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提：克莱蒂（上）
哐昂！ …… …… …… 额啊啊！莱缇！又是莱缇！！！ 泥沙如下雪一般漫天飞舞，见孩子们尖叫声四起，靠在窗边的少女嗤嗤地笑了起来。 嘻嘻嘻，大功告成。 少女抑制不住喷薄而出的强烈兴致和单纯的满足感，在原地欢呼起来。 随后她将上半身探出窗子，双手伸向院子里滚滚升起的棉花糖色的烟雾，像是在呼吸着高山之上的清新空气一般，向前张开双臂，一个劲地将所有的烟雾都往自己的方向拢，大口地呼吸起来。 嗯，真香啊。 然而有别于少女的喜悦，村里的孩子们一个个鼻涕直流，摔得人仰马翻，这几个与少女差不多年纪的调皮鬼被方才那声爆炸炸迷糊了，此刻看上去依然有些晕晕乎乎的。 等了好一阵子后，其中有人好不容易振作精神，冲着一门心思大口呼吸烟雾的少女大喊起来。 只见此人剃了个光头，在同龄里算是个子比较高的，定是这群人里的老大。 喂，好笑吗？你差点把我们大家都炸死了！ 诶？ 这声充满恐惧与愤怒的呐喊让少女如梦初醒般被吓了个激灵，只见她瞪着一双兔子般清纯无辜的大眼睛，淡定自若地说道。 死不了，这点剂量死不了人的，我不也没死嘛。 少女的嗓音如天使般可爱又清脆，语气满是自信，仿佛这不过是一场对他们进行的实验，大家伙很快明白过来这耐人寻味的不协调感意味着什么，不禁吓得毛骨悚然，打了个寒颤。 这个奇葩……当真古怪。 这个被称为奇葩的少女确实和眼前的这几个孩子不同。 她的言行举止都非同寻常，虽然身穿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昂贵礼服，但一双美丽的灰褐色大眼睛却总是因为调皮捣蛋而闪出异样的光芒，身后则披着一头云彩色的头发，这一切都让她在这群黑头发、褐眼睛的孩子中间格外显眼。 少女的皮肤如牛奶般白皙，身形看起来也要比同龄人娇小很多，一看就知道她常年在家甚少出门。 你干吗老是欺负我们？你觉得这样欺负人很好玩吗？ 嗯，不过不是你说的嘛？你说我莱缇体内有色目人的血液，脏得很；你说混血不仅长得奇怪，还都是拍色目人马屁的机会主义者；你说这片东方的土地上没有我们这些脏血的立足之地。你好像还曾叫我‘肮脏的混血’，你还记得吗，洛伦佐？” 见光头洛伦佐顿时没了气势，少女开心地单手抚脸，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这一刻她猛挫对方的气势，局面向自己倾斜，少女要的就是这一刻的刺激。 那，那件事……我之前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嘛…… 你觉得要是我父母知道你曾经说过这种话结果会如何？特别是让我哥哥知道的话？恐怕你们一家都得失业吧？当然迭戈和桑蒂诺的家人也都会丢了工作。 …… 虽然此刻言语犀利，但少女依然一脸娇俏可爱的笑容，继续游刃有余地逼问着洛伦佐。 另外你们还搞错了一件事，我可没有欺负你们，我只不过是想要玩得开心点。你们不也成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嘛？所以我也不过是和我的‘朋友’一起开心玩耍，就是这位，我的朋友‘弹弓’。 你是说你刚才向我们喷射火药，全都是好玩的游戏吗？ 对，没错。 见少女温柔地点了点头，附和着自己的话，洛伦佐的脸上立刻燃起了怒火。 对方太过淡定自若的态度和嗓音固然气人，而少女那特有的略带上扬的嘴角，就算是面无表情，嘴角的弧度看起来也像是莫名带着微笑一般，简直叫人无法忍受。 咬牙切齿的光头少年似是再也受不了了，怒吼出声。 你以为这件事能善了吗？这些日子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告诉你父母的，今天你引爆炸弹的事自不必说，之前你做的那些好事我都会去告状！你拉弹弓射迭戈，点燃桑蒂诺的衣服，甚至还溅出火星子烧光了我的头发，这些我都会去告状的！ 话音刚落，方才一直在目眺远方的少女悄悄将脸颊边的手挪到嘴角边，佯装咳嗽起来。 随你的便好了，反正不会有人信你说的，这你也知道的啊？人家可是弱不禁风呢。 额！！！你这个臭丫头！！！ 陷入下风的少年满脸气呼呼的，举高握起的拳头，似是下一秒就要出拳揍她。 见状，周围几个灰头土脸傻站着的孩子如电闪雷鸣般迅速跑过来拦住自己的老大。 你们还不给我松手？可恶！ 别、别这样，老大。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倒霉的可是我们。 “是啊，洛伦佐。桑蒂诺说得没错，反正这丫头是没办法沟通的奇葩啊。 洛伦佐被几人拦着挣扎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假装拗不过大家伙的劝说，放下了拳头。 这么快就xiele气，怕是洛伦佐生怕自己太快败下阵来会在大家伙面前丢面子，才故意装模作样拖延时间吧。 不过光头洛伦佐还是莫名动作夸张地拍了拍衣服大喊道。 走吧，小的们。对付这种人就照我们往日里那样不用管就好，反正她是自己一个人，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还说什么弹弓是自己的朋友呢！ 