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真正的威胁
大越国都洛安城,大司马府,听涛湖。湖畔乱石林,一身黑袍的种士良盘膝坐在最高的那块怪石上,两手结着通魔印,神情肃穆,身后隐隐放出黑色光芒。不时有黑色魔影在种士良身后的虚空中一闪而过,显然种士良的大魔罗秘笈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此时已经是冬季,花园中有几处落雪的地方,一些草木已经凋零,可是种士良坐在乱石林最高的怪石上,却似乎丝毫也察觉不到寒冷,反而红光满面的样子。看来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大魔罗秘笈可以使人不畏严寒酷暑。 乱石林外围岸边,站着五名金衣带刀护卫,正全神戒备,保护种士良。近来种士良在湖边乱石林修习大魔罗秘笈时,就是由金衣带刀护卫们负责保护种士良的安全。种士良的大司马府护卫,分为金衣、白衣和灰衣三等。金衣护卫地位最高,只有二十人。白衣居中,有六十四人。灰衣最为普通,有三百人。 种士良疑心颇重,能在种士良身边混到金衣护卫的人,都是跟随种士良多年,对种士良绝对忠心又武艺高强的人。否则的话,像修习大魔罗秘笈这种出不得半点儿差错的事情,种士良又怎么会让金衣护卫在一旁负责警戒?这些金衣护卫,武功最高的已经摸到超一流门槛,最低的也已是二流强手。 以前的时候,种士良修习大魔罗秘笈从不用人保护自己,他对自己所 练的大魔罗秘笈有着高度自信。而且大司马府护卫严密,极少会有漏网之鱼,他也是以自身为诱饵,引蛇出洞,多有刺客重伤在种士良的手里,随后被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威慑那些想刺杀他的人。 但是这一年来情况有了变化,桃花红那个小婆娘仗着超一流的轻功和剑术,在易容以后,袭击过种士良多次。尤其在摩天山一场大战之后,种士良功力受损,对付这样的高手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偏偏种士良顾及面子,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受伤后的虚弱。 最危险的一次是在半年前,种士良练功入定,在他即将要提升境界,进入那种忘我境界,心无旁骛的状态之时,潜身于乱石林中的桃花红忽然现身,一剑刺向种士良后心,疾若风雷!练习大魔罗秘笈后,已进入超我境界的种士良,本能生出一种强大的危机感。 正在入定中的种士良迅速在怪石之上飞起到半空中,以盘坐之姿,堪堪避开致命的一剑。飞在半空中的种士良霍然睁开眼睛,眼睛中隐隐有红光流动,可惜红光散乱,没能凝聚在瞳孔。志在必得的桃花红一剑落空,可一切似乎早已经在她预料之中。 桃花红嘴角挂着轻蔑笑意,再度出手,一道暴烈无比的青色剑气当空而来,袭向种士良后心,桃花红却借机在空中一个空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到了种士良正面。 半空中的种士良仍 是盘坐姿态,他仍未从定中醒来。种士良一声怒喝,在没有任何着力点的情况下,种士良的身躯幻化成一道残影,向左平移出一丈有余,又避开了后心这道剑气。 一切都在桃花红的计算之中,先后避开两剑的种士良已是强弩之末。桃花红出剑了,一点红光疾刺而出,在半空中幻化作千百朵桃花,飘向种士良。此时若有旁人在场,用rou眼看去,千百朵飘向种士良的桃花绚丽无比,速度却并不算快。传说中的疯魔剑法,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剑招。 在剑气桃花飘到种士良面前两尺多远时,种士良终于从定中清醒了过来,红色光芒在他眼中停止流动,凝成两点,分别在两个瞳孔上。种士良瞬间回魂,此时剑气桃花已是近在咫尺。种士良大喝一声,当空一掌拍出,大魔罗掌劲道威势十足,以排山倒海之势前冲,将千百朵剑气桃花震得在空中一颤,随即碎成粉末。 只有一朵剑气桃花仍然迎着暴烈掌力向前,刺穿掌风,噗一声轻响,正中种士良左肋。声音虽轻,力量却大。