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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曲阿王气,自真龙之出

    第194章曲阿王气,自真龙之出

    朱常淓与王翦对视一眼,旋即大笑起来。

    自己正愁人才匮乏之时,张煌言就来举荐贤才,这还真是心有灵犀,可谓是及时雨了。

    “是何人,令玄着喜难自抑?”

    “此人姓方名以智,崇祯十三年进士,选进庶吉士,才识卓着,精通数理,又博采西学,汇通思想,乃治世良臣。”

    张煌言在朱常淓面前直言不讳,毫不掩饰自己对方以智的赞美之情。

    一字一句,无不带着敬佩之意。

    这让朱常淓与王翦心中惊奇不已,对方以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张煌言又介绍了几句,崇祯十三年时,方以智被崇祯皇帝召对崇德殿,其语中机要,上抚几称善。

    后来在京任工部观政,翰林院检讨,为定王与永王讲课。

    十七年,京师沦陷,崇祯殉国,方以智灵前痛哭,被顺军俘虏,严刑拷打宁死不降,后来顺军兵败一片石,他才得以侥幸趁乱南逃。

    原本方以智投了南京朝廷,却不想正好仇敌阮大铖把持朝政,将其列为“从逆”要宜徒拟赎,方以智只能被迫逃离,隐姓埋名,流寓江南之地。

    “玄着与方以智是旧识?”朱常淓不禁奇怪。

    “回监国,我与密之素昧平生,不过他曾以文章名动下,乃是复社主盟之一。”张煌言答道。

    又是复社,朱常淓不禁点点头,虽然他不喜清流结社,但其中却是也不乏良才,日后倒是可以多加探寻一番。

    方以智逃离南京后,为躲避阮大铖爪牙追杀,化名隐居在溧水以北的东庐山中,潦草度日。

    驻防在溧水的张名振率部剿贼时,在山中发现了几乎要饿死在草庐之中的方以智,将其救下。

    所幸张名振也听过方以智的名号,见贤才竟困顿在深林之中,心中颇为感慨。

    因自己不能擅离职守,所以他派人将方以智引到了与他关系匪浅的张煌言处,希望张煌言能将其引荐给潞王。

    “密之祖上余荫,衣纨觳,饰驺骑,鸣笳叠吹,闲雅甚都。”

    “如今流寓草泽,落魄至此,真乃是东海遗珠,令人心生感慨。”

    “臣张煌言若非得遇明主,想来亦不过如此。”

    张煌言对方以智的遭遇深感同情,所谓时势造英雄,可时势也会埋没英雄。

    方以智不愿降贼,亦不愿降清,南归后,也不愿仕那jian臣当道的腐朽朝廷,一身才华,满腔抱负,却无处施展。

    “原来如此,竟还有这般遭遇,也罢,他现在身在何处?”

    “禀殿下,他就在门外候命。”

    朱常淓一喜,赶紧召其入内。

    不多时,便见一身长七尺的中年男子走进,长身玉立,虽满面沧桑却难掩眉宇贵气。

    面色蜡黄,颧骨突出,rou眼可见的清瘦。

    想来是久居山林,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臣方以智,拜见监国殿下。”

    “平身,坐下话。”

    方以智谢恩,起身心翼翼坐在了最末端,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王翦与朱常淓的目光令方以智十分局促,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手心,来缓解紧张。

    张煌言轻轻一叹,听闻曾经的方以智可是风流倜傥,御前奏对,面不改色,屡出良言。

    屡遭打击,世事早已将这个贵公子搓扁揉圆,意气不复。

    “密之不必紧张,此处不是朝堂,尽可畅言。”

    朱常淓宽慰道,他看得出来,方以智十分紧张。

    方以智轻轻点了一下头,瞧见了王翦正冲着他微笑,心中稍安。

    “臣......臣......臣想在监国麾下效力......”

    “臣德才浅薄,不足重用,能为殿下帐前一书吏便可。”

    “若无空缺,臣亦能养马,臣对战马配种豢养亦稍有心得,可为朝廷牧马。”

    方以智一边,一边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神心翼翼地观察着潞王的表情。

    张煌言告诉他,当今监国潞王,乃是难得一遇的明主,可身遭数次大难的方以智,已经被磋磨的十分谨慎。

    当初被闯军俘虏,他饱受酷刑,以至于两踝露骨,皮rou腐烂,在鬼门关不知走了几遭。

    慈酷刑,摧残了他的rou体,改变了他的心性。

    书房中的君臣看着方以智那谨慎微的样子,心中俱是痛惜。

    朱常淓起身,绕行至桌前,走到了方以智面前。

    方以智吓得赶紧从椅子上抬起屁股,跪拜在霖上。

    潞王是不是不愿意用我?

    刚才我是不是错话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方以智心中盘旋起来,他垂首跪地,神色畏惧。

    朱常淓在他面前站定,俯视片刻,躬身抓住了方以智的胳膊,在方以智惊愕的目光中,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

    随后又将其拉到了靠近书桌的椅子前,按实在了座椅之上。

    方以智错愕万分,王为我躬,我何德何能?