是啊，没错，她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是啊，她一直想方设法玩我们，不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嘛？ 说什么弹弓是自己的朋友，真是好笑。嘿嘿嘿，也太蠢了吧。 洛伦佐一伙人当着莱缇的面一顿挖苦，又变得洋洋得意起来，冲着脸上的微笑依然意味不明的少女一边咧嘴笑一边挥手。 然后有人留下一句刺耳的话，便消失在热闹非凡的街头。 莱缇！你就窝在你这个小房间里和你父母一起幸福一辈子吧，我们可要一起去瞧热闹了！ 哎哟，我的小公主！！！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咔哒一声打开，来人是面如死灰的少女的父母。 只见男人身穿笔挺利落的衣服，风采卓卓，另一位色目人妇人则留着和少女一般云彩色的头发，二人急急忙忙走进屋子，安慰着呜咽的女儿。 莱缇，你还好吗？外面传来了可怕的轰鸣声，我美丽的女儿是不是被吓得不轻啊！嗯？ 父亲。那些孩子扔东西砸我的窗户，他们不愿意和我一起玩，他们说我体内流淌着色目人的血液，瞳孔的颜色也很奇怪。 好好好，都没事了，没事了，我会去教训那帮家伙的，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少女故意将头埋在父亲的怀里，用尽可能哭哭啼啼的嗓音附和着父亲温柔的安慰。 少女纤细的嗓音略带颤抖，一双眼饱含着泪水，这一切都是诡计多端的少女察觉到父母来找自己时就提前做好的准备。 麻烦的是，这帮孩子真是欺负得越来越甚了，如今居然还扯谎说什么你冲他们扔炸弹，拉弹弓射他们……你这孩子身子骨弱，向来心软，就算他们说这些又有谁会信呢，真是的。 别担心，莱缇。你知道父亲我是个大力士嘛？那些家伙竟敢诬陷我脆弱又如天使般善良的女儿，只要我一句话，他们都得玩完，知道吗？ 嗯，父亲…… 男人抱着女儿，方才还气得脸红脖子粗，一瞬间便换上了温柔的笑脸，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很快便有几个侍从出现，将一个巨大的礼物推到了少女面前。 喏，这可是送给宝贝女儿的礼物，你之前就想要它了吧？所以我可是特别花了点心思，你一定会喜欢的。 哇，真的好开心啊！ 见少女一把将东西抱在怀里，露出灿烂的笑容，父母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二人怀揣着满满的爱意，用尽全力亲吻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之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 …… 少女又变成了孤身一人，她静静地环视四周，她的房间算是整座宅子里最宽敞、视野最好的。 装饰柜被漆上了美丽的颜色，书桌之类的家具上还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玩具、娃娃以及各种实验工具，书柜上满是各类文学、科学、地理和艺术书籍。 可以说这间屋子里堆满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想要的一切。 少女一脸心动的表情，迅速将抱在怀里的礼物一一摆放在地上，拆起了包装。 在无数的礼物之中，被少女选中的并非其他，而是一本写着西域语的炼金术工具箱。心情激动的少女打开工具箱摊在书桌上，一一查看了起来。 里面是一些用铁和玻璃做成的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有一些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化合物，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得少女此刻一双瞳孔璀璨夺目。 这个可以做出什么颜色的火焰呢？我们明天就玩这个吧，弹弓。 少女莱缇有着天使般美丽的面庞，却是个引发过好几次大大小小爆炸的顽童。 不，其实还不光是爆炸。正如刚刚村里那群孩子所说，她确实曾经拉弹弓用石子射别人，还曾经偶尔点过几把小火。 可她并无恶意，并不是为了报仇或结怨，也并无意伤害别人，少女不过是像其他人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在享受“好玩的游戏”罢了，一种会让肾上腺素飙升的“稍微有点过激的”游戏。 少女最喜欢的游戏就是爆炸，她对爆炸简直爱疯了，就算一整天都沉浸在爆炸的想象里也不觉得无聊。 “麻烦的是，这帮孩子真是欺负得越来越甚了，如今居然还扯谎说什么你冲他们扔炸弹，拉弹弓射他们……” 从母亲方才忧心忡忡的话来看，洛伦佐那伙人终究还是告了自己一状，可是莱缇却一点都不担心堆在窗框上的一点点火药，因为对比双方的手牌，占据上风的人终究还是自己。 少女生来就比别人脑子转得快，精于算计。 她会在既定的情况下迅速判断自己的处境和影响力，划分出强者和弱者。 她会利用自己手上的好多张手牌，比方说“别人的把柄”以及“自己看似单纯的外貌形象”来占据彼此关系中的上风。 这些便是少女莱缇最擅长的本事，也是她的一种本能。 无需耗费太多努力，少女也能相对轻松地完成一切。 