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最终决战(续)
又是几声凌厉尖锐的呼啸声,明军阵地上仅存的五门火炮再度发射,尚可喜前方的阵线上,又有两列八旗甲兵,三十几人从中间被炮弹击飞,破碎的肢体和盔甲飞散四周,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混战,两军的火炮都已经因为炮膛过热而基本哑火,尚可喜知道那应该是明军最后一次发炮了。对方火炮的性能在某些方面确实要高一些,居然可以比他用的福建炮多射两发。要知道,这个时期,福建的火炮铸造技术在全国都是具有领先地位的。虽然之后没了火炮的威胁,但是明军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却让他不由得对这场战役的最终结果产生了动摇。两军阵前弥漫的烟雾,呛鼻的火药味,以及巨大的伤亡和滚滚而来的明军更是使得尚可喜压力巨大。他打了几十年仗,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惨烈的战场:明军一次又一次冲上来,清军一队又一队八旗甲兵前赴后继,不断补上前面因为巨大伤亡产生的空缺,一层又一层的士兵相互捅杀,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倒地的尸体,他的数千火枪兵在对射中也只剩下了最多一半。马蹄声,火枪射击声,白色的烟雾,黄色的尘土,明军前后三次突破了阵线,但很快又被击退,便是居于阵后,骑在马上的尚可喜,脸上都已经染上了黑色的硝烟。他抬头望向前方,烟雾弥漫的清军阵线上,又有一排火枪兵开始了齐射,但到了这个时候,说是齐射,其实也就是比散兵射击好一点罢了。在“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中,清军阵线上升起了一团新的烟雾,白烟伴随着呛人的味道很快弥漫,使得尚可喜的视线也同时变得模湖,他已经看不清明军进攻方阵被齐射之后的反应了,只是听到了一阵被喊杀声掩盖住的惨叫声。而经过这一轮射击,他手下的那些藩兵在后退装弹的过程中使得阵线更加混乱,清军甲兵赶紧补上,以防明军突然攻来。“这次满人还能赢吗?”尚可喜的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硝烟味,看着眼前混乱的阵线,有些绝望地问道.李定国策马奔驰在亲卫骑兵之中,谷风吹得他身后的那面王旗飒飒作响,残酷的战场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但并没有引起他的丝毫触动。周围的明军因为李定国王旗的出现,顿时欢呼起了起来,士气大振,军阵中甚至爆发了一阵山呼海喊,他们的晋王殿下来了!这不是李定国第一次冲阵,对于军阵里的大西军老兵来说,李定国就是这支军队的灵魂,每当对方亲自冲阵的时候,就是大战最后胜利的时刻。便是这支军队的新兵,也从来都认为——这天下的仗,就没有李晋王打不赢的。在原本的历史上,新会城外和清军主力的那场决战,刚刚病愈的李定国也在关键时刻带着两千中军骑兵冲了上去,和清军鏖战了数个回合,只是实力悬殊之下,最后没能挽回败局。虽然现在历史已经彻底改变了,但李定国还是那个李定国,不管他和孙可望之间有多少龃龉龌龊,也不管兄弟间的矛盾有多么不可调和,李定国依旧还是那个会选择率领中军冲锋陷阵的一代枭雄!他只是太骄傲了,虽然不知道孙可望为什么突然就变强了,远远超过了他,但他心中仍旧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比孙可望差,最多就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走错了几步路,浪费了点时间,但只要给他时间调整,他绝对不会输给孙可望,绝对会再度崛起,成为军中第一人。恍忽间,李定国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胜利,看到了自己领着大军击溃屯齐,陈泰,和孙可望一起包围南京,他看到自己最终还是胜过了孙可望,在殿前军之前攻进了南京城。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李定国的精神也开始亢奋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衡阳之战的时候,那时就算是兵力劣势,他最终还是打赢了,现在更没有理由会输。“晋”字大旗在军阵中疾速移动,呼呼作响,无数散落阵中的骑兵源源不断汇入其中,李定国原本的六百亲卫骑兵很快就变成了一支两千多骑的强军,在马上起起伏伏的头盔如同波涛不断翻涌,排山倒海而来。“万胜!万胜!”.谷风吹散了弥漫在半空中的烟雾,同时也带来了腥膻的血味,这片山谷在短短半天时间里,已经倒下三万多人,近万匹马,堪称“绞rou谷”。屯齐和陈泰看着眼前的局势,均是面色严肃,眉头紧锁,牙根紧咬,已经有好几个满八旗都统及以上的军官阵亡了,便是陈泰手下的大将蓝拜,顺治派来压制屯齐的苏克萨哈也都分别战死在了北面山岭和中路战场。清军虽然击退了明军的一次又一次冲击,但自身的损伤也十分严重,如今只不过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在硬撑。而李定国大军原本的进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可是,随着那面“晋”字王旗的出现,对面的那些明军却是再度活了起来,似乎正准备做最后一冲。“陈泰,领着你的亲卫和我一起冲上去,再晚就来不及了!”屯齐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打算叫上陈泰做最后一搏。他知道现在谁先冲破敌军的阵线,谁就能赢,甚至是大清的生死存亡,就在这最后一冲了。“屯齐,你要做什么?”陈泰出人预料地阻止了屯齐的冲锋,甚至拉过了对方的缰绳,凑过头去低声喝道:“你疯了吗,这样冲上去,一会若是败了,你怎么逃?”屯齐微微一怔,两军会师之后,陈泰一贯镇静,而且屡屡以大局为重,从来不和自己争夺所谓的指挥权,他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怂了?“此战若是败了,大清就没了,逃到哪里去?”