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谢秦家宴
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二十六、谢秦家宴浔阳王离闲与刺史王冷然没有邀请出来的人,被谢氏帮他请了出来。 欧阳戎看了眼面前这一对谢氏嫡系姑侄女。 有那么一刹那,脑海中产生无比陌生之感。 不过这种感觉稍瞬即逝。 下方,一只柔荑悄然伸来,握住了他袖子下的手掌,是温香软玉的触感。 欧阳戎回过神来。 身旁的谢令姜与他十指相扣,正一脸关心的看着他,眼波柔柔。 而面前的步摇美妇人傲娇昂首,眼波横着,余光瞅他表情反应。 霎那陌生转为无比熟悉。 “大师兄怎么了,身体是哪里不舒服?”谢令姜小心翼翼问。 “没事,听到这事……有点意外而已。” 欧阳戎拍了拍她手背。 他其实是突然觉得五姓七望,或说世家门阀的力量,在大周朝依旧十分强大,根深蒂固。 关陇士族、北地士族、江南士族,各个都是庞然大物,培育出的贵族士大夫,是各地域地主集团的潜在代言人。 以前他因为自身经历,一直觉得上升通道不算堵塞,相对开放。 可仔细一想,大周朝有多少寒士能像他这样? 且不论鼎剑、获五姓女芳心与浔阳王府的檀郎地位。 光是科举进士的身份,每一榜的进士人数也就那么二、三十人,这其中还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吏部授官。 更别提和他当初一样,被差遣到龙城县这样的穷乡僻囊之所的没背景进士。 每一期进士榜,真正能留在京城为官的能有几人?哪怕是像他这样身处地方州级高位的又有几人? 难怪当初欧阳戎这样的寒士精英辞拒京城五品官,引起了洛阳朝野那么大的舆论反响。 说了这么多,那么朝廷的一个个官位、高位,都是被哪些人占据了呢? 嗯,首先排除平民百姓。 大乾、大周朝起初科举取士是为了扼制世家贵族,但是效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因为并不是破而后立,而是作为第三方扶持。 总而言之,大周朝依旧是贵族政治,秦竞溱再厉害,也是勋贵出身,难以摆脱自身阶级的局限性,这才有了明夜的谢秦两家私宴。 谢氏女婿的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可能是拿到了一张无数寒士梦寐以求的入场卷。 欧阳戎眉峰微聚。 谢雪娥侧目问:“怎么,瞧着不开心?” 说完,她瞥了眼谢令姜与欧阳戎袖子下紧扣十指的手。 他摇头:“没有,在想怎么感谢姑姑。” 不管如何,真正的强者不会抱怨环境、抱怨时代,而是身处任何环境、任何时代,都能有一番作为,哪怕来自净土提前拥有了领先千年的视角,眼界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是地狱。 欧阳戎心如明镜般澄澈,又觉得身畔温软佳人与步摇美妇人愈发熟悉亲切起来,她们都是有血有rou的存在。 “谢我干嘛?” 谢雪娥压住唇角,摆摆手: “要谢就谢十七娘去,我昨日抵达浔阳,陪她快两天了,你是一次都没来找她,这个大师兄怎么做的?你老师不在旁边,连师妹都不搭理照顾了是吧。” “姑姑,大师兄事情忙。”谢令姜绷着脸:“秦伯来了,这两日江州大堂一直开会讨论大军粮草调度的事……” 谢雪娥忍不住:“你现在倒是护食,白天望眼欲穿时候的碎碎念哪里去了。” 谢令姜瞪眼:“姑姑瞎说。” 欧阳戎袖下抓紧谢令姜的素手,直接道: “多谢姑姑安排,不瞒相告,此次宴请算是解燃眉之急,属实雪中送炭。我与小师妹明日会准时赴宴。” 顿了顿: “第一次参加这类家宴,扬州、金陵那边的风俗礼仪不太懂,请问姑姑有何需要注意的吗?” “私下家宴没太多规矩,只是请秦伯与贵孙女吃顿饭,家常小菜而已,一切从简。