甚至对于类似刚刚的玩笑，比方说对放火和爆炸之类过激行为的善后，于少女而言也是易如反掌。 只要她像现在这样擅用自己的手牌，亮出自己天使般的笑容和眼泪，躲在大人的背后适时地躲开棘手的情况就好。 所以机灵的顽童少女总是游刃有余，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当然少女莱缇并非生来就是个“热衷于危险游戏的性格扭曲的顽童”。 仔细推敲起来就会发现，促使顽童诞生的理由也略显黑暗和凄凉。 首先先前出场的少女的父母是东方之国“利文”之都“瓦尔拉”的富商。 少女的父亲很早就远渡重洋，与西域女子成亲，靠各个大陆的生意积攒了庞大的资本，仅靠生意手腕和金钱便打破了坚不可摧的阶层壁垒，成为了新兴阶层。 即便夫妻俩被人贴上了暴发户、拍色目人马屁的机会主义者的标签，却依然坚持走自己的路。 他们坐拥万千财富，可以说应有尽有，却唯独只有一样不行，那就是不管花多少钱都无法孕育一个属于自己的可爱的孩子。 所以在多年的辛苦努力后，莱缇终于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开心雀跃，喜极而泣。这孩子如珍珠般美丽俊俏，却自小体弱多病，对夫妻二人来说，莱缇就是他们最最珍贵的宝贝。 后来有一次，少女生了一场重病，悬于生死一线间，寻常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差点一命呜呼定是难掩泪水，遑论少女的父母？ 他们倾尽所有，动用了所有人脉，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孩子的性命，之后夫妻俩便坚定了决心。 “一定要保护这个弱不禁风的孩子免受艰险世道的摧残，我们要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不能让她受伤，要让她一直留在我们身边。” 后来莱缇就仿佛变成了一只金丝雀，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家里，她这辈子几乎所有大小事件都没出过这座大宅的篱笆。她能见到的人左右也就那么几个，不过都是些来宅子里办事的。 即便如今她早过了体弱多病的年纪，已经彻底恢复了健康，是时候去学校学习知识、学习如何与他人打交道了，少女的父母却依然不允许她走出去。 再加一条，少女的体内同时流淌着“东方人”和“色目人”的血液。 可能你会觉得色目人混血不算什么大问题，可在东方之国利文此地，混血的处境确实相当复杂微妙。 东方之国利文曾比东方任何一个国家都能更快地接受海外的文化和宗教，而莱缇的家乡瓦尔拉还是交通和贸易枢纽，鉴于这一特殊的地理优势，这里的色目人明显多于其他城市，在黑发褐眼的人群之中，也有许多不同发色和眼眸的人。 但接触的频率增多，并不代表多年来根植在人们心中的对外乡人的抵触情绪和偏见就会消失。 对瓦尔拉市的人来说，色目人大体上都是“突然出现在未知之地，无差别地渗透进上流层和底层，抢夺家园和工作机会的长相不同的人。” 而这样的看法也同样适用于莱缇这样的色目人混血。 他们生来就被掺杂着偏见和憧憬的微妙有色眼镜和尺度所束缚，承受着别人对他们的偏见，这一切都不以他们的自身意志为转移。 特别是莱缇，诚如刚刚洛伦佐那伙人所证明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比大人要单纯得多，他们会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偏见，莱缇就不得不完全、彻底地承受他们的冷言冷语和毫无理由的排挤。 “可总该有人愿意接纳我吧？” 曾经的小莱缇也曾梦想着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会有自己的“朋友”。 她渴望能有一个人会像自己在书里看到的一样，不管是开心欢笑还是伤心流泪，都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所以为了讨同龄孩子们的欢心，少女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和那一颗真心。 她既曾分享自己的玩具和美味的零食，也曾邀请大家来家中举办盛大的宴会，如果对方有求于自己，便会动用所有手段去相帮，如果对方提什么要求，便都会满口应下。 她坚信只要自己这么做，就能跨越横亘在他们和自己之间的巨大偏见。 然而可惜的是，几乎很少有人能在少女小小的世界里表露出善意，他们都觉得只要能在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够了，光靠少女自己的力量很难和大家融为一体。 少女困在束缚自己的名为“过度保护”的篱笆里，周围是冷漠与偏见造就的漫天“孤独”，她为此痛彻心扉，痛哭流涕。 不过没多久她就很快坚定了决心，她又重新振作起来，开始寻找生存之路。 少女实在是冰雪聪明，绝不可能整日颓废哭泣，她天赋异禀，不知何为放弃，不撞南墙不回头。 “大家都瞧不起我是吧？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们都好好正眼瞧瞧我。” 小小少女将内心深处积压的愤懑化作动力，尽快筛选出当前环境下自己能得到的一切，那便是“如何伪装自己的内心”。 