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细思往事心犹恨

    不管经历什么样的插曲，每天紧张的生活依旧还是会继续。到了下午凤梧浆洗完了衣裳后，便随意擦了擦手跟着秀娘去学唱词。

    秀娘容貌清丽又温和，平日里大家倒是十分喜欢跟她说话。今日凤梧却发现秀娘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模样，唱戏词时便频频走神。

    啪的一声，秀娘手中的折扇从指间滑落，惊的她回过神来，苦笑着捡起折扇对大家道：“今个儿就教到这，先就这样练着吧。”

    凤梧一收水袖，退了两步看着秀娘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奇怪，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大家听了秀娘的话，各自散开去练唱词。

    凤梧想了想还是上前去，到秀娘身旁，轻声问道：“秀娘可是身子不适？”

    今日里秀娘穿了件水粉色的菱花夹袄，里面是茜色襦裙，腕上挽着一条三尺长的拢纱水菱袖，发作百合髻，鬓边斜插着三只素银钗。她眉目本就生的温婉，这般打扮下更显得端庄清丽。

    见凤梧相问，秀娘这才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是凤丫头啊，我没事，约莫是昨夜里不曾睡好吧，今早上起来有些没精神，无碍。”

    凤梧点头道：“没事就好，秀娘若是累了，便先回去歇着吧。”

    秀娘伸手替凤梧拢了拢耳畔的碎发，软声道：“没关系，我先在这坐会儿就好，今日里教的凤丫头可都会了？”

    秀娘音色清软，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令人只觉得似春风拂面。凤梧笑着道：“都会了呢，凤梧唱给秀娘听。”

    今日里凤梧学的这段名叫《春闺梦》，她音色本就好，眼下唱个戏词更是信手拈来，于她来说很是简单。

    凤梧莲步微移，身段稍倾，一双美目中霎时间便带了三份欲拒，七分还迎，唇带笑，眼含情，皓腕一转，手中三尺长的水花流飞袖便挽出一朵袖花来。

    只听得朱唇轻启，软而悠长的唱音便从口而出：

    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

    终朝如醉还如病，苦倚熏笼坐到明。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可怜依在深闺等，海棠开****想到如今。

    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

    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这断肠的人！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

    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

    这段唱词讲的是春闺女子对负心郎的怨怼，唱词中带了淡淡的心酸与怨恨，对自己的怜惜，和对负心男儿的斥责。本该是哭哭啼啼，哀怨婉转的唱词，凤梧却并没有那般唱出来。反而唇边含笑，只是这笑带了几分讥讽与自嘲，带了苦涩与悲戚。

    笑着诉说出来的“怨”，竟是比那哭着诉说“怨”令人更是心悸与触动，只觉得眼前这唱戏词的不再是个七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春闺小女子，悲怨中带着倔强，令人闻之辛酸。

    周围一旁还在练唱词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凤梧玉腕轻转，水花流飞袖似拢纱般时而飘跃，时而轻遮，甩出似潺潺流水般的美。唱腔低婉而清灵，如泣如诉，一声声似敲在耳畔，悠远而绵长，久久不绝于耳。凤梧本就生的绝艳，此时一双凤目中莹光闪闪，泪如鲛珠，含在眼底，摇摇欲坠。一头及腰青丝，随风散开，与水袖相应相和。

    最后，唱词绝，戏音落。凤梧指尖微勾，三尺多长的水袖便尽数拢回手心之中，方才还如泣如诉的哀怨之情转瞬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贯从容不迫的微笑。

    “啪啪啪……”一阵击掌声从后面传来。

    凤梧敛袖一转，便对上来人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眸。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这唱词倒是真被你演绎出了几分怨来。”公仪珏美目流转道。

    凤梧并不言语，起身对秀娘道：“秀娘，凤梧今日的唱词已尽数学会，便先去厨房帮张婶了。”

    秀娘本来还诧异于红衣少年的绝色斐然，听闻凤梧这般说，才回过神来，点头道：“也好，你这丫头着实有天赋，只是教你一遍便能唱的这般好，用不多久，秀娘怕是就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凤梧含笑道：“秀娘谬赞了，凤梧不过是把唱词记得快些而已，哪里有秀娘说的这般好。”

    秀娘摇头道：“着实太好，我都不知怎么去夸你了。也罢，你先去帮张婶吧。”

    凤梧盈盈一礼，将臂上缠绕的水袖解下叠好，这才转头往厨房去，并不去看向那红衣少年，似乎只当他不存在般。

    公仪珏也不恼，见她起身要走，便跟在她身后道：“再怎么说本公子今早上还为你解决了一个麻烦不是？你这豆芽菜不说好好谢谢我就算了，怎么还这般冷淡？”

    凤梧扯了扯唇角道：“别叫我豆芽菜。”

    公仪珏桃花眼轻轻挑起，弯唇道：“好，那叫什么呢？未婚妻？”

    凤梧脸色一沉：“公子自重，我名凤梧。”

    公仪珏含笑点头：“那好吧，我便唤你阿梧。”

    凤梧默默无言，不想再跟眼前这人瞎掰扯，便径直往后院厨房走去。

    公仪珏广袖轻扬，跟在她身后道：“他们都叫我玉公子，三叔叫我珏儿。别总公子公子这般叫，倒显得生疏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历经生死过的，不如你便唤我声珏哥哥，怎样？”

    一点都不怎么样……

    凤梧默不吭声的往前走着，袖口却是被公仪珏拉住，过头便看到公仪珏笑的艳若桃李：“阿梧？”

    凤梧勾唇一笑：“公子姓甚名甚，于凤梧来说并不重要。公子为何在此，与大叔是何关系，凤梧也不多问。凤梧不过是一个小小戏子，于这江南小城中不过砂中一砾，微不足道。不管公子出于何目的，凤梧只希望公子不要这般戏弄于我。”

    公仪珏闻言，桃花眼中满是委屈，嘟唇道：“阿梧，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是。我来这是为了找我三叔，可是你也知道的，三叔受伤了，回不了家。我便来此陪他，还有就是……阿梧，我可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的。”

    凤梧看着眼前人漂亮的不像话的脸蛋，有种想要抽上一拳的冲动。可公仪珏眼中依旧闪烁着自以为很真挚的光芒，仿佛事情就是那么简单一样。

    凤梧觉得自己要是信了，那就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