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犹自说兵机
吕俨很看重这次对局,甚至花了些时间在地上摆出一个大棋盘,结合一个个草团子,看起来很像是围棋,只不过棋子是下在格子内的。 摆好之后,两方入局。吕俨当仁不让,八卦阵,全体向前一格! 刘湛不慌不忙,先把与吕俨阵形接触的三个草团后撤一格,旁边的草团往中间靠拢。 吕俨皱起了眉头。 “刘兄,战场上士兵还能后退吗?” “当然可以,但是后退的速度肯定比不过前进的速度。这样如何,两格以内,你必定追上我?” 吕俨点点头,全体继续往前一格。 刘湛遵守承诺,果然将当前的三个草团摆在原地,旁边草团继续靠拢。然后双手一摊。 “时辰已到,吕兄,你输了。” ??? 吕俨眼神里尽是委屈,“刘兄你耍赖!凭什么说我输了啊!” 车外的吕惠卿也是摇头一笑,这刘湛果然还是少年心气,完全是儿戏吗。懒得再听,正打算回自己的马车时,却见一旁的吴张脸色凝重,若有所思。 吕惠卿止住脚步,问道:“吴张……吴张!” “啊……啊!学生失礼!” “何故沉思?” “学生在想,这刘湛或许不是虚言!” 吴张想到兴奋处,直接蹲下,用手指在地上画了起来。 “大人请看。这是子厚所布八卦阵,整体为一個方阵,这是刘湛所布,为一字长蛇阵。” 吕惠卿点头。吕子厚,也就是吕俨,摆了一个正方形,前面就是刘湛摆的一条直线,确实简洁明了。 “子厚全阵进一,刘湛变阵,中阵后撤,旁阵靠拢。大人再看,如今刘湛的阵形!” 吕惠卿看过去,吕俨的正方形前压,导致刘湛的阵形中间后撤,两旁靠拢,形成了一道弧线。吕惠卿猛然抬头,用眼神示意吴张。 “大人猜的没错。这正是新月阵,也叫却月阵。南朝刘裕刘寄奴,曾以两千步兵布却月阵,大破北魏3万铁骑!依此破八卦阵,倒也不错。 但刘裕的却月阵背靠水路,以船只轮换伤兵和器械,阵中备有拒马陷坑和弓弩队,布阵条件极为苛刻。故后世少有人用,这刘湛欺子厚不通兵法,故相戏尔。” 而马车内,刘湛哄了一会吕俨,方才解释了起来。 “吕兄,我真的没有耍赖。还是像刚刚那样,我们一步步推演,可好?” 吕俨点头,主动拿起了草叶。 “两刻钟后,我八卦阵西北、正北、东北三个草团和刘兄前方三个草团接战,正西西南与刘兄西侧三个草团接战,正东东南也是如此,正南草团放空,随时补充兵力到中营。” “哦?吕兄不如重来一遍,再看看自己西北的这个草团,向前进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吕俨不明所以,只好重来一遍。倒是车外的吴张听闻此言,忽然脸色一变。 “吕兄请看,一刻钟的时候,吕兄全体进一。我最中间的三个草团退后一格,其他草团往中靠拢。吕兄的西北这个草团,现在在被我的几个草团打?” “两个?……那我正西的这个草团也可以帮忙!” “吕兄说笑了,我西侧布置了三个草团。从最西侧开始编号,为西一、西二、西三,其余草团也是这样。 现在西三和中一在与吕兄的西北草团交战。西二往东南进一,直面吕兄的正西草团。西一进一,作为后备军,为西三和西二补充兵力。 再过一刻钟,吕兄的西北草团就要被我两个草团吃掉,我说清楚了吗?” 吕俨不说话,显然还不服气。 “那我西南这个草团也可以参战啊,和正西草团一起打你的西二草团!” “吕兄临机应变,果然聪明。不过呢,你西南的草团要参战,是不是还要等一刻钟?现在的情况是,吕兄西北的草团已经在被我的两个草团打,而我的西二草团还要一刻钟后,才会被两面夹击。 吕兄,两方士兵战力相同的情况下,是吕兄西北草团先崩溃,还是我西二草团先崩溃?” 吕俨纠结半响,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确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无奈认输。 “吕兄,这阵法是不是超级简单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刘湛快乐的笑声,吕惠卿一脸平静,倒是吴张的脸都黑了,几次欲言又止。 吕惠卿看了一眼,招来家仆。 “去把我那羊毡和围棋拿过来,给吕俨送去。清理一下车厢,再送茶水和点心过去。告诉他,晚上也要温习功课和练字,明日我要检查。” 家仆自去办理。吕惠卿又对吴张说,“刘湛此人,多有惊人之语。我不知他是标新立异,还是确有才华。你找个由头,进去探探虚实。” 吴张点头,等家仆收拾完毕后,整整衣冠,从容敲了敲刘湛的马车。 开门的自然是吕俨,吴张拱手。 “吕大人说吴某身份特殊,此去东京应稍作躲避。此车内已无货箱,足够容人,故来叨扰,还请吕兄勿怪。” “不会,不会。我也是蹭车的……啊不是,反正……哎,你进来。” 吴张进了车门,感觉瞬间安静了许多。马车内摆了一副棋盘,一壶茶水,几碟小吃。草席已经撤走,刘湛和吕俨各有了一张羊毡,席地而坐,喝喝茶,尝尝点心,不亦乐乎。 在车外听声音的时候,吴张已经在想刘湛是何等模样。此时看来,刘湛身形修长,风姿俊朗,确属良材。只是脚上连着镣铐,加上歪歪扭扭的坐姿,无所顾忌的眼神,活脱脱一个狂士。 刘湛自然不知道自己直直的盯着人家看,已经被评价为无礼和狂士了,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这个评价,说不准会更高兴。 他只是好奇来的新人。虽然身体上并没有不适,但是老被关着,心理上已经有些无聊了。所以才会和吕俨说那么多话,所以期待着会有意外发生。 吴张自然是个很有意思的意外。一个书生去山寨当间谍,还成功了,算得上有勇有谋,没准还要加上一个有见识,正好消解路上的郁闷。 想到此处,刘湛主动开口 “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吴张。” 没有说字,也没有加上什么在下的谦称,有点意思。 吕俨也是微微皱眉,拱手道。 “吴兄安好,吾乃登州人士,姓吕,名俨,字子厚,师从洙泗书院东篱先生。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姓刘,名湛,字伯汝。蒙冤入狱,此去东京正是为其洗脱罪名。” “见过吕兄,见过刘兄。实不相瞒,吴张实乃化名也。吴某还未向东京交差,还不能说出本名。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兄台见谅。”
吴张一躬到底。 吕俨赶紧扶起吴张,连刘湛也移动了一下身子,不愿正面受他大礼。 “吴兄为国而不惜身,我等也是佩服。希望他日能和吴兄畅谈今日擒贼之事。” 吴张笑笑,并不在意,看见棋盘上仍然摆着八卦阵和一字阵,假装不知情,好奇的问道。 “两位仁兄这是在下什么棋?为何棋子如此摆放?” “哦,这是我与刘兄在推演军阵,一字阵对八卦阵。” “竟然如此有趣,愿闻其详。” 吕俨一听还有比我更不懂的?赶紧把刚刚所学,和吴张说了一遍。刘湛忙着吃点心,偶尔会插一两句。 吴张不时点头,等到吕俨说完,突然伸手将棋子收回棋盒,看向刘湛。 “吴某身在匪寨时,也曾看过半部兵书。能否请刘兄赐教?” “我也懂得不多,和吕兄也只是相互学习?” “是相互学习,还是误人子弟?” 哦豁,原来是来砸场子的。 刘湛直起身子,止住想争辩的吕俨,盯着吴张说。 “好,你想怎么比。” “刚刚吕兄所言,皆为步兵阵法。我观诸国相争,都是步骑混搭,不如我们设一队轻骑,一队重骑,一队陌刀如何?轻骑200,重骑100,陌刀2000。 轻骑每刻走三格,重骑每刻走两格,陌刀每刻走一格。 轻骑善射,可攻击两格外敌人,一轮攻击减陌刀50人,减重骑5人。 重骑需接近攻击,可冲阵,一轮攻击减轻骑30人,减陌刀100人。 陌刀需接近攻击,一轮攻击减轻骑30人,减重骑10人。 兵团溃败之数,按刘兄所言,减一成即败。” 刘湛点头,表示认可游戏规则。 吕俨打开折扇,在棋盘中间挡住,等双方摆好棋子,瞬间打开。 只见吴张执黑: 陌刀队居中,轻骑在左,重骑在右,摆了个三才阵。 再看刘湛执白: 陌刀居中,重骑在左,轻骑在右,也是三才阵。 双方相视一笑,各自收棋子,示意吕俨再把折扇打开。 吕俨:??? 发生了什么?已经打完了?什么情况?是平局吗? 正想着呢,第二局又开始了。 只见吴张将陌刀仍然摆在中间,轻骑分为两队,一队在左,一队在右边重骑前面。 再看刘湛:陌刀分为两队,各自摆在两边。居中当先是轻骑,也分为了两队,准备左右突前,重骑跟在轻骑后,直冲吴张的陌刀队。 吴张紧皱眉头,思索半响。刘湛不慌不忙,躺平吃零食。 吕俨一会看看左边,一会看看右边,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吴张长叹一声,弃子认负,向刘湛拱拱手。 “刘兄久在樊笼里,犹自说兵机,在下佩服。只是兵凶战险,一味弄险,恐非兵家正道。” 说完也不等答复,径自离开。 只剩下一个抓耳搔腮的吕俨,抓住刘湛。 “刘兄,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