总是以一副幸福得有些诡异的样子示人的父亲和母亲，一味迎合自己喜好的随从和苦力，父亲那些只求自己的利益、皮笑rou不笑的客户。 还有那些为了得到玩具而假装和自己亲近的同龄伙伴，大家其实都是表里不一，内心都怀揣着其他的心思，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表面上总是装得恪守礼数，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这是一场紧张激烈的心理战，舍一才能求二求三，为了自己最终想要得到的东西，大家微笑着尔虞我诈、貌合神离。莱缇冰雪聪明，便借由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看穿了表里不一才是人际关系的本质。 而她也自然而然地有样学样起来。 另一边，少女很快就找到了足以代替人类朋友的真正的朋友，那就是自己房间里堆满的非生物朋友。 细想起来，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陪在自己身边的从来就不是某个人，而是各种玩具、娃娃还有书。 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情况，它们总是在自己周围，聆听自己的心事，逗自己欢笑。少女仔细想了想什么是朋友，才发现它们才是自己真正意义上无可挑剔的朋友。 特别是这把弹弓。 只要一把木质弹弓和一块小石子儿，少女就能轻易吸引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家伙的注意。 更何况，能够教训那些可恨的家伙一下，这种乐趣、快感、刺激以及最后带来的喜悦，可是远超出少女想象的“甜蜜又明确的奖励”。 等到自己和弹弓欢乐无边的游戏时间变成了日常，莱缇便不再渴望交到人类朋友了，毕竟只要能和弹弓在一起，她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又幸福。 这场为了逃离孤独的离经叛道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了日常，当初那份对人类朋友的渴望如今也变成了不需要人类朋友的笃定，少女的出格行为也愈发过激起来。 一开始只是弹弓，后来就演变成了投石，有时候甚至还会出现粗制滥造的小型榴弹以及一些小型纵火和爆炸。 少女利用自己可以借由父母搞到一切物品的身份便利，入手了各种危险物品，面带天使般的可爱笑容，一头扎进了寻求能带来更强烈的振奋和刺激的“玩法”的研究中。 如今她不再哭泣，和真朋友一起放肆玩耍的她，脸上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正如火药可以按照不同的配比方式制造出不同的火焰一般，少女莱缇也在各种因素的加持下，渐渐成长为“梦想着爆炸的顽童”。 少女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涂鸦了好一会儿爆炸的设想图，脑子里猛地想起了洛伦佐之前的呐喊。 “莱缇！你就窝在你这个小房间里和你父母一起幸福一辈子吧，我们可要一起去瞧热闹了！ 那是洛伦佐冥思苦想许久才选出的一定会伤害到她的话。 说真的，迄今为止这句话算是给莱缇带来了最大的伤害。 他们到底去哪了，又是去瞧什么热闹？广场的华丽喷泉和铜像？还是那座雄伟壮丽历时多年的盛大教会？要不然就是满是游客的格斗竞技场？ 少女细数着这些这辈子从未去过的地点，很快便浮想联翩，她不忿地从床上跳起，将头一整个埋在脑袋里。 不管再怎么想着法子折磨光头洛伦佐这种坏蛋，到头来自己还是只能宅在屋子里；不管自己比那洛伦佐聪明大胆多少倍，日后他所经历的种种都不可能成为莱缇的经历。 “你就窝在你这个小房间里和你父母一起幸福一辈子吧，莱缇！” 洛伦佐语带讥讽的怒吼仿佛回音一般在耳边盘旋，少女握紧双拳，满是愤怒地一边猛击怀里的枕头一边嘀咕道。 我也想去。 哐哐！！！ 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额啊！ 很快轰鸣声所带来的余波也传到了宅子里，少女瞪大双眼，一把甩开怀里的枕头，急忙跑到窗边向外眺望。 不知不觉间早已日落西山，远处的天边黛蓝色的夜幕已渐渐低垂。 她静静等待声音再次传来，可足足等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动静传来的迹象。 父亲，母亲！！！ 莱缇急急忙忙下楼来到会客厅，便看到穿戴整齐的父母正与几名仆人商议着什么，从她间或听到的几个单词来看，他们商议的应该与方才传来的轰鸣声有关。 莱缇急忙扮起一双无辜的眼睛，拽住了父母的衣袖。 父亲，母亲！到底出什么事了？刚刚那是什么动静？ 哎呀，吓坏宝贝莱缇了吧，你先坐。 母亲牵着莱缇在会客厅的桌前坐下，刚刚还在吩咐仆人做事的父亲走到莱缇面前，屈膝俯下身子，笑得一脸仁慈。 不必太过担心，莱缇，刚刚是广场上进行的‘开火试射’。 开火试射？！ 莱缇太过震惊，几乎快要尖叫出声。 您的意思是要引爆炸弹之类的东西吗？！ 是啊，没错。你应该不太清楚，今天就是埃斯特雷亚海战胜仗纪念日。