    就连张煌言也不禁有些惊讶,随即心中暗道:我王礼贤下士,真乃是周公吐哺,何人能不归心

    “马瑶草伏诛,阮集之逃遁,当今朝中,群贤毕至,无有殉为害。”

    “本王今日刚去了季子庙中祭拜,便得密之这般贤才,莫非季子显灵乎?”

    王翦见君上玩笑,不禁开怀,张煌言亦是笑言:“此乃命在监国之身,曲阿王气,自真龙之出!”

    这话得就有些耐人寻味,王翦不禁侧目视之。

    张煌言笑着对视一眼,与王翦心照不宣。

    王翦知道,张煌言定然是已经参破了君上与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才有此一言。

    方以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见房中君臣言笑晏晏,气氛和睦,不禁心头一动,轻松起来。

    “密之你精通数理,长于西学,正好,本王这里有件差事非你莫属了。”

    “监国但请吩咐,臣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不知密之如何看待本朝盐政?”

    方以智听到潞王问起了政事,瞬间坐直了身子,毫不犹豫地答道:“国事坏于党争,盐政败于贪腐。”

    “盐铁专营,乃国朝税收之重,然盐道犹如肥rou,朝中虫豺环伺,民间劣商染指,上下沆瀣一气,中饱私囊,肥rou,亦成腐rou。”

    “若想重整盐税,当不破不立!”

    “下盐场,当以有司管控,盐丁灶户,亦应革陈出新,使丁户不为盐政苦矣。”

    “还需改进技艺,以政令统一晒盐之法,增进效率。”

    “如今盐产骤增,前朝浙盐丰硕,闽盐更甚之,两广之盐岁有滞销,各地囤留居多,朝廷当设专司,对接商贾,或为代售,或为特许,合作取利。”

    “再私盐,堵不如疏,臣以为,若有可能,还可在官盐之外,承包盐场于私人商贾,限期经营,到期收回,朝廷限定价格,岁抽其利。”

    “如此,私盐之患,可相去轻也。”

    方以智侃侃而谈,话间,整个饶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张煌言坐观,仿佛看见了那个在复社讲台之上,指点江山,讽议朝政的方以智。

    朱常淓听得是连连点头,心中暗暗赞叹,方以智献策,每字每句,都在了他的心坎上。

    不破不立,推陈出新,这就是梳理盐政的纲要。

    特别是方以智的官盐以外,朝廷向民间承包盐场,从中抽利之法,朱常淓觉得甚妙。

    私盐泛滥,乃是盐政败坏直接原因,根本原因自然是吏治腐败。

    这与治水一个道理,堵不如疏,倒不如就放开口子,顺势而为,不定别具奇效。

    反正现在盐政是百废待兴,又何妨一试?

    于是,朱常淓十分满意的看向了完话又目光躲闪起来的方以智。

    “方以智听诏!”

    方以智呼啦一下滑到霖上,跪拜听诏。

    “本王任你为浙江都盐转运使司都转运使,全权负责重建浙江盐政。”

    “朝中,以东阁大学士蒋德璟领衔,都察院选派巡盐御史数员辅佐,自令到之日起,全面盐政改革!”

    朱常淓完,李宝已经代笔写完了诏令,玉玺大印一盖,便急发杭州照办。

    方以智跪在地上,愣了半晌,还是张煌言轻声提醒他,才回过神谢恩。

    “臣跌宕半生,今幸逢明主,愿效范蠡文种,张良萧何,为殿下富国强兵!”

    罢,以头抢地,深深一拜,彼时,已涕泪俱下,半生辛酸,一瞬而发。

    朱常淓欣慰不已,命李宝将方以智扶起,又得良才,如昭烈之遇孔明。

    君臣相顾,朱常淓故作玩笑道:“你做得范蠡,本王可不做勾践。”

    正在感动的方以智忽然一滞,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向张煌言发去了“求救”的信号。

    张煌言哈哈大笑,替方以智解围道:“殿下与你玩笑呐,密之兄!”

    王翦见方以智窘迫模样,也不禁莞尔笑道:“哈哈哈,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朱常淓也大笑起来,对着方以智道:“本王不希望你是文种范蠡,千古良臣,未尝不能有诸君之名。”

    方以智闻言,顿时备受感召,心中似乎又有了曾经那挥斥方遒的劲头。

    他想站起来拜谢潞王信重之恩,却不想骤然起身之时,忽然脚下一软,踉跄乒在地。

    张煌言一惊,急忙起身搀扶。

    “可还好?”

    “无事,许是旧疾复发。”

    朱常淓看向了方以智脚踝,想来应是当初受刑过重,留下了病根。

    “李宝,赐步撵一挺,为先生方便。”

    “奴婢遵命,这就命人准备,以备先生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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