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莫邪永远不会猜到他的主线任务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完成的，如果他不去皇都走一趟的话……

    自从被帝释天在体内种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独孤鸣惶惶不可终日，在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向步惊云和盘托出后这份惊慌也依旧未能被消去丝毫。于是独孤鸣便闭门谢客，整日抱剑合衣而坐，直至府中米粮银钱耗尽不得不出门去领俸禄。

    去的路上一切安好，但当独孤鸣回府的时候却发现府上有客人造访。

    “嘿，我的名字是‘凡’，我是个艺术家。”

    来客戴着面具，一开口就让独孤鸣眼皮直跳。

    “是你！”

    怀里揣着银子，独孤鸣在府门打开后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那道金刀大马坐在正堂上的身影，他没办法不认识对方，毕竟印着对方头像的通缉令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铮！”

    见歹人当拔剑，见歹人入室更当拔剑，见歹人入了自己家更是不得不拔剑，但独孤鸣一来前段时间被掏空了身体，二来近几日一直没得到良好的休息所以即使身怀不世剑招的他被人抢了先。

    独孤鸣的剑才出鞘一半‘凡’手中的倭刀便递到了他的颈间。

    “你想怎么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独孤鸣好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那些类似于“你已经被通缉了，外头每一个人都想杀你拿赏钱，不如你把刀放下，我可以装作你没来过”这种废话中的废话他是绝不会说也绝说不出口的。

    放下？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亡命之徒手中能握有的也仅有刀了。

    亡命之徒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刀。

    独孤鸣将手中的剑抛到地下，看到他如此合作‘凡’笑了。

    “独孤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赞道。

    “我最喜欢和聪明人谈话了。”

    ‘凡’这样说着，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副黑皮面具在独孤鸣震惊的眼神中将之戴到了自己的脸上，不得不说‘凡’有一只灵活的左手。

    “你是……！”

    像是单纯地将刚进门看见不速之客时的话语倒转过来重复了一遍，语气、语速、语调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惊诧，刺入骨子里的惊诧。

    在这惊诧与‘凡’以目示意的姿态中独孤鸣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具戴到了脸上。

    “我是，你也是。”‘凡’笑了。

    两个面具男之间的对话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得懂。

    “神尊要你送我们回东瀛。”

    ‘凡’收回了他的刀，耍出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后将之回鞘，不过这个刀花落在独孤鸣的眼中怎么看都像是某种他曾在东瀛女子手中领教过的绳术。一念及此独孤鸣顿时感觉到有点‘两股战战’。

    “‘我们’？”

    两股战战的状态下男性的观察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独孤鸣敏锐地抓住了‘凡’话语中的一个细节。

    “不错，‘我们’，一共八个人。”

    ‘凡’话音刚落顿时有七道身影从屋后杂耍般地翻了出来，为首一人金发碧眼，一身肌rou几乎将衣衫撑爆。

    他是众人中唯一没有戴着面具的，所以独孤鸣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比利！”

    独孤鸣登时心下雪亮，看起来被通缉的新日暮里一众都跑到他府上来了。

    “三天之内送我们回东瀛，以你的身份应该不难做到！”

    ‘凡’是新日暮里一众中中州话说得最溜的，所以与独孤鸣之间的沟通由他全权负责。

    “好，既然是神尊大人有令，我定为诸位办到！”

    独孤鸣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身上还在中着毒，为保命替‘天门’办事实属无奈，更何况人家八个人全在这里，刚刚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连负责耍嘴皮子的‘凡’都打不过了，更何况还要加上其他人。

    形势比人强，身上的毒比形势强，该怎么选谁都知道。

    于是当晚独孤鸣通过各种手段运作在整个中州王朝因为各种事情哀鸿遍野的时候给八位东瀛哲人弄到了一艘船。

    是夜，月光不明，八位东瀛哲人站在岸边看着独孤鸣给他们准备的船，久久沉默。

    “混蛋！我们有八个人！还要渡海！你就给我们找来了这么一艘船？”

    ‘凡’拔刀，独孤鸣的脖子再度品尝到了刀锋的温度。

    很冷。

    但没关系，因为现在感到冷的人绝不止独孤鸣一个。

    “混蛋骂谁？”

    独孤鸣很清楚自己的手速暂时就这副吊样子了，所以在先前吃过亏之后他给自己准备了一把特殊的剑鞘，不用拔剑，只要连剑带鞘往对方身上一点剑鞘就碎了。

    冰冷的剑尖刺破了‘凡’身上的衣衫，甚至还划破了‘凡’的些许皮rou。

    “混蛋骂你呢！”

    ‘凡’吃痛，但眼下他与独孤鸣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他的刀贴着独孤鸣的脖子，独孤鸣的剑指着他的心口。

    风声肃杀，荡开了层层微波，朦胧的月光下一艘看起来比舢板、木筏只强一口气的破船在渡口边晃荡，似乎只需要风再稍稍大些它都会被打翻、沉底。

    ‘凡’固然是要生气的，他真恨不得杀了独孤鸣。

    人一生气就容易没脑子，‘凡’把话说完后才反应过来。

    “混蛋！”

    他大骂着，盛怒之下心一横就要跟独孤鸣拼个同归于尽。

    “够了！住手！”

    此时那唯一不戴面具的比利汉子发声并站到了两人中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夺走了两人的武器。

    “失礼了！”

    比利把独孤鸣的剑双手送回，然后他狠狠地瞪了‘凡’一眼并将之拉走。

    在独孤鸣的注视下新日暮里八人众在岸边围起了一个圈子，比利跟‘凡’面对面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便在众人围出的圈子里摔起了跤。独孤鸣所学有限听不懂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他也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要摔跤，更搞不懂这两人摔着摔着为什么会发出各种怪声，因为不明白所以觉得很厉害。

    ‘凡’与比利于摔跤一事上很快就分了高下，在短暂的交锋后比利抓住了‘凡’的破绽将之脸朝下按倒在地，‘凡’挣扎了数次都未能挣脱于是便举了白旗。随后比利长身而起，将八人众聚到一处，他慷慨激昂地说了一段话，独孤鸣只听懂了最后一句：“As_we_can！”接下来比利等人便陆续地登上了那艘寒碜无比的小船。

    “As_we_can！”

    比利站在船头，回身对独孤鸣挥手，朦胧月光映出水纹无数、碎银般洒在比利的身上，他的衣衫在方才的摔跤中已破损大半，但不知为何独孤鸣却完全无法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半点的狼狈。

    船在八人众的努力下很快开远了，直到再也看不见船上的灯火的时候独孤鸣才骤然回过神来——原来他已经在渡口站了那么久，身上都结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露。

    “喂！当心呐！船底是用胶水黏起来的！”

    身上微凉，此刻独孤鸣心中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升起，这冲动促使着他向着远处的海平面上放声大喊。

    远方唯有寂静一片，没有任何人给他回应，就连一声海鸟的啼鸣都没有响起。

    岁已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