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屁孩

    晚上吃完饭，轮到张小暹洗碗，柳英兰欲言又止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对坐在她对面的儿子说道“幺儿，明天是你爸爸的忌日，正好星期天不上课，你去给他烧点纸，嗯，香烛纸火我都买好了”

    柳英兰一脸平静仿佛在说着毫无关联的事情。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母子俩相顾无言，心情沉重。

    张小暹举起小手脆声道“我也要去”

    柳英兰呵斥道“你去干嘛，要走十来里路呢，你哥去得了”

    张小暹脑袋像拨浪鼓一般摇来摇去，习惯性地嘟起小嘴“不嘛，我就要去，人家好久没去爸爸坟上了。再说了，人家想去看看风老伯嘛，亲自去感谢感谢他”

    “有啥子意思嘛，就是一座坟包包，你老爸又不会答应你，我从来就不愿意去”

    虽然柳英兰神情如常轻描淡写但是张锋锐晓得自家老妈在说谎。

    一年多前临近中考时他与韩卫东他们一起在三中去打了一场群架，四个人出手不知轻重把对方某人打进了医院，最后总共赔了医药费营养费两千二百元，平均一家五百多。

    对于月工资只有两百多块钱还要供养三个孩子的柳英兰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柳英兰走了五六家亲朋才凑齐这笔钱了结此事。借钱的过程中柳英兰神色自若与亲朋好友拉着家常摆龙门阵，完全是坚强女子的人设。那天夜里张锋锐全程跟从，那一次，张锋锐深刻理解了母亲的不容易与金钱的重要性！

    然而第二天，容色憔悴的老妈悄悄出门，一直放心不下的张锋锐一路尾随她到了位于栖凤山的老爸墓地。那一天，老妈在老爸坟前抚碑痛哭，泪如雨下，道尽了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的委屈辛酸；那一天，偷听的张锋锐泪雨滂沱，最后跪在老妈面前发誓再不惹祸；就在那一天，他真正成熟起来，不仅知道体贴自家老妈，连读书也认真多了。

    “没事，既然小暹想去就去吧，有我看着她，没事”张锋锐趁机对meimei提要求“不过要先写完作业哟，嗯，今天的单词听写必须过关，不然不带你”

    张小暹嘟哝着嘴，对哥哥趁火打劫大为不满，挠着头犹豫要不要去。张锋锐赶紧增添筹码诱惑meimei“到时候我们可以摘松子，香喷喷的松子哟”

    好吧，当夜张小暹同学悬梁刺股夜读书，终于在午夜十二点整完成了积压了两天的单词听写任务，争取到了与哥哥同游的机会。

    临近午夜，张锋锐酣然入睡，柳英兰端着一盆热水轻手轻脚地走进儿子卧室，她拿着事先拧干的毛巾就要去给儿子擦脸，却惊愕地发现儿子有伤痕的位置已经消肿。

    看来老韩的草药效果很灵验啊？不过没事最好啦。柳英兰原样端着盆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明月透窗而入，映照在张锋锐稚嫩俊秀的额头上，有心者可能会发现，处于梦乡里的张锋锐呼吸的方式十分特别，三短一长，周而复始，非常的有节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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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八点过钟，吃完早餐后兄妹俩出发步行前往栖凤山。要说为什么要步行？很简单，是为了省下四块钱的三轮车车费啊。

    张锋锐背了一个背篓里面装着香烛纸火还有一把镰刀。镰刀除开用来砍松枝之外还可以防身，毕竟这年头治安可不好，尤其自己花儿一般的meimei跟着，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遇到坏人也算是有个依仗。

    从四小到栖凤山有足足十里地，从五岁开始修炼过风老道传授的“健身功法”的张锋锐倒是无所谓，到了目的地连汗都没有淌一滴。

    意想不到的是有些平足的meimei竟然可以坚持下来，虽然走到半路叫嚷过脚痛，但是难能可贵的是没有像去年一样要自己背了。

    张锋锐老爸的墓地位于栖凤山半山腰。墓地正后方是乌土著名的佛道一体的千年名刹凤来寺，右边是一片茂密的青松林。松树树龄不小，一棵棵粗可环抱直入云霄，视力良好的张小暹昂着头望着松枝上高高悬挂着的累累松果垂涎欲滴。

    “哥，好多松果呢”张小暹迫不及待地拉住张锋锐的胳膊直摇晃，催促他赶紧滴，本小主要吃呢。

    张锋锐连忙答应，宽慰meimei稍安勿躁，拜祭完老爸就满足她的要求。同时，他又感到莫名的一丝心酸。自从父亲去世后，靠老妈一个人微薄的工资和父亲生前单位为数不多的抚恤金抚养三个读书孩子，家里的经济条件真的很差，全靠自家老妈精打细算度日。

