激进恶意的追债手段，比如写死亡胁迫信函、给欠债人预定殡葬业务、在家里办灵堂、强迫欠债人从事风俗业啊，等等之类的。 假使业务员没有采取特别激烈的手段，就算欠债人自杀了，奶奶也不会现身帮忙报复的。 总而言之，最近一段时间里，那些凶神恶煞们态度好多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我们这些可怜的欠债人逼上绝路。” “就是说啊，我们又不是厚着脸皮宁死也不肯还钱了，只是一时实在有些紧迫嘛。” “谁晓得他们的利息会这样高的，我当时第一次被追债时，看到那个金额都要傻眼了。早知道高利贷这样离谱，鬼才会去借它呢。” “唉，这大概是刻在本国人骨子里的东西——我们这个国家的人民，向来不喜欢麻烦旁人，也不喜欢被旁人麻烦。倘使跟亲友借钱，恐怕以后就无法在这个圈子里混迹了，如此一来，高利贷反而比较省心。” “啊，如果真是这样，明天我要带着香火去中央公园跪拜那位老婆婆！” 聊天记录还有很多，但已然转向对整个国家民族性格的吐槽，隆一没有继续翻下去。 他在第一时间把相关的聊天记录转发给一直逼迫自己的高利贷业务员藤野。 藤野马上回复：“怎么，小子，白纸黑字的，不想还钱了吗？” 隆一：“还钱可以，但你不要太过份了，每天带着黑社会的打手，逼得我们两个无家可归算怎么回事——至少，得让我找一个可以稳定工作的地方，努力挣钱还贷吧？” 藤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钱的期限已经到了，你马上把钱还掉，我们两不相干。” 隆一：“你看我们俩的处境，像是马上能把钱还掉的样子吗？何况，利息比本金都高了十几倍。” 藤野：“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把你的漂亮女朋友让给我。只要你肯答应，这笔债务我就帮你还掉，如何？说实话，我是真心喜欢千代，对她一见钟情。如有说谎，请让闪电来劈我。” 隆一打字的手都有些颤抖，用力戳下一行： “混蛋，你做梦去吧！” 藤野：“那不就得了，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咱们可以继续玩下去。我有这个耐心。” 隆一晓得，藤野这厮说到一定做得到，这半年来，这个恶劣的家伙完全放弃了手上其他的高利贷业务，雇了几个街头的混子，专心致志来找隆一和千代的麻烦。 看藤野的架势，似乎这辈子都不打算放弃了。 隆一隐隐觉得，一旦被藤野找到踪迹，等待两个人的恐怕比抛尸荒野还要惨，隆一固然活不了了，千代十有八九要沦为藤野的玩物。 稍稍值得庆幸的是，自打被藤野追债以来，千代就渐渐培养出了一项颇为神奇的特异能力——一旦藤野快要发现两个人的踪迹，千代就会生出心灵感应，隆一和千代就开始着手搬家的事宜。 但总是逃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半年来，两个人已经转战好几个城市，始终没能彻底摆脱藤野。也不晓得藤野是如何办到的，总能在两个人搬家不久之后，就如影随形般跟了上来，简直像咬在脚后跟的毒蛇。 隆一忽然冷静下来，在聊天窗口上缓缓打出一句话： “藤野，你该不会以为奶奶的传说只是编造的吧。” 藤野：“威胁我？凭你的胆子敢自杀么？你要是有勇气自杀，就不会像个丧家之犬一样，到处搬家了。哈哈。 也对，你自杀去吧。哦，记得把千代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