种士良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就在跌落的同时,种士良右手中食二指猛一弹指,一点黑色光芒脱手而出,大魔罗指力破空而去,直奔桃花红胸口。 一剑得手的桃花红心头一阵窃喜,她正要乘胜追击,准备一剑刺死种士良时,却没想到种士良仍有余力打出一记 大魔罗指。桃花红毕竟太过年轻,一剑伤敌后过于兴奋,忘记打人一拳,防人一脚的道理,结果被一记大魔罗指打的瞬间喷出一口鲜血。桃花红同样受了重创,如同一根枯木一样,重重跌落在湖边的地面。 桃花红眼见杀死师的仇人就在眼前,就算身负重伤又如何?绝对不能让这贼子逃走!桃花红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向前,一挺手中宝剑,来刺跌入乱石林中的种士良。她宁可拼得一死,也要杀掉种士良为师父报仇!父 此时种士良只觉得左肋疼痛,体内经脉也被对方剑气伤及,种士心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望向桃花红时,只见这人有十几个影子在晃动。种士良只觉天旋地转,心中暗暗叫苦。他一见桃花红已经提剑来杀他,吓得肝胆俱裂,顾不得伤口疼痛,就势一个翻滚,跃下巨石,再避开桃花红一剑。 桃花红一剑刺出,收势不及,剑锋刺入一块卵形巨石三寸有余。好家伙,小姑娘虽然受了重伤,可这一剑的力度仍然不小。这要是一剑刺在种士良身上,必然是一个喷血的窟窿。 种士良又是惊怒,又是害怕,又是庆幸。生死关头,种士良已经顾不得面子了,只见他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快来人哪!有刺客!抓刺客呀!” 恰好此时有两名金衣护卫正在附近巡视,听到种士良的呼救之后,匆匆赶来。桃花红好不容易把宝剑从巨石之 中拔出,两名金衣护卫就已经扑到眼前了。桃花红强提一口气机,提剑只来刺种士良,种士良慌忙逃向两名金衣护卫,躲在二人身后。两名金衣护卫因为多次围捕刺客,此时也认出了桃花红。 两名金衣护卫努力向前,一左一右,挺单刀来斗桃花红,要救种士良。桃花红强撑着和两人斗了五六招,就感觉头晕眼花,撑不住了。桃花红倒也果决干脆,两脚点地,纵身掠上乱石林,在乱石上左蹿右跳,几个转身,消失在三人视线当中。那两名护卫不敢去追桃花红,只怕这娘们虚晃一招,又杀个回马枪,只能任由她去了。 等大司马府的其余护卫听到种士良的呼救声之后赶来时,桃花红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种士良被金衣护卫搀扶着,回到住处。诺兰、诺颜和颜昔平果听说种士良遇刺,都赶快来看种士良。种士良歪在床上,吐血多时,服了内伤药,又外敷了金疮药。种士良气短,伏在诺兰怀里,目眩良久。 谋士史清泉听说此事之后,来劝种士良,“我的大司马,刺杀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哪怕人家失败一千次,但人家只要成功一次就够了!您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应当知道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何况您官高爵显,身系天下,如今仇人众多,您何必非要以身犯险呢?该交给护卫们的事,就不要自己去做了吧?” 也许史清泉的 劝说起了作用,总而言之,种士良对这次刺杀心有余悸,他再也不敢玩以身作饵的游戏了。他终于想通了,从此每天都让金衣护卫不离左右。尤其他在怪石林练功的时候,必有几名金衣护卫在身旁护卫。 说来也有意思,自从那次几乎得手的刺杀之后,桃花红沉寂了已经有半年之久,再没有潜入大司马府向种士良出手。种士良私下猜测,他那记大魔罗指也把桃花红给伤得不轻。种士良忽然对这个多次来刺杀他的俏丽姑娘有了极大兴趣,他竟然想要把这小丫头擒住,让她也给自己做个侍妾。 总之,种士良想要征服桃花红,不止用武功。 大司马府左长史董其叶匆匆来到乱石林旁,他见种士良坐在乱石林最高的那块石头上,浑身黑光乱冒,显然正在定中。董其叶不敢打扰种士良,只能站在五名金衣护卫旁边耐心等待。金衣护卫鲁至先见董其叶手中持着令牌,面有忧色,知道他一定有什么要事回禀。如今金衣护卫时刻不离种士良左右,自然也知道种士良器重府中的长史董其叶等人。 