大概就在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利文的光荣舰队与入侵利文海峡的海上魔族大战，并最终大获全胜。为了纪念那一战的胜利，国王陛下宣布将今天定为胜仗纪念日，傍晚还会在瓦尔拉大广场举办盛大的纪念仪式。 盛大的纪念仪式！ 聪明的少女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刚才洛伦佐那伙人的话。那帮家伙故意刺激她，就是打算去看这场胜仗纪念日纪念仪式。更何况如今父母盛装打扮，恐怕也是要去大广场的，只是唯独不带他们的女儿。 父亲，母亲，不要抛下我，我也要去。我很想去参加胜仗纪念仪式，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莱缇换上了一直以来最容易说服父母的表情和语气，轮番望着父母，尽可能表现地诚恳心切。心里默念着这招一定要管用啊，一定要管用啊，一定要管用啊！ 随后便见父母交换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眼神，即便面对女儿的恳求有些心软，但二人依然没有松口。 莱缇，你也知道的，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纪念仪式上一定人头攒动，更何况刚刚的轰鸣声你应该也听到了吧，那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可我没关系的，父亲。我完全扛得住，其他孩子都说会去看的，别人都能去看，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不能去吧。 哎呀，莱缇。 父亲温柔地抚摸着女儿云彩色的头发。 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啊，你身体孱弱，招架不住纪念仪式的。 …… 温柔关怀之下实则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聪明如莱缇又怎会不知？ 少女察觉到继续纠缠下去也没用，便抑制住自己心中的哽咽，决定后退一步。有时候为了实现目的，后退一步或许能更快找到新的机会。 见父母为了说服自己喋喋不休，莱缇露出天使般无辜的眼神，脑子里却迅速盘算了起来，很快她便想到了接下来的计划。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违抗父母之命所遭受的损失远大于利益，所以才没有白费力气离开这个家。 可至少今天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若是今天就此揭过，洛伦佐的那句羞辱恐怕会在自己的脑海里盘桓一辈子。 “你就优哉游哉地在家里瞧热闹吧！” 这时莱缇想起了一个绝佳的点子。 不管父母乐不乐意，今夜他们都不会在家，家中的监视自然也会松懈下来，如果莱缇能借此机会施行这个计划，那就一定能够成功。 为了不让父母起疑，莱缇一直表现得不太开心，最后还神色恹恹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她便将弹弓悄悄揣进兜里等待时机，等到载着父母的那辆马车出了大门便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 哐当、哐当、哐当。 离目的地越近，马车内各种噪声便此起彼伏起来。 有来往人潮激动的说话声，有轻快的马蹄声，还有少女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等到看不见父母的身影，少女便迅速从窗户一跃而下，带着自己所有的钱来到了家门口的大街上。 然后她找上一对看起来刚来这座城市看纪念仪式的色目人老夫妻，她只拿出很少的一部分钱给这对看起来对小孩子最是心软的老夫妻，央求他们帮自己找到父母。 这对老夫妻自然不会知道这个可怜的色目人孩子是这座城市巨贾的独生女，欣然答应了孩子的请求，莱缇就这样以极其简单的手段向瓦尔拉大广场而去。 这个计划利用的是别人对在东方之都街头流浪的孩子的同情心和色目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事实上莱缇心思玲珑，早就看穿了大人的心理。 马车很快就到了瓦尔拉大广场附近，少女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没想到这个她原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来的地方，仅需要十五分钟车程。 马车的门刚一打开，少女便甩开打算亲自带她去找父母的老夫妻，向人群跑去。 所幸老夫妻只是大惊失色，并没有穿过人群对自己紧追不舍，毕竟他们可没有这样的体力，这也与少女料想得一致。 少女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兴奋地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广场。 父母曾警告这里会是个令弱不禁风的她招架不住的危险之地，可眼前看到的热闹节日气氛堪称梦幻。 