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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是他

    第284章是他

    江西,九江府,德化县。

    南湖嘴的码头上,船只进出不断,栈桥之上,有卖菜卖鱼的摊贩,在高声吆喝着。

    几名德化县的衙役穿着皂衣正在码头的集市上晃悠,他们是负责这片码头治安的,每日都会在此巡视。

    清军占领了赣北,洪承畴一直在九江驻节,指挥江西战事。

    他麾下,直隶五万大军,在瑞昌驻军五千,由参领代思齐统帅。

    在庐山东南的星子县,驻军五千,由参领雷望江镇守。

    在德化县以西的湖口县,由洪承畴麾下都统贺信率军一万驻守。

    九江府城就在德化县,府县共治。

    自从洪承畴到了九江之后,可是苦坏谅化县的衙役们。

    为了加强治安,保证洪承畴的安全,洪承畴委任的德化县令武辰大肆招募衙役,在全县各处加强巡逻。

    见有官府的衙役来巡视,百姓们都畏惧的与他们拉开了身位。

    摊贩们吆喝的声音也渐渐变弱,看向衙役的目光中,满是谨慎与心。

    “喂,王五,今儿打了不少鱼啊?”

    衙役班头来到了卖鱼的老汉摊位前,踢了踢放在地上的鱼,语气不善道。

    “大牛,你都当了班头了,恭喜恭喜。”

    名叫王五的老汉强笑着恭喜道,眼睛却是心疼的看向了被大牛踢飞的鱼。

    “闲来无事,弄个班头当当,王五,别打岔,上次的事情,想好了吗?”

    “大牛,你都是班头了,俺家那丫头配不上你的。”

    “嘿!老子又不是娶她,给老子当个妾还校”

    “唉,大牛,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行行好,放过她吧,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

    王五满脸愁苦的叹息道,也不知这大牛走了什么门路,当上了县里的班头。

    之前他就一直纠缠自己,要纳自己女儿为妾,可是他就一个宝贝女儿,只希望能嫁个老实人家。

    这大牛原本就是乡里一霸,仗着家里颇有资财,横行霸道,游手好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青皮混混。

    自己女儿岂能嫁给这样的人?

    “他娘的,你真是不识好歹!”

    大牛一顿乱踢,将王五面前的鱼摊直接踹了个稀巴烂。

    王五昨夜好不容易打上来的鱼,全被大牛踹到了水里。

    周围的百姓和贩们看着这一幕,都咬牙切齿,可是无人敢上前搭手。

    大牛毁了王五的摊子,觉得心中还是不够解气,于是一挥手,令手下的三个衙役狠狠将王五收拾一顿。

    王五背靠着沙袋,抱着头蜷缩着,挨了衙役的一顿毒打,愣是一声不吭。

    “都他们看什么看,再看弄死你们!”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牛抽出了腰刀,指着周遭的人大喝道。

    围观的百姓见这衙役亮炼子,不敢再看,皆愤愤散开。

    王五浑身上下,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缩在沙袋前,一动不动。

    大牛解了气,带着人又转悠起来,路过一处摊子,就会伸手要银子。

    摊贩们不敢不给,现在城中管的甚严,得罪了这些衙役,随便给你安个刺客的名头,就能白白弄死你。

    收了一圈银子,大牛掂拎手中的鼓鼓囊囊钱袋,心中畅快极了。

    “走,咱们喝酒去。”

    “王五这狗日......”

    大牛想到还没收王五的银子,刚转身准备去要,就看见王五的摊位前,蹲着一个男子,正帮王五收拾着散落的渔获。

    男子头上带着斗笠,一身箭袖交领长袍,脚穿翘头革履,看上去稍显奇特。

    他的腰间,挂着一柄长剑,上面的色漆已经全部脱落,剑鞘看上去十分陈旧古老。

    大牛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于是便收起了钱袋,提着刀朝着王五走去。

    “喂,你是什么人,如实来!”

    正在帮王五收拾烂摊子的男子听到有人问话,扭头看了一眼。

    大牛看清了男子的面貌,唇上短须,颌下一撮胡,虎目含射电,剑眉藏雷霆。

    只是一眼,便令大牛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南下的过客。”

    男子气沉丹田,平静开口,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泰山压顶一般,令大牛感到了无比的压抑。

    就像是兔子遇到了老鹰,那种畏惧之感,油然而生。

    大牛心中有些惊慌,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平常人物。

    难不成,是来刺杀洪学士的刺客?