不然就凭种士良在这里练功,哪个人敢擅闯乱石林,也绝对是个杀头的罪过!种士良准许大司马府的长史、主薄等少数几人到乱石林来向他奏事。哪怕是在夜间,也准许他们几个人有急事可以凭专属令牌入府奏报,诸护卫不得无故拦阻。 此时鲁至先见董 其叶面有忧色,轻声笑问道:“长史大人,您这是有什么急事要奏报吗?咱们大司马正在定中,您要稍等片刻了!” 董其叶额头上见汗,悄声问道:“鲁护卫,大司马他,他入定有多久了?大概还要等多久?”董其叶把金令牌收到袖中,他感觉到冻手了。这等天气,朔风透骨,可这几个金衣护卫站在这里,昂然而立,毫无怕冷的迹象,果然是练武到了一定境界的人,就不怕冷了。 鲁至先摇了摇头,安慰董其叶道:“具体时间不知道!不过大司马已经入定有三个时辰,我们已经换过一班岗了!看样子,大司马应该是快要出定了!嗐,我看您也不必那么着急,有大司马在,天塌不了的!” 董其叶担忧道:“我当然知道大司马的能力,我是担心……”董其叶话到嘴边,把话又给咽回了肚子里。这话他不可能在种士良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说给金衣护卫听。 唿一声响,种士良头上冒出黑色火光。鲁至先见了,欢喜道:“好了,大司马要出定了!” 种士良身后的黑光,头顶的黑色火光都慢慢缩入体内,黑色魔影也都消失不见了。种士良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赤色光芒也逐渐收了回去。种士良吐出一口红色浊气,即便隔着十几丈远,董其叶也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只见种士良又在怪石顶端呆坐了片刻,这才缓缓收了手印,整个身 体轻飘飘,如同飞行一样,掠下怪石,坐在湖岸边一块极为平整,足有一丈方圆的巨石上。种士良缓缓在巨石上站起身,望向董其叶,微笑道:“长史大人,你来了?这次又是有什么事情要奏报啊?该不会是天命堂又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了吧?” 董其叶慌忙上前,躬身道:“大司马,卑职有三件事要回禀。第一件事,楚随心在桑兰图穷匕见,与河成秀彻底搅在了一起。如今河成秀与河顿、河成旭公开翻脸,双方兵戎相见。河成旭已经派人刺杀了河范,据住王城,自立为桑兰王。河顿被楚随心软禁,但是又给天命堂的人救了出来!” “现在楚随心已经公开宣布,他支持河成秀。并且他说整个大越国都会站在河成秀一边,他说他会代表大越朝廷,在桑兰协助河成秀平定叛乱!” 种士良“哦”了一声,兴致缺缺道:“就这?还有别的事情吗?” 董其叶道:“第二件事,是西北边的事情,余勒草原的兴罕、图山等部落被豚羊城出兵偷袭,豚羊兵马共计屠杀了数千部落民众。除此之外,豚羊兵马还袭击了三百里外的两个县城,打破城池,杀死两县的知县,掠走数千百姓和数以千计的牛羊等牲畜!” 种士良皱了一下眉头,不悦道:“看来这位豚羊的姜城主夫妇一直不死心,一直想要给我种士良上点儿眼药,才能心理平衡嘛!好啊, 想打架?我种士良奉陪到底……” 董其叶又道:“这还不算,方山郡遭到五军城方向上万名罗刹骑兵的袭击,方山将军杜向村战死,郡守齐必若弃城而逃……还有,伏东郡方向也遭到了罗刹国右平王部的袭击,三个县被打破,都是损失惨重!就连从定边部的哨所都遭到了罗刹骑兵的偷袭,好在从定边部反击了回去!大司马,这,这有些不正常啊!”
种士良眉头大皱,忽然又呵呵冷笑道:“怎么,这位卡必奴女王竟然在四线同时派兵出击?这不像她的风格嘛!怎么,她忽然不想做个太平女王,有了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好,那咱们就掰掰手腕子!对了,你不是说有三件事么?” 董其叶道:“是!第三件事是,东南边的闽越道安广郡,郡守郎长武和安广将军祁天童起兵谋反了!他们占了附近五六个县城,打起旗号,公然反对大司马……旗号同样是‘清君侧’!” 种士良呼出一口浊气,望向还没有冰封的听涛湖面,淡淡道:“很好!这不就一个个都露出来了吗?本侯一直没有急着按下东丘城包良逸这个小葫芦,不就是等着这些瓢都冒出来吗?冒头的很好,可以一网打尽,这不是好事吗?