    正值发育阶段正是贪嘴好吃年龄的meimei几乎没有零花钱，然而小小年纪已经知道怜惜自家老妈的不容易，小丫头从不开口要零花钱，懂事得令人心疼。

    越接近父亲的坟茔心悸感越发强烈。一段时间没来，坟周围白菊、朱顶红等野花丛生。白菊正当季，迎风招展摇曳生姿，极具美态，兄妹俩却无心赏鉴，沉湎于nongnong的哀思中。

    张小暹抚摸着冰凉的青石墓碑上父亲张宗昌的名字喃喃细语道“哥，我好想爸爸”小丫头眼眶泛红泫然欲泣，令人怜惜不已。

    人世间最无奈的莫过于生与死！最亲的人在里头，儿女在外头，纵有种种牵挂万千愁绪也徒唤奈何，唯有哀思而已！

    点燃香烛后张锋锐与meimei一起烧纸，望着袅袅青烟升起，张锋锐禁不住神游物外。

    三姊妹中老爸最疼爱自己，童年的很多美好时光是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度过的。然而一切终结于六年前的那一场车祸，那一年他才读小学五年级。

    烧完纸后看到meimei怏怏不乐地跪在坟前草地上，明显仍未从负面情绪里走出。张锋锐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拍手道“小暹，快来，我们去摘松果去”

    要说老爸遗留下来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就是乐观主义精神，按照某著名公知唯一还算人话的名言：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所以嘛，即便像野草一样卑微，也要坚强地活着，何况自己还有母亲姐妹要守护。

    看着哥哥像只敏捷的猴子一样迅速地爬到一棵看上去松果结得最密集的大松树的中段，张小暹赶紧递过连接在长长的青竹竿上的镰刀。兴奋滴叫喊着“哥哥，加油”同时也不忘嘱咐张锋锐小心一点，小丫头再没心没肺还是懂得关心哥哥滴。

    张锋锐心中温暖，更有干劲了，双手抓住一根粗长的树枝，嗨呦使劲翻身而上，看得张小暹惊叹佩服不已，小妮子害怕惊扰到哥哥，赶紧捂住嘴。

    张小暹的顾虑明显多余，从小和周围的邻居上山打鸟下海摸鱼，张锋锐爬树的技术可谓炉火纯青。平衡能力极佳。只见他身体一转如鹞子翻身般稳稳骑坐在粗大牢固的松枝上，然后两条长腿紧紧绞住树枝借力，举着足有三米多长的竹竿开始收割一枚枚随风摇曳的已经成熟的松果。

    噼里啪啦，随着一枚枚硕大的松果从十多米高的树上掉落，格格格格，哈哈哈哈，张小暹银铃般的笑声彰显小丫头喜悦的心情。期间也不是没有凤来寺的道士或者和尚出来看究竟，看到是张锋锐兄妹俩，不仅不制止他们，反而微笑着要他们注意安全。

    张小暹的大呼小叫打破了松林的宁静，惊起沉寂的飞鸟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然而，当其他游客想要进入松林一探究竟，却一一被巡守的年轻道士客气地劝阻，只得无奈止步。

    当然，难免也有例外。一个十来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凤来寺那边闻声而来，巡守者看了看他的模样，并没有阻止，笑眯眯地让他过去。

    小男孩指着遍地的松果好奇地向张小暹发问“唉，你们在干嘛？”

    正好一个松果蹦蹦跳跳地滚到他脚边，他蹲下去仔细端详着，伸出手指头碰了碰，眼神里充满求知欲地向张小暹请教道

    “小jiejie，你们打这个东西干嘛？”

    虽然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傻子？连打松果是为了吃松子都不知道。但是看在男孩子嘴巴甜的份上，张小暹还是勉为其难地耐心解释一通，还亲自示范一番怎么用石头砸开松果就可以获得饱满硕大的黑褐色的散发着清香的新鲜松子。

    起初小男孩手里捧着张小暹递给他的几粒松子迟疑不决不敢下嘴，还幼稚地问张小暹这玩意儿有没有毒。

    直到看到张小暹整齐的小白牙嘎嘣脆地咬开松子，吃得津津有味才放下心来。然后有样学样如法炮制。

    立刻马上，尝到纯天然无公害的松子美味后，小男孩眉花眼笑连声夸奖

    “嗯，真的很好吃呀，小jiejie你没有骗我，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