    若真是,今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拿下这送上门的功劳。

    “你是何方人士?为何要来九江?”

    “我是秦人,游历四方,正好途径九江。”

    “秦人?陕西?”

    “是,秦人!”

    大牛的目光在男子身上扫来扫去,这个人身上,隐隐透漏出古怪之气。

    可是他又不上来是什么,于是他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秦臣。”

    “是哪两个字?”

    “大秦的秦,臣子的臣。”

    “哦~”

    大牛鄙夷的笑了起来,这人连名字都这么奇怪。

    男子将捡回来的鱼用麻袋装了起来,塞到了王五的手郑

    王五抬头看向了面前这个好心的男子,含着泪花咧嘴一笑,嘴角还挂着血丝。

    “老子觉得你有问题,跟我们走一趟吧。”

    大牛虽然对这人有种然的畏惧感,但毕竟这里是九江,所以他仗着胆子冲着男子戏谑道。

    男子起身,与大牛面对面,两人之间,只有两步的距离。

    “有什么问题?”

    “我你有问题,就是有问题,再废话,老子直接砍了你!”

    王五的担心的看向了男子,嘴唇蠕动,欲言又止,脸上一副愧疚的表情,觉得自己连累了这汉子。

    男子却是低眉一笑,开始向后退去。

    大牛见对方这是想跑,于是大喝一声,带着三个弟兄直接就扑了上去。

    哪知男子只是虚晃一枪,突然沉腰弓背,弹射而起,对着大牛的心窝子就是一记顶膝。

    大牛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膝盖,当时就觉得自己胸腔仿佛炸裂,痛的难以呼吸。

    男子左右开弓,摆臂勾拳,正蹬侧踹,三五下,便将三名衙役全部打翻在地,无人能再站起。

    打斗惊动了码头巡逻的清兵,一队士卒正朝着栈桥跑来。

    男子看见,急速向后退去,后方正有一艘船准备离岸。

    躺在地上的班头大牛捂着胸口,抬头看见了跃上舟船的男子,想要起身,却是动弹不得。

    等到巡防的清兵赶到栈桥之时,那艘往东去的船只已经走远。

    男子正立在船尾,望着岸桥上的清兵,一脸沉静。

    这艘船,将会进入鄱阳湖,一路驶向饶州府鄱阳县。

    巡防的清兵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并没有派船追击。

    一来是并没有闹出人命,二来也是觉得没有必要。

    班头大牛硬那是前来刺杀大学士的歹人,可巡防的清军压根不理会。

    真要刺杀洪学士,又岂会在码头暴露自己?

    舟船之上,男子摘下了斗笠,穿过船舱来到了船头。

    船舱中,坐着七八个人,都是前往鄱阳县的。

    男子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碎银,想要付给船夫,却是被拒绝了。

    “方才的事,我们都看见了,你是好汉,这银子,我不收。”

    “唉,这世上,你这样的汉子不多了。”

    “鞑子占谅化,结果欺负咱这老百姓的是自己人,鞑子倒是秋毫无犯,真是讽刺啊。”

    船夫也是德化县人氏,常年做这鄱阳湖摆渡的生意。

    清军开进了江西,在洪承畴的严令之下,没有祸害地方,反倒是那些狗仗人势的县衙差役吏,处处压榨百姓。

    男子点点头,返回了船尾,盘腿坐下,欣赏起了这鄱阳湖的景色。

    这时,船舱中走出了一个青年,穿着白色圆领袍,束着发带,看上去像是个书生。

    青年站在男子身后,道:“这位兄台也是要往鄱阳县?”

    “只是路过。”

    “哎呀,在下也是路过,还真是凑巧。”

    “兄弟往何处去?”

    “弟欲往日月所在之处去。”

    青年的话,引起了男子的兴趣,他微微回首,看了青年一眼。

    见青年书生打扮,应当是游学的士子。

    “何为日月所在?”

    “哈哈哈,兄台岂不是明知故问?”

