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末的白昼长得令人厌倦，显得学校课程也格外乏味起来。林群趴在桌面，像烈日下的老狗那样不断喘着气。教室里的学生纷纷笑着道别，挥手散去。

    渐渐的，周围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要是可以，林群也想在放学后第一个冲出校门，冲向网吧、单人餐厅和栽满梧桐树的大街，实在找不到人一起玩，回家把那几个游戏通关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不是在这里拎着大袋的垃圾，从里面挑出可回收的部分。

    “总算处理完了。下次得让那家伙请整个月的可乐。”

    那家伙当然指的是程沐，他说晚上有重要的约会，将扫帚强硬塞到了林群手中。

    在决定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牺牲几个朋友在所难免。

    “那个女生好像有见过，是隔壁班的么？……忘了名字了。”

    路过垃圾房的时候，林群看到有个女孩的侧影正蹲在那里不知道翻找着什么。但林群没有出声，既然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贸然打招呼只会徒增尴尬。

    傍晚的天气依旧很热，汗水浸透了前额的头发，林群只好频繁抬起手去擦。

    因此，当第一只鸟掉在面前的时候，林群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拿着扫帚和大大的垃圾袋望着地面的鸟类尸体发愣，只依稀记得不久前好像才看过这样的场景，那时的天气同样很热，斜阳正在收尽最后一丝光线，摔成碎rou的鸟躺在自己脚边，自己还是这样呆站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随后，当第二只鸟掉下来的时候，林群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想要抬起头，看看是否有巨大的鸟群经过然后不凑巧撞上了飞机。这种故事是常有的，鸟类的领域是天空，没能适应城市生活的鸟往往都是以撞死在玻璃窗上而告终。

    可还没等他看清在楼顶边缘试探的身影，第三只，第四只……接连不断的鸟从头顶掉落下来，仿佛英勇就义的士兵，骤然砸在林群身前。

    紧接着的是——

    “哇！”

    好像听到了小小的惊呼，林群抬起头，看到了飘动的衣裙。

    穿着熟悉校服的少女，正在从楼顶坠落下来。

    “怎、怎么回事。等等，我来接住你！”

    顾不得多想这样行动的后果，林群下意识跑向预测的落地点。女孩的坠落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迅速，在空中轻飘飘的如同羽毛。他尽量弯曲膝盖，做好充足的防震准备。

    砰——声音固然很响，传来的冲击力却没有预想那般大。

    林群睁开眼，看见和自己穿着相同款式校服的女孩子正好好躺在臂弯中。

    是因为力量增强了的缘故么，没有感觉到痛，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林群回忆起新闻里见到的相似事例，往往救人者都会落得双手粉碎性骨折的下场。

    还有反应速度，接住高空坠物靠的不仅是蛮力，更考验动态视力和运动神经。

    这具身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啊，他先前没有过多体会，此刻却突然有些后怕起来。

    “……呃，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吗？”

    弱弱的说话声。林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始终把对方抱着，连忙让女孩下到地面。

    “谢谢你。救了我。”少女也有些发窘，“啊，抱歉，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林群摇摇头，又连忙补充了句，“只是有点痛而已。”

    “那就好，我可不想见到有人为我受伤。”

    奇怪的发言，但此刻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嗯。你为什么会从楼顶掉下来，还有那些鸟……究竟是怎么回事？”

    “……唔，原以为这个时候的学校已经不会有人了，还特意找了个偏僻角落。”

    “没想到，还是被人看见了。你可不能说出去，这是秘密。”

    女孩仔细检查起地面的鸟类尸体，结果似乎让她很满意。

    “这次共造出了六只，虽然没法飞得很远，但总算是成功了。第一千六百三十二只，距离完成不远了。”她小心地将每只鸟收进书包里，“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送到林群眼前的是青蓝色的鸟，小小的，和城市常见的鸟类别无二致，也没有像先前那样摔得粉碎，即使从楼顶砸到地面，还维持着基础的形状。

    只是，林群注意到，这只鸟的眼睛同样是没有光的。

    “这是你制作出来的鸟？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当然。我可是练习了好多次才学会的，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女孩仍旧笑嘻嘻的，及肩的长发飘动，“这个没有摔得太坏，就送给你吧，权当是谢礼了。要好好保管啊。”

    “啊，噢。谢谢……”

    林群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掉下来的鸟，还能当成礼物送出去的？

    不过那只鸟摸起来毛茸茸的，还有余温，倒确实像真的。

    “是纯手工制作的么，很逼真。但这个样子，怎么都没法飞起来吧。”

    “会的噢。不过今天已经很晚，要到回家的时候了，下次有机会，我表演给你看。”

    女孩挥挥手向林群告别，校服裙角在夕阳里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伊落羽，在二年级A班，你呢？”

    “我叫林群，和你同级，在B班。”

    “原来你和我同级啊，还以为你肯定比我大呢。嗯，那就下次再见啦。”

    女孩再次挥手，消失在了余晖中。

    “真是奇怪的人，还是不要扯上关系为好……不过这个名字，倒确实和她挺搭的。”

    落羽。从天空坠落的羽毛么。

    林群觉得少女浑身都散发着某种轻飘飘的氛围，就像是尚未醒来的梦。

    该回家了，再不回去就要被绘空骂了，那天在古董店耽搁太久，就被狠狠数落了顿。

    林群摇摇头，将心思拉回到现实，重新提起了垃圾袋和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