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那可怜的怨种夫君
禁军闻言收了兵器,立于两侧。 完颜静心里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看着马车门打开,里面一只带着绿色宝石扳指的手挑开了帘子,从车里走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男人梳着道士髻,身着略微发旧的灰黑道袍,腰间坠着一块金色令牌。 整个上京,做这副打扮还挂金牌的人不作二数。 完颜静把斥责的话咽了下去,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口吐芬芳,她两手交叠额前,恭敬认真的行礼道:“妾身拜见国师大人。” 她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国师符陵那审视的目光和淡淡的威压。 出乎意料,这威压不过一瞬就消失不见。 国师对她倒算和蔼,与她说话就像跟一个普通的小辈,他没有喊她王妃,反而喊得她的公主名号。 “易安公主不必多礼,飞卿性命算是无碍,能不能醒过来,以后还是要看缘法。”飞卿是霍湘的字。 完颜静连连称是,心里却在嘀咕。 她早就听说国师要来给霍湘救命,却没想到国师竟如此积极,霍湘人还没到家,他就进马车里诊治完了。 国师和皇帝不是一个阵营的吗,他们不都该盼着霍湘早死吗? 国师自行离开。 霍湘被抬进了临安堂。 屋里摆设无一处不精,随便一个摆件都价值连城,内卧的大床更是由一整块巨木随性雕成,坐卧其中,像是蜗居在一个天然半敞开的大树洞里。 既有野趣,又有雅趣。 完颜静先是环顾了一下这个可供四五个人平躺的大树洞,然后视线落在了刚被抬回来的霍湘身上。 梦里的霍湘潇洒恣意,面色健康红润的跑来对她说些下流话。 梦外的霍湘却重伤昏迷,命悬一线,凄凄惨惨戚戚。 他的颈前挂着一颗碧绿色的坠子,静静的悬浮在他胸前两寸高的地方,温润的光泽笼罩着他的全身,这是大秦皇室的保命圣物。 霍湘浑身上下缠满绷带,原本如玉的脸色泛着不祥的蜡黄,嘴唇也是青紫的。 太医将绷带拆开给他换药,下方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也不知道是什么凶恶的毒,伤口的边缘乌黑腐烂,散发着诡异的腥臭。 他的四肢断勉强接续上却依然长短不一,形状怪异,胸腹间不知道被什么利器洞穿,杯盏圈口大的洞还在流血。 好像一个破布娃娃。 完颜静脑子里突然跳出了这个奇怪的词汇,虽然奇怪,还伴随了一些隐秘的亵渎感,但是此情此景却异常贴切。 她屏住呼吸站远了些,心脏再次跳的微快。 一个事实摆在了她的面前:霍湘现在一身孱弱的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完颜静打听过了,这次大战,霍湘的亲卫除了跟随王潇兰的几个,全部战死。 他忠心耿耿的副将石翩生为他挡了致命一击后尸骨无存。 霍湘的心腹凉了七七八八,他自己又是这个德行,以后的武宣王府,有谁还能比她这个王妃更有话语权呢? 虽然夫妻多年,但国恨家仇杂糅交错,霍湘对于完颜静来说是仇人一般的存在。 此时她的视线落到了霍湘胸腹间的那个大洞上,这个大洞也不知道是哪位壮士捅的,看起来就很厉害。 伤成这样还没死,全靠秦家的皇族至宝吊着了吧。 一个是前朝大金的公主,一个是秦室新帝的表亲,征战挞伐无往不胜的王爷。 如果不需要太多的顾虑,如果有机会,完颜静可能会将霍湘一刀捅死。 完颜静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怎么把霍湘打败,并为之付出了许多辛勤努力。 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等到成果即将被轻松得到的时候,那股杀意却开始退散了。 杀一个“娇弱”的霍湘似乎没什么意思,让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毫无尊严的任人摆布伺候屎尿,可能比打败杀了他还可怕。 完颜静低垂的睫毛微颤,霍湘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对她来说其实刚好。 她作为王妃可以借着霍湘的名头做很多事,昏迷的秦室王爷还不能跳起来反驳给她添堵。 她无需太多插手,只需要等着就行,比如说等到皇帝借此机会收拢兵权,比如说霍湘的那些敌人和对头开始行动,总有很多人比她更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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