不过,要说注意嘛,秦伯在扬州是出了名的老饕,江南美食吃了个遍,浔阳有何特色美食,伱可以寻一些……” 说到这儿,谢雪娥摇了摇头,如数家珍: “没有也没事,家宴的菜款我来准备,你姑父从扬州那边寄来了糟蟹、钱塘三秋桂子做的广寒糕、还有洞庭湖的大闸蟹……” 欧阳戎微微挑眉: “老饕?” “嗯,怎么了。” “没事。”欧阳戎摇摇头,想了想,尝试问: “苏姑父近来可还好。” 谢雪娥的夫君是扬州刺史苏有为,因为公务上的事情,同样是造像四洲之一,欧阳戎对于这位苏刺史的事迹颇为熟悉,不过只有公文往来,私下不认识。 不过因为小师妹与陈郡谢氏的缘故,一旦订婚,就算是便宜姑父了。 谢雪娥撇嘴:“他不就那样,呆头呆脑。” 欧阳戎失笑,能做江南最繁华富裕之州的刺史,岂会真呆。 谢雪娥看了眼他:“明晚家宴,你还是要做些准备的,主要是……待人接物上。” 欧阳戎颔首,明白意思。 某种意义上,这次家宴,就是给他一个能与秦竞溱搭上话的机会,谢雪娥就是牵线了,给他一个展现的平台。 这不是说要进行什么利益输送,而是打通一些关系,探知一下秦竞溱对于浔阳王府和卫氏的态度。 若有机会,也可以争取好感,与对浔阳王府的同情。 主要还是江南道行军大总管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亲卫氏者占据,浔阳王府的环境就更加恶劣了,得早做打算。 所以,探明秦竞溱的态度很重要。 这也是不久前去浔阳渡接人,王冷然和浔阳王府都煞费苦心内卷的缘故。 欧阳戎此行,亦是要探明虚实。 …… 翌日,傍晚。 一场家宴,在陈郡谢氏位于浔阳城修水坊的私人园林内悄然举行。 一辆马车悠悠停在大门口,欧阳戎与谢令姜牵手下车,一齐赴宴,谢令姜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 谢家园林的中央,有一潭碧水,水畔屹立有一座高楼广榭,顶层平台,视野开阔。 今夜便是在这座顶层平台举办家宴,无屋顶遮挡,可以吃饭之余,方便赏月。 二人进入园林,发现来得有些早,谢雪娥还在差遣丫鬟,人在厨房、水榭两头跑,忙碌准备等会儿上桌的佳肴。 欧阳戎在谢氏贵女的挽袖下,登上水榭高台上,瞧见席间罗列美馔酒浆,还伴以丝竹管弦的歌舞。 这算是欧阳戎参加过的,最高雅讲究的私人家宴。 也算是世家大族的排场讲究吧。 欧阳戎、谢令姜就坐,等了片刻,只见高台水榭下方,一群亲卫潮水般涌入,将圆林内各处哨点占据,严加戒备,不过却没有靠近设宴的水榭。 亲卫戒备完毕后,一位高大老者与一位微胖女道施施然走来,登台入席。 欧阳戎瞧了眼秦竞溱身后的微胖女道士,应该就是秦竞溱的孙女秦缨了。 只是没想到,秦缨也视线投来,似是瞧了眼靠近挨坐在一起的欧阳戎与谢令姜。 欧阳戎礼貌笑了下,秦缨却已经移开了目光。 众人落座,晚宴开始。 哪怕众人已经认识,做为主人家,谢雪娥依旧挨个正式介绍了一遍。 面对白日在江州大堂公事公办时打过交道的某人,秦竞溱脸色毫不尴尬。 私下里,他表情和蔼亲切了些,没有白日的严峻,看见桌上那些熟悉的糟蟹、镂金龙凤蟹、广寒糕等佳肴美食,秦竞溱表情毫不意外,调侃了几句: “谢大娘子倒是记得我的喜好,欸,比缨儿好,她可不在乎此事,从来都是吃我的呢。” 秦缨瞪眼低呼:“阿翁!” 谢雪娥、谢令姜失笑。 看起来秦谢两家私下交情不错。 欧阳戎心道。 “这是何菜?” 秦竞溱瞧见谢令姜从自带保温食盒中、端上来的一盘热腾腾熟rou,好奇问了句。 “这是大师兄亲手做的,忙活了一天哩。” “是……猪rou?” 谢雪娥嗅了嗅。 “没错。” 谢雪娥微微皱眉,看向秦竞溱表情。 在江南这边,猪rou是比较便宜的,有钱人对其不屑一顾,视之为平民食材,而羊rou、闸蟹等才是身份的象征。 谢令姜眼睛神采奕奕,脆声解释: “这是大师兄用家乡法子用心做的……他早起去买了一大块猪rou回来,加水没过rou,在灶膛里只放一根大木柴烧,微火炖了一日,从早到晚,直到刚刚出门前,才炖至软烂,打两碗带来……”