叫东丘城外的元进荣多加把劲,把安化城打下来,给包良逸一点儿颜色看看!” 董其叶有些疑惑道:“大司马,这三件事可都不小啊,您似乎 都不着急?那方山郡守齐必若可是您推荐到那里去的,这事一发生,齐必若没法对朝廷交待,您之前的那番苦心,不是白费了吗?还有啊,楚随心他公然和河成秀站在一起,这对咱们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种士良微笑道:“你让本侯急什么呢?西北边郡,罗刹四路进犯,只有从定边一部击退了敌军,其余三处都有城破,人丁牲畜被掳走的事情发生!这说明本侯之前没有看错从定边,要是急于换将防守,西边边郡将会不保!从定边在西北十几年,军事上没有出过什么大错,反而可以斩将立功,此人,是稳定西北边郡的定海神针!” “至于东南边闽越道闹起来,哼,闽越那种穷乡僻壤,随便他们折腾,等他们折腾得差不多了,就派索山安带上五千精兵过去,随手把他们平了!刚好杀鸡儆猴,让其它地方瞎闹腾的都瞧瞧后果!东丘城那里,打破安化城之后,继续按兵不动,只留着钓鱼,看看还有多少鱼儿肯上钩的!” 董其叶犹豫道:“那桑兰那边,楚随心的事情?咱们不要敲打一下河成秀?或是咱们干脆站在河顿一边,支持河顿?咱们也乘机给楚随心找些麻烦,恶心一下他!” 种士良笑骂道:“我说你几句什么好呢?你也是笨得很哪!咱们支持河顿的话,不是在支持一个反贼吗?河成秀是名正言顺的大世子,深得桑兰民望, 咱们支持河顿做什么?给自己上眼药?难道失民心还要失到桑兰去么?咱们那么做,恶心不到楚随心,只能恶心到自己!” 董其叶无奈道:“大司马,那我们要怎么办?总不可能任由楚随心与河成秀搅在一起吧?不然等楚随心协助河成秀平定了河顿父子的叛乱,河成秀再派出兵马支持楚随心回大越的话,咱们岂不是被动了?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说,要防患于未然吗?” 种士良斜了一眼董其叶,冷笑道:“你呀!这主意不是你一个人的,是你和周天昌,是你们几个人的主意吧?” 董其叶讪讪笑道:“嘿嘿嘿……是!我们几个商量过了,都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大司马的眼睛!大司马目光如炬!” 种士良微笑,拍了拍医理道:“你少拍马屁!我就说,你们几个把简单问题看复杂了!这事哪有那么麻烦啊,就随便楚随心、河成秀去折腾好了!让他们做,让他们平定河顿的叛乱有什么不好?楚随心不是有什么百羽营,有什么虎士营,还有什么拂衣堂嘛,就让他折腾好了!本侯都没怕,你怕什么?” 董其叶着急道:“哎哟,我的大司马,可不能任由楚家那小子折腾了!他自己已经折腾出一两千精兵强将,要是河成秀再给他赞助一些兵马,他可就要回来反攻了!他这么一闹,会有更多的乱臣贼子乘机跟着闹腾的! 那时可就要天下震动了!” 种士良哼了一声,双手抄袖向花园外走去,董其叶比种士良落后一个身位,边走边和种士良聊天。五名金衣护卫走在后面,大约隔了十丈左右距离。种士良边走边不屑问道:“天下震动?凭他楚随心?哼,你也太高看他了!好,既然你们都担心,那么我问你答,如何?” 董其叶恭敬道:“是!大司马请问!” 种士良问道:“那你说,桑兰若起倾国之兵,来进攻我们大越的话,可有胜算?” 董其叶哈哈一笑,摇头道:“桑兰国小,全都算上,也不会超过我们大越国两三个道的总兵力!而且桑兰名将不多,就算河成秀御驾亲征,也不是我大越名将的对手!” 种士良失笑道:“这就对了嘛!既然桑兰起倾国之兵,都不能奈何我们大越国分毫,那么你们担心那些没用的事做什么呢?百年中,桑兰多次入侵大越,最终不都是被打败,退回去了吗?怎么,一个河成秀就想逆天了?他再支持楚随心,也不可能把全部兵马都交给楚随心指挥吧?” “就算他把桑兰国都送给楚随心,难道楚随心就有本事打到洛安城来?既然如此,你们担心什么呢?反倒是西北边郡这里,才是重中之重!倘若罗刹打穿了几处险要关隘,那就真要威胁到京师了!你说,本侯该防着罗刹能日行百里,数以十万计的骑兵,还是该防着国力 远逊于咱们大越的桑兰啊?” “罗刹几乎年年入寇,一旦有事,可能就是祸生肘腋。而桑兰遥远,不值得我们去投入那么多精力关注。那谁才是真正的威胁,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