如今夜幕降临的街头仿佛巨大的画布，上面点缀着无数彩色的光点，少女看着在白色烟雾中穿梭的人潮，她的心被这无尽的生机所填满，激起了她无穷无尽的探险欲望。 哎？这是…… 这时少女闻了闻，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这种芬芳又呛鼻子的香味，这种点燃人造物品后释放出的黑烟味道，这分明是少女燃烧无数次后闻过的那种香味——爆炸的香味。 只要循着这阵可爱而又熟悉的香味一路走去，肯定就能见到自己心中的渴望。 少女扒开人群来到广场中心，朝传出响亮的喇叭声和人群欢呼声的地方走去。 唔，小姑娘，不好意思，你不能继续再往前走了。 少女正不管不顾地扒开人群，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拦住了自己。 只见对方用发蜡将头发整齐地捋到后面，蓄着帅气十足的胡须，长长的斗篷衣袂翻飞，脸上还面带着微笑。 这身黑色的制服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珊瑚色，在小小少女的眼中也是帅气十足。 你一个色目人小鬼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你父母人呢？ 那个……就是说…… 少女转动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说话支支吾吾，因为就在要回答问题的这一刻，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先前的所有计划都会化为泡影。 我父母…… 到底要怎么回答才最好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困局？到底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 副提督！活动就要开始了。 所幸有人在这时找来，一下子就解决了少女的麻烦。 嗯，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啊。副官，带这孩子去找她的父母吧，我看她怕是迷路了。 是，明白！副提督。 很快副提督便将少女交到了副官的手里，他对着镜子照了许久，将头发往后捋了捋说道。 唔，不过来都来了，在最前排的位置欣赏一下活动也不错，小姑娘，怎么样？这里可以超近距离看到利文海军的骄傲。” “利文海军的骄傲？ 没错，这种宝贵的经验可不多得。 宝贵的经验，还是洛伦佐那小子绝对体验不到的……思及此，少女脸上立刻绽放出了天使般的笑容，这可是一个让她完全没理由拒绝的提议，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跟随他们离去。 全军立正！！！ 副提督威严的嗓音响彻上空，原本喧闹的广场瞬时安静了下来，广场上的人群纷纷望向站在中间的副提督和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的士兵们。 伟大的利文王国的百姓们！今天是纪念王国之光——光荣舰队利文海军在埃斯特雷亚海战中大获全胜的纪念日！ 哇啊啊啊！ 见群众们的欢呼声响彻长空，副提督心满意足地继续说道。 奉英明神武的国王陛下之命，今日我们海军将让老百姓们一睹带领埃斯特雷亚海战走向胜利的最强兵器的真容。 随后副提督便挥手示意，站在他身后的士兵一丝不乱地动了起来，同时掀开他身旁那块巨大的布，很快广场上的惊叹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当然站在待命的士兵们中间看到这一幕的少女也张大了小小的嘴巴。 “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家伙……” 这东西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震慑，少女不禁猛吸了一口气。 这台看似是大炮的巨大金属物表面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群和少女莱缇。笨重的炮身被擦得一尘不染，上面刻着活灵活现的大海的象征和传说中的动物，炮口大到足以塞进去一个人，里面漆黑一片，仿佛分分钟就能释放出惊人的炮火。 少女掏出从家里带出来的朋友弹弓，来回看着它和眼前的大炮。 那大炮的美绝不是小小的木质弹弓能够比拟的，它是那么漂亮，不，漂亮一词都不足以诠释，眼前这个大家伙的美已经达到了另一层境界。 莱缇只觉得一阵恍惚，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大炮和自己，她已经完全听不清人群达到高潮的热情呼喊以及副提督的呐喊声。 利文海军的身心无坚不摧！此刻各位看到的正是海军的象征，今日所有人都将知道，任何威胁在这门大炮面前都会化为泡影！！！全军准备开火！！！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一声令下，站在大炮旁的几位士兵同时举起了火把，然后紧接着…… 开炮！！！！！！ …… …… …… 哐昂！！！！！！ 