本来皱眉的谢雪娥余光却瞧见秦竞溱表情饶有兴致,听完后他甚至笑问一句: “这烹饪法子倒是没见过,老夫猪rou吃的少,不过听起来蛮有意思,谢小娘子,此菜何名?” “大师兄说是一道家乡菜,叫什么东坡rou。” 欧阳戎眉梢微扬,小师妹不愧是他嘴替,白天随口说的话都能记的清楚。 “东坡?这是何地。”秦竞溱好奇的捏起筷子,夹了口东坡rou,放嘴里……他越咀嚼越表情安静。 秦缨从进来起就不怎么说话,稍显文静,此刻犹豫了下,也拿起筷子,尝了尝,眼睛一亮: “好吃欸。” 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欧阳戎。 秦竞溱开口赞赏:“口感嫩滑,肥而不腻,美味一绝。” 旁边默默准备收拾不好场面的谢雪娥止住话头,不禁看向欧阳戎,似是在问。 秦竞溱感慨点头: “能把猪rou烹饪的如此美味,老夫平生仅见,算是长了见识,以前还是孤陋寡闻啊,真得多出来走走,尝尝大江南北的美食…… “良翰有心了,看来你对美食见解不俗。” 欧阳戎颔首: “一点薄见,食材其实没有贵贱,好原料才是美味的基础,就像小猪颈部那块嫩rou,或是秋霜前螃蟹那两只肥美大螯……这些都是精华食材。 “其次,合适的烹饪方式能为食材增色,例如蛤蜊要半熟时就着酒吃,蟹则要和着酒糟蒸,稍微生些尝……” 秦竞溱微笑插话:“例如你微火慢炖把猪颈rou熬得软烂?” “正是。”欧阳戎颔首。 秦竞溱看向欧阳戎的眼神微微一亮,颇有老饕遇知音之情,顿时谈性大发。 欧阳戎亦是不卑不亢的答复,口齿清晰,观点鲜明。 二人相谈甚欢,酒过三巡后,高大老者突然顿住,问道: “其实听到谢大娘子说你会来,老夫还以为,你会送些画给老夫赏,没想到竟是送一盘佳肴,东坡rou,是这个名吧。” “嗯,家乡小菜。”欧阳戎点头,又道:“囊中羞涩,无画可献,只有一点厨艺献丑。” “听说良翰辞拒了行军大营长史的职务,难道是不想与老夫共事?觉得老夫难伺候?” “非也。” 欧阳戎摇头:“秦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先说假话。” 他语气真诚:“假话就是,在下能力不够,精力不足,不配此职。” 秦竞溱含笑:“那真话呢。” “真话是,领兵打仗就和厨子处理食材一样,面对同样的食材,不同的厨子有不同的手法,做出的菜肴一定口味不同,但都是佳肴。 “例如大周军队,卫府兵底子尚在,这就是厨子眼里最上等的食材,秦伯上或是我上都行,都有各自的手法烹饪处理。 “可现在,西南这一顿大餐,秦伯您才是厨子,所以何必要我这厨子硬插进去,做个打下手的呢?这样你我都不舒服,容易忍不住指手画脚,甚至反客为主,徒生矛盾。” “哈哈哈这话有意思。”秦竞溱抚掌大笑。 对于欧阳戎的厨子暗喻,以及自家与他同比,丝毫没有介意,秦竞溱反而一脸感兴趣问: “这么说,你也是厨子咯?” “不才。”欧阳戎正襟危坐:“正是。” 周围的谢令姜、秦缨、谢雪娥等女子皆不禁望向这位语气淡淡、浑身上下散发自信气息的狐白裘青年。 一时间他成了聚会的焦点。 即使是很熟悉欧阳戎的谢令姜,也少见大师兄如此肆意张扬……看来今夜确实重要,不再藏拙。 秦竞溱眯起眼: “那良翰怎么看李正炎的匡复军,若是让良翰来担任平叛主将,何解?” 席间顿时寂静。 欧阳戎眼观鼻鼻观心,明白今夜真正的考验来了…… 抱歉短了点……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