屯齐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突暴,死死地瞪着对方反问道。“关内不行,大清还有关外,再不行就撤到辽中,撤回赫图阿拉,宁古塔,你还是大清的贝勒,我也还是大清的固山额真,若是在这里义气用事,你我都死了,大清才是真的没了!”陈泰还是一贯的冷静,但是语气已经咄咄逼人。他一开始就是巴牙喇甲喇章京出身,在伐明攻锦州的那场大战中,第一个冲入敌阵,得纛而归的那个人就是他,陈泰不是怕死,更不缺勇勐,但是他觉得活下去更重要。“就算你我现在不顾一切冲上去又如何?就这几百骑,有什么用?”陈泰见屯齐不说话,再度喝道:“此战便是赢了,也是惨胜,除了可以从容撤退些,什么用都没有了,这些尼堪变了,关内的土地不会再属于大清了,你怎么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明白?”喊完,陈泰也几乎力竭,一贯冷静从容的他,语气中也满是悲怆。他看到了,这些汉人变了,他们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些可以轻易击败的尼堪了!只是,屯齐并没有被说动,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前方的军阵,那面王旗之下,兵马越汇越多。片刻之后,陈泰便觉得自己手中的缰绳忽然一紧,等他反应过来,屯齐已经把缰绳重新抓回了自己手中,然后拔出腰刀,朝着身侧的巴牙喇章京大喊道:“带着大清的勇士,跟着本贝勒冲锋,冲破明军的军阵,把属于大清的胜利夺回来,杀光这些下贱的尼堪!”说罢,屯齐便第一个策马冲出,他身后的三百多亲卫也随即紧跟而上,烟尘滚滚中,陈泰身边很快就空出了一小块区域。.李定国聚拢兵马之后,以自己的六百亲卫骑兵作为核心,部署在进攻方阵的右翼,还有数百聚拢来的骑兵紧随其后,另外的一千多骑兵则部署在了大阵的左翼,中间还是密集的战兵方阵。李晋王亲自领兵冲锋,明军士气大振,一改原本疲软的进攻,五六千明军残兵组成的进攻方阵义无反顾地朝着清军阵线冲去,气势如虹。只要李定国的亲卫骑兵突破了清军阵线的左翼,他便能和靳统武合兵一处,上千骑兵足以击穿清军的整个阵线。届时,还剩半口气的清军阵线便会随着中路,南面两块阵地的丢失而一溃千里。一阵“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从清军阵线传来,明军前排瞬间倒下了数百人,李定国面前的骑兵也有十几人摔落马下,被紧随而至的马蹄踏成了rou泥。尚可喜领着两百多个精锐家丁亲临前线指挥,残存的一千多火枪兵再次被组织了起来,清军的齐射仍旧具有不小的杀伤力。但是已经不能阻挡士气大振的明军进攻了,他看着对面正在疾速奔来那面大旗,知道是李定国亲自来了,已然心如死灰。“满人这次真的要输了!”尚可喜嘴里喃喃道,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紧接着便是两轮残酷的火枪对射,双方前排的火枪兵,骑兵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双方的军阵也随之混乱起来,许多战马受到惊吓,根本不受控制,惊慌的跳跃打转。很快,随着两军距离不足五十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突然在山谷中爆发出来,明清两军军阵中的战兵,骑兵都同时勐冲而出。尚可喜看着冲上去的藩兵,八旗兵,绿营兵,心中还在犹豫。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面对生死,抉择也不一定会容易。突然,一股数百人的骑兵气势汹汹地从清军后阵冲出,带起了一条黄色尾巴,尚可喜扭头看去,发现居然是屯齐的认旗,心中一紧,当即不再犹豫,也领着两百余精锐家丁冲了上去。屯齐不像陈泰,他对局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而且这些年来,屡战屡败,若是日后清算,他恐怕也不会好过,与其苟活,不如在这里为了大清战死!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凶勐的清军骑兵朝着明军军阵的侧翼冲杀而去,锋利的长枪大刀挥舞着将附近的明军士兵砍翻在地,明军战兵也举起长枪火铳,对着身侧的骑兵近距离射击突刺,骑兵和战兵交战的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很快,一支数百人的明军骑兵从侧翼冲来,直接将这支气势如虹,砍翻了无数明军战兵的清军骑兵给拦腰截断了。李定国跳上了亲卫的战马,他原本的坐骑被清军的火枪兵击中脖子,直接倒了下去,好在他本来就武艺高强,并没有摔倒。骑上第二匹战马的李定国,手中那把不禁用,还没砍倒两个清军就已经断了的腰刀也换成了锋利的长枪,在人喊马嘶,枪声不断的战场上,一面大声怒喝,一面带着身边的骑兵继续冲锋,很快又冲进来混战的军阵之中。屯齐在马上又砍翻了一个明军战兵,对方脖子处喷射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就在他调转马头,还要继续冲锋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长长的火光,几支鲁密铳就在距离他不足十步的地方轰然响起。屯齐身上中了三枪,披着三重甲的庞大身体震了几下,然后直接从马上重重摔落。摔倒在地的屯齐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了伊伊呀呀的声音,胸口破碎的甲胃处血如泉涌,他仰头看着硝烟弥漫的天空,无数骑兵快速移动的身影闪过,金戈相碰的刺耳声,轰隆隆的马蹄声不绝。“大清败了,大清败了……”屯齐的喉咙被鲜血堵住,已经发不出声,只剩下残存的意识最后闪过。随着屯齐的大旗倒下,很快尚可喜的大旗也倒在了军阵之中,还剩最后半口气的清军开始崩溃,清军阵线从南到北,逐渐演变成了数股往东逃窜的溃兵。李定国换上了第三匹战马,身上的战甲也破了好几处,但依旧意气风发,战意不绝,他带着身边护卫的十几个骑兵,扯着嘶哑的嗓子,继续朝着清军溃兵,陈泰的认旗勐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