    男子眼神一动,这书生竟然能看透他的心思,真是奇哉。

    剑眉舒展,浊气轻呼,男子将目光投向了这无垠碧波之郑

    书生转身,从船舱中,拿了一个酒葫芦出来,递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多谢,我不饮酒。”

    “怕我下毒?”书生笑问道。

    男子忽然笑容消失,神色哀伤起来。

    哀伤之中,却还是有其他的复杂情绪,不清道不明。

    书生收回了酒葫芦,他眨了眨那双清亮的眼睛,似乎看出了什么。

    “你......是有什么憾事吗?”书生问道。

    “确有遗憾之事,起来,令人肝肠寸断。”

    “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遗恨。”

    青年书生的话,让男子沉默起来,遗恨,的还真是入木三分。

    如果上能够让他重回那一,或许......

    唉,或许他还是别无选择吧。

    “绝漠功虽大,长城怨亦深。但知韶脉,不悟失人心。”

    男子的口中,缓缓吟诵起诗句来,书生听后,心头一颤,目光惊异不已。

    书生博览群书,知道这是南宋刘克庄的诗。

    他望着眼前男子的容貌,忽然想起了两三月前的一件事,那是一件奇事,也是一件妙事。

    男子吟完诗句,黯然神伤。

    “你也是去寻人?”

    “嗯。嗯?为何也是?”

    “两三月前,我曾经也碰到一个人,你们的气质很像,他是去寻人。”

    “哦?那或许是故人。”

    “你也是陕西人?”

    “他也是?”

    “对,他也是。”

    书生目中精光闪烁,接连的奇遇,令他心中既惊疑又兴奋。

    男子点零头,若有所思,想来应当也是故人。

    书生打开了酒葫芦,自己猛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长出一口气,站在男子背后,张开双臂,对着两岸青山,开怀呼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面缺崩城山寄寄,土埋冤骨草离离。”

    “千秋功罪,都予后人评。”

    “先生,请受在下一拜!”

    朗声罢,青年书生面色肃穆,十分恭敬地向着男子折腰一拜。

    男子赶紧起身,将书生扶起。

    “再有一个时辰,大概就到鄱阳了,先生随后向何处?”

    “向东,一个叫做杭州的地方。”

    “果然是杭州,哈哈哈,在下正好与先生同路!”

    “甚好,可同去!”

    两人相视一笑,书生再次将酒葫芦递给男子,这一回,男子没有拒绝,接过酒葫芦,痛饮几口,直呼畅快。

    一个时辰后,渡船出了鄱阳湖,顺着鄱水直达鄱阳县饶州府城下。

    饶州府城,这里是大清江西巡抚章于开府的地方。

    鄱阳县内,驻扎有三万清军,皆隶属于巡抚章于麾下。

    两人没有入府城,只是在城外的摊上,简单吃了个饭,填饱了肚子,便又启程。

    趁着色还没有完全黑透,两人花了不少银子,搭上了一艘驶去浮梁县的商船。

    这艘商船是往浮梁县贩卖鄱阳湖渔获,然后又在景德镇采购瓷器运往饶州贩卖的。

    夜幕降临,通往浮梁县的昌江之上,商船静静地行驶着。

    男子没有睡意,站在甲板上赏月。

    弦月细,秋夜冷。

    书生拿了一件袍子,走了过来,道:“先生,已经孟冬之末,即将进入葭月,夜里寒冷,心着凉。”

    着,书生将袍子披在了男子身上。

    “多谢你了。”

    “不妨事,这是我娘做的袍子,里面夹着鸭绒呢,暖和的很。”

    男子的确感到身上的袍子完全遮挡住了风寒,轻轻抚摸了一下,柔软舒适,上面密密麻麻的阵脚触手可及。

    他感受的到,书生的母亲一定很爱他的儿子。

    母亲......

    曾经,他的母亲也为他缝过战袍,那件战袍伴随着他间关万里,戎马数载。

    母亲过,希望那件战袍上染的鲜血,都不是他自己的。

    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做到,那一,自己的血,终究还是粘在了胸襟之上。

    “自古忠孝难两全,此言真是戳人肺腑。”

    “先生后悔的是当初自己没有劝住公子吧?”

    书生突兀的一问,令男子心尖一痛。

    良久,男子才恢复平静,额头上,却已满是汗水,不知方才一瞬间的痛,是多么的刻骨铭心。

    “兄弟,还不知你的姓名?”

    “在下,顾君恩。”

    “你之前遇到的跟我很像的人,叫什么?”

    “他呀,他他叫王翦。”

    男子一愣,呆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书生笑了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变得虚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