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孺子婴-3

    巨大的城楼，用不知名的黑色巨石修葺而成，闪着幽光。

    幽光凝而不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显得阴森森的。

    城楼的入口，是个高百丈的牌坊，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而无穷无尽在黑暗之中默默前行的孤魂野鬼们，则淡定木然地排队涌进这张血盆大口。

    当然也有不淡定的。

    女子仰着头张望了牌坊半天，自言自语：“怎么也不写个欢迎光临之类的招牌？”

    一旁的小哥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是逛茶馆啊？”

    女子摇摇头：“这酆都的阴王是个不好客的……”

    小哥的脸白了白：“他若是好客，你敢常来吗？”

    女子心有余悸，深以为是：“不敢来，不敢来……又是舂米，又是刀山的……”

    虽说心有余悸，但女子对鬼城甚是好奇，瞪大眼睛，到处张望。

    一进城门，宏伟的鬼城，就施施然展现在女子眼前。

    本来人之已死，是个亲戚或余悲的事情。女子以为这鬼城定是个愁云惨雾的地方。哪知，诺大鬼城，竟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曲曲折折的石头巷子错综复杂，人……呃，鬼头攒动。街道两旁尽是亭台楼阁，精美恢弘。虽然巷子和楼阁依然是闪着诡异幽光的石头做成，但明显多了几分烟火气。楼阁门前挂着灯笼，闪着幽蓝的光芒。而街道上，叫卖声竟然不绝于耳：

    “祖传药膏，专治各种烧伤烫伤，让您无惧下油锅！”

    “黑玉断续膏！您值得拥有！即使拔掉了舌头也能长出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上刀山的朋友们过来看一看！灵山仙草，让您肌肤坚如磐石！”

    “您想知道亲人们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吗？往生镜，往生镜，让您一窥亲人们谁哭得最大声！”

    “孟婆的噩梦！念念不忘丹，让您来生不忘，今生之约！”

    “……”

    女子听得目瞪口呆。

    但她思索片刻，立马毫不犹豫地奔向那个叫卖念念不忘丹的小贩。

    小哥一把将女子拉住，嗔怪道：“你做什么？”

    女子掩饰不住眉眼的笑意：“我正愁来生脑子不好使，这就有灵药送上门来！”

    小哥瞪了女子一眼：“那你有钱？”

    女子一滞，一拍脑袋：“对哦，没有……”

    小哥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早看出来你是个潦倒的人。但即使你有钱，你真的相信这些人……呃，这些鬼，的鬼话？”

    女子皱皱眉：“说的也是。小哥哥你刚才还说阴王最是公允。怎可能有人……呃，有鬼，在阴王眼皮子下面，公然骗人……呃，骗鬼？”

    小哥讳莫如深：“六道茫茫，哪有绝对公平？人生一世，贫富有异，权势地位之下，更是不公。只是这鬼城阴王治下，不公不平之事，会稍有收敛……”

    但是，小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啪啪打脸。

    只听众多叫卖声中，一个厚重的男声铿锵有力：“望乡台，望乡台！阴王大人治下正宗望乡台！先到先得！一解思乡之苦！”

    女子和小哥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浓黑色铠甲，武官模样的人，站在一处高台前，正在激情澎湃地，揽客。

    女子和小哥面面相觑：望乡台，居然也被待价而沽了……

    女子和小哥奋力地挤到高台旁，才发现高台前已经排起了望不到尽头的队伍。

    身着浓黑铠甲的武官，一边高声揽客，一边面若桃花，喜滋滋地从排队的鬼手中，接过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儿。

    女子好生奇怪：“这些是什么？”

    小哥白了女子一眼：“纸灰。就是这个东西，能使鬼推磨。难道你的家人没有烧给你吗？”

    女子恍然大悟：“我说呢。我生前便是个一无所有，一贫如洗，北风那个吹……的人。没想到死了以后还是如此潦倒。原来是小二那个没良心的，没有烧给我！”

    说完，女子突然换上了一副甜腻腻的表情，冲着小哥狂眨眼睛：“小哥哥……人……呃，鬼在江湖，谁都有个高低起伏。如今我手头比较紧……你能不能赊给我点……那个纸灰……我保证！来世一定报答你的大恩！“

    小哥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你怎么报答我？“

    女子的脸上几乎要开出一朵花来：“做牛做马……做童养媳也行……“

    小哥打了个哈哈：“罢了罢了……鬼话是不可靠的……”

    说罢，小哥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递到武官面前。

    武官接过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却脸色一变。他露出个恭敬的表情，点头哈腰地将小哥和女子迎了进去。

    女子好生震惊，愤愤然地道：“如若在平时，我看到有人如此不公不平，公然插队，我早将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小哥回头对女子道：“姑娘刚正不阿，不如自己去排队？”

    女子一滞，望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讪笑道：“这个……如今情况特殊……主要是本姑娘时日无多……赶着去投胎……”

    女子又加快几步，凑到小哥跟前，低声道：“小哥哥，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为何那个武官对你如此恭敬？然后，漫漫黄泉路上，你居然能有个灯笼？”

    小哥叹了口气，却默然不语。

    在武官的引领下，二人很快便登上了望乡台。

    所谓望乡台，实则是个数十丈高，数丈宽的平台，可供几人凭栏而望。

    至于望什么，女子实在摸不着头脑。

    本来望乡台，应该理所当然，是应该远望家乡，以解乡愁。

    但女子极目远眺，只望见茫茫黑雾。

    “莫非我没有家乡？”女子说不出的沮丧。

    她扭过头去，却看到小哥，凝望前方，竟泪流满面。

    女子偷偷挪到小哥身后，顺着小哥的视线看过去，大吃一惊。

    只见小哥的正前方，出现一大片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其内人影绰绰，往来不息。正中的大殿之内，文臣武官肃然而立。

    女子咂咂舌：“小哥哥，你住在皇宫里啊？你莫不是个……太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