伴随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广阔的夜空亮起了美丽的烟花。 地面也依次出现了强烈的震动和呛鼻子的炮火。 此刻深蓝色的夜空月朗星稀，五颜六色的烟花和飞扬的火种在空中摇曳，让人彷如置身于梦境。 眼前的爆炸和自己与弹弓一边闲聊一边引发的爆炸完全不能比。 哐昂昂！！！ 噗咻，哐哐昂！！！ 强光接二连三地射上天空，少女浑身上下都沉浸在战栗之中。 强烈的震动顺着地面一路向上，畅通无阻地游走在她的血管里，她任由这份战栗牵引着自己激烈的情绪，此刻她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仿佛火山熔岩爆发一般， 这是莱缇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脑中的电极达到了极致，她像是将那火焰吞入腹中一般，浑身都沉浸在滚热的震荡之中，这令人恍惚的强烈刺激分明是一种喜悦。 少女呆呆地站在原地，来回看着天空和大炮，猛地想起曾在某本童话书上看到过的内容。 那就是一个藏在美术馆的少年和自己唯一的朋友——小狗一起站在巨幅的名画面前落泪的场景，那个少年当时的心情分明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吧，他一定被刺激与恍惚的心情所包裹，感觉自己死而无憾了吧。 “没错！我也想要射出这样的火焰，我要的不是那种过家家般的火焰，而是这样精美、巨大、像样的火焰！” 少女猛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那就是成为穿着这身制服的人。 这样颇具规模的爆炸远超出玩笑水准，这强力的大炮也远在自己的朋友弹弓之上，还有这样“合法的爆炸”有别于自己往日的小打小闹，不会受到任何人的阻止，获得了所有人的同意，正当合理，这些都存在于利文海军所在的地方。 少女这辈子从未见过大海，今天也是第一次走出家门，却一心追逐爆炸，怀揣上了海军之梦。 少女在巨大的火焰之下开心起舞。 活动结束后，呛鼻的烟雾统统消散。即便很快坐在贵宾席的父母尖叫着向自己跑来，满脸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即便仆人们将自己押回了回家的马车，少女依然没有停下开心的舞步。 回家后的少女遭到了更为严格的软禁，从前敞开的窗户被铁窗封锁，房门也被加上了牢牢的锁。 然而少女的眼中却多出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活力，那日的火焰点燃了她，既然此刻她心中已有了全新的目标，她就绝不会想继续这样毫无意义地消磨时光。 少女开始反复认真研究要如何成为穿制服的人。 在父母面前，她戴上听话女儿的面具，背后却一直锻炼，让自己在体能上足以应付大炮，同时还加紧学习，重新拾起之前为了玩耍而荒废的学业，静候时机和机会。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通过大大小小的爆炸来释放被软禁的压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的女儿莱缇，如今你已俨然是大姑娘了，不再是小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再胡闹了。 如今少女已经出落成了窈窕淑女，父母也再无力招架女儿的奇异举动，看到墙纸上大大小小被火烧焦的痕迹，莱缇的父亲就不禁长叹一口气。 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这个家去组建你全新的家庭，你要是继续这样像个假小子般胡来，谁会愿意接纳你？ 看着父亲满脸愁容，莱缇似是等待多时一般递上去一张纸，那便是入学申请书。 呵呵呵，正好有一家会愿意接纳我的学校呢。 “这，这是…… “这是利文海军士官学校，您知道的吧？这可是不久前陛下才成立的学校。 你、你说海军士官学校？你的意思是……你要去当士官吗？ 是的，没错，母亲。 望着父母惊得张大了嘴巴，莱缇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可是她那双美丽的灰褐色瞳孔中淡淡的诡异光彩却让父母毛骨悚然，不禁吞了吞口水，时隔多年，他们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女儿的真面目。 可，可是……你身子骨这么弱……要是去了外面…… 哎呀，您可别这么说。都什么时候了，父亲总该承认我是奇葩了嘛，说不准等我在军队接受过精英教育，反倒能稍微好点呢。 莱缇将这张纸递到父亲面前后，便亲切地将一支羽毛笔塞进父亲戴满精美戒指的右手，随后说道。 来，父亲，快在同意入学这一栏签名吧，还有这份推荐信。这封推荐信我已经大致拟好内容了，上面写着‘我的女儿莱缇身心健康，是一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资质出众，绝对适合在军队接受教育’。您还犹豫什么呢？父亲。您不是说您能呼风唤雨嘛，您这么大的能耐，可一定要管用才行，您说是不是？ 全军立正！！！ 