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求你不要抛下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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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列斯托王的时日无多了。 自从受重伤以后,尽管亲人和仆人们悉心照料雅列斯托王,可是后者的身体恶化几乎是不可逆的。 雅列斯托王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晚上躺下睡觉时,常常会感到侧腹刺痛。 最近,他的旧疾复发,侧腹的伤口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要好久才能够进入睡梦之中。 即使在睡眠之中,雅列斯托王也偶尔会被痛醒过来。 雅列斯托王也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走向死亡,他开始着手安排后事,无论是权力的交接,还是农田畜牧,他都一一做好了规划。 到了今天,所有规划都做完了,雅列斯托王坐在寝宫中。 不知为何,他感到格外的精神,就像回光返照。 王后隐忍着脸上的哀伤,握着雅列斯托王的手,为他吟诵诗歌。 “王后,你记得天鹅猎手的故事吗?” 没来由地,雅列斯托王这样问道,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问。 王后愣了下,回答道: “当然记得,你经常讲给孩子们听,教导他们要和睦。” 雅列斯托王望着寝宫的墙壁,半响之后道: “那也是父亲以前常常讲给我和戴尔图良的。” “王后… 你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离开的吗?” 忽然地,雅列斯托王又问道。 王后怎么会忘记,先知亚尔的离世,不仅是王国内耳熟能详的故事,而且雅列斯托王曾给她讲过很多遍, “你的父亲,伟大的先知亚尔在临终的时候受到了主的感召,然后独自一人攀登高山,来到了山巅之上,长眠在神种下的树枝面前…… 雅列斯托,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说着,王后不由地紧张起来。 雅列斯托王阖了阖眼睛,那模样把王后吓着了,她害怕他永远离去。 “我觉得…我的时候要到了。” 半响之后,雅列斯托王轻声道。 王后怔愣住了,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雅列斯托王平缓地说道: “吩咐多略带我到高山去吧,我要像父亲一样,去到山巅之上。” “好。” 王后呜咽了一声,起身将仆从们唤了过来。 ……………………… 雅列斯托王被自己的长子多略背到了背上,这位王国的继承人恸哭着,他清楚地知道,父亲将要永远离开他了。 一行人走到了高山山腰的祭坛处,上面摆满了祭品,雅列斯托王扫了一眼,而后望向了高山之巅。 山巅之上,有一点微弱的光辉若隐若现。 雅列斯托握着手中的独角权杖,他觉得,当年父亲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别无二致。 多略开始了缓慢的登山之旅,他生怕雅列斯托受到一点伤害,整整半天过去了,费尽了许多功夫,父子二人来到了悬崖之下。 多略本想攀爬悬崖,将自己的父亲送上去。 雅列斯托却开口道: “放我下来,多略,我要自己上去。” 多略犹豫了片刻,当他回过头,对上父亲虚弱而坚定的眼神之后,终于松开了手,将父亲放在了地上。 雅列斯托以独角权杖撑起自己的身体,昂起头,看向通往山巅的悬崖。 他深吸一口气,忍受着侧腹的剧痛,催促着孱弱的躯体,一步步地攀登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雅列斯托来到了山巅之上,此时他几乎没有一点力气,平躺在地上,仰头望着天空。 早已入夜了。 天上满是繁星,雅列斯托痴痴地看着这美丽的景色,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 他已经恢复了些许的力气,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 雅列斯托喘着粗气,他感受到了生命在一分一秒地逝去,慢慢走近了那棵神种下的树枝。 那棵树枝比几百年前又长高了不少,已经牢牢在山巅上扎了根,雅列斯托手持独角权杖,跪坐在树枝跟前,抚摸着树枝上的叶子。 “主啊…我像我父亲一样来到这里了……” 雅列斯托喃喃道,他感受到了树枝焕发的光辉。 他那孱弱的躯体,此刻变得温暖起来,好像是主在伸出手,接引着雅列斯托的灵魂。 雅列斯托低下头,阖上眼睛,将双手合十,明白自己已经到时候了…… 只是… 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那就是戴尔图良… “主啊,我知道我要离开这世界了,可我放心不下我的兄弟。” 雅列斯托轻声而缓慢地做最后的祷告, “他要寻找你的所在,我放心不下他,我祈求你庇佑他,若他没有遇到危难,便庇佑他永不遇到,若他已经深处险境,我祈求你不要将他抛下……” 雅列斯托握着手中的独角权杖,虔心地祈求着,他慢慢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脱离躯壳,已经衰亡的神好像隐约听到了他祈求一般,指引着雅列斯托的灵魂……
“求你…我的主。” “他若痛苦,他若迷茫,” “主,求你不要抛下我的兄弟。” …………………………………… …………………………………… 大海之上。 戴尔图良站在粮仓里。 所有的粮食已经悉数耗尽,即使食物里参杂了数不胜数的木块、皮革,也始终无法挽救粮食耗尽的结局。 戴尔图良站在粮仓里,久久地沉默着。 目光所见,就只剩下那头母牛了。 这十几天来,有许多逻各斯人劝诫戴尔图良,让他杀死那头母牛,可戴尔图良为免诸神降下灾祸,始终没有这么做。 诸神曾籍借安提农之口许诺:那头母牛不可杀,杀了就要降下灾祸。 可事到如今,逻各斯人必须要这头母牛来充饥了。 戴尔图良已经深陷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的骨刀,慢慢走向母牛。 手起刀落,尖锐的刀锋刺穿了母牛的喉咙,牛血开始哗哗地往下流,流入一个罐子里。 这十几天,母牛也被饿得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它的四肢晃动几下,便跪了下来,阖上沉重的眼皮。 牲畜死了,人却依然要活着。 戴尔图良将厨子带过来,将这头母牛全身上下卸得干干净净,连一点骨头渣都没剩下。 到了更晚些的时候,热气腾腾的rou汤被分给了剩下五十来位逻各斯人。 饥肠辘辘的逻各斯人狼吞虎咽着,小心翼翼地将里面每一点残渣都舔舐得干净,自从沦落到这片海域以来,他们好久没有饱腹过了。 戴尔图良吃过这顿久违的饱餐以后,身体终于生出了些许的体力。 他站在船只的最前头,抱着石板,直直地看向前方。 那双眼深深陷入眼眶里,满是血丝。 他手持着雅列斯托赠予的史书石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整个人像个雕像似的。 不久之后…… 海上掀起了一场浩大的风暴。 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瞬息将这艘孤零零的桨帆船包围。 雷霆自乌云间炸了开来,电光闪烁在大海之上,震耳欲聋! 诸神的灾祸… 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