一声洪亮的口令声响彻校内训练场，站在路灯上歇息的几只海鸥被惊到，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接下来将会由埃斯特雷亚海战的英雄，海军士官学校校长布兰可提督致欢迎辞，请各位士官敬礼以示尊重。 随着这句满是前缀的介绍开场白，一身飘逸长斗篷的校长站上了讲台，站得笔直的各位年轻士官纷纷向讲台行礼。 欢迎大家，真心恭喜各位成为利文海军士官学校令人骄傲的士官生。 中年提督一身长斗篷飘逸，制服上挂满了勋章，嗓音威严地大声对眼前的年轻士官们说道。 我们利文王室海军就是利文王国的力量！我们有着坚忍不拔的体力和精神，有着世界顶尖的帆船和火炮，既是世界第一的光荣舰队，也是真正为王国服务、守护百姓的公仆。” “特别是利文海军士官学校这个地方，可是英明神武的陛下雷厉风行成立的正式军事培养学校，这里承载着神圣的任务，那就是要培养出一批最优秀的军队精英，建立更为富强的国家。” “而各位正是这所海军士官学校的第一批士官，也就是说各位的肩上都背负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去开拓光荣的历史，让利文王国的名字名垂千秋，为全世界的后代所铭记。 这些精心编排过的说辞只是为了在大家的心中根植信念感和自豪感，可是随着演讲越来越长，台下年轻士官们的耐心也渐渐耗尽。 莱缇也是一样，只可惜她是所有士官中个子最矮的，又偏偏被安排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叔……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她好不容易才勉强屏住快要耗尽的耐心，尽可能瞪大眼睛，表现出自己真的已经拼尽全力在听你的演讲了，这是因为刚刚她就一直感觉那个提督似乎一直在看站在队伍中间的自己。 大部分的士官都有着相似的外形——“黑头发、褐色瞳孔”，拥有一头靓丽云彩色头发的她实在是太显眼了，仿佛鹤立鸡群。 各位是他日引领王国未来的精锐中的精锐，都是通过重重关卡证明了自身实力的精英，我相信大家能够创造最棒的成绩。 为了让演讲效果达到极致，提督顿了顿，左右俯瞰了一下台下的士官，猛地举起手来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随后一众士官似是为了回应一般，猛地行礼，并大声呼喊起来。 愿无尽光荣与伟大的利文同在！！！ “利文海军士官学校——当其他国家还在沉迷于白刃战和魔法战的时候，利文王国早就转战海上，培养了一支胜过任何地区的优秀海军队伍。” “利文海军以先进的火炮和帆船造船技术为基础，在与敌国和魔族的战斗中连战连胜，以“光荣舰队”的称号扬名各国。利文王国也借此契机掌握了附近海域的贸易通道，赚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 “利文国王看好为国家带来巨大利益的海军，便决心正式着手培养军事精英，进一步扩大海军的军事影响力，于是在国王的命令下，一所士官学校便在位于最西边海岸线的胡安领地成立了。” “虽然这所机构才刚刚成立，历史也极为短暂，但大家伙都希望这所学校能培养出光荣舰队最精锐的部队，为国家效力。……上面是这么写的吧。” 莱缇回想起在马车上阅览过好多遍的宣传册上的内容，迈着轻松的步伐优哉游哉地穿行在宽广的校园里。 这里不愧是一所军事学校，大楼外形古色古香，同时风格上也节制有度，莱缇将在这里展开全新的人生篇章。 只是这里成立还没多久，大楼几乎是全新的，校园内也满是刺鼻的海水味，可能是因为学校太靠海的缘故吧。 当莱缇经历漫长的旅途到达胡安岭时，最先迎接她的正是这股刺鼻的海水味。 这种带着腥臭和莫名潮湿的未知气味，对生平第一次闻到的这位都市少女而言极其陌生，可等到莱缇察觉到那里面也包含着太阳、风、盐、海底生物以及无穷无尽的水时，她很快便喜欢上了这种大自然的奥妙香味， 至不亚于对呛鼻炮火味的喜欢。因为海水味代表的，其实是自由的香味。 当然士官学校本身可是与校园各个角落所散发的这种自由之香截然相反的，毕竟士兵该追求的价值并非自由，而是极致的克制与自律。 虽说我是自愿报的名……但是现在就这么严苛，一想到以后，我真的是两眼一黑啊。 不过至少这身制服很飒嘛，平民能看到这身制服就开心坏了，我只要有它就够了。 校园各个角落都有三三两两差不多年龄的士官聚在一起聊天，大家身穿一样的制服，看起来都差不多长相，脸上满是对日后生活的不安和期许。 不过你看到刚才站在最前面那个家伙了吗？万万没想到军队还会接受一个色目人混血。 还用问嘛，肯定是靠人脉进来的呗，你瞧她那样儿，身形也是我们几个里最矮的。” “别说了。” 你们觉得要是我们和西域开战，她会站谁那边啊？ 这还用说嘛？他们可都是机会主义者，肯定会见风使舵呗，简直跟蝙蝠没两样。 差不多得了啊，还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听到这几个人围在一起，笑嘻嘻地聊着这些令自己不爽的话题，莱缇转身望去。 不远处，一群士官中有几个大块头的家伙正聚在大楼圆柱那边叽叽喳喳聊个没完。可是不多时，那群人中块头最大的一个悄悄转过身来看了看，碰巧与她四目相对，便见对方面露难色，轻轻嘀咕了一句对不起。 “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