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东方既白兰曌寒

    颜堂洛眨巴眼睛:“家主圣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今晚先找个客栈住下，老头子我转了一天也累了，有事明天再说。”

    颜堂洛不解:“为什么不在‘有间客栈’住下？”

    长者回头看了一眼:“这客栈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颜堂洛若有所思:“也对，一个小厮都有如此美貌。”

    长者无语，天赋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这就是个缺心眼儿。

    两人找了离有间客栈不远的客栈歇下，颜堂洛在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

    长者推开窗户:“月黑风高夜……”

    几个残影过后，他已立在有间客栈房顶，在黑暗中隐去身形。

    疱丁关上客栈的门:“石兰，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

    石兰打着灯笼为庖丁照亮:“丁掌柜，我没有心事。”

    两人渐行渐远，黑暗中的长者跟了上去。

    “我尝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怎么瞅着你是情窦初开了？”

    长者心里嘀咕，胖子还挺细心。

    石兰脸上染上羞涩，幸好黑夜中庖丁看不见她的红脸。

    “……嗯。”

    “便宜那小子了！”

    “……丁掌柜，他不是小子。”

    “啊？女的？”

    “不是，他是男子。”

    “哦。”

    庖丁突然道:“不会是今天来取饭的王也先生吧？怪不得你说不是小子呢。”

    石兰连忙解释:“不是他。”

    “吓死我了，他看起来都二十有六了。”

    “年纪有那么重要吗？”

    庖丁笑道:“你正直青春年少，年纪大了就没有那些心思了。”

    石兰垂下眼帘，那她岂不是给何安造成了麻烦？

    墨家弟子迎上来:“丁掌柜回来了！”

    “嗯，这是给你们带的宵夜。没来什么生人吧？”

    “谢谢丁掌柜，我和兄弟们盯着呢。”

    “好。”

    长者立于数枝间，这些守卫他不放在眼里，可是在周围有一张网，在庖丁与石兰进入的时候风向有细微的波动。

    既然进不去，那就等着呗。

    翌日。

    颜堂洛敲响房门。

    “咚咚咚。”

    “家主，你醒了吗？你怎么比我还懒，太阳都晒屁股了。”

    她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走到窗前，秦兵比昨日又增加了一倍。

    一个秦兵展开画像:“看见这个人了吗？”

    摆摊的男子急忙摇手:“大人，我没见过！”

    颜堂洛扶着窗户扫了一眼，是王也。

    “怎么画得像道士一样？”

    她下楼结了账，直奔有间客栈。

    大门禁闭，此地无银三百两。

    身后一人走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颜堂洛侧脸看过去，是个不起眼的老太太。

    她双手抱胸远远跟着老太太进了试药阁。

    那人七弯八拐进了一个房间，颜堂洛走到角落坐在最不显眼的桌旁眯着眼。

    她是常客了，侍从行礼:“姑娘还是来拿净心丹？”

    “是，一瓶。”

    不久侍从便取了来，颜堂洛递给他五十两:“劳驾。”

    她打开后闻了闻，苦味冲鼻:“这得买多少糖才能吃完啊？”

    颜堂洛盯了半天没见那老太太出来，反而出来了一个小孩。

    等那小孩下了楼，颜堂洛起身跟了上去。

    从前只听易容术，没想到不仅脸可以变，身材也可以，她暗暗猜测，不会是缩骨功吧？

    窗口处，星魂看着鬼鬼祟祟的颜堂洛，转头问大司命:“身份查到了吗？”

    大司命规规矩矩答道:“查到了，是颜家洛字堂堂主。”

    星魂嗤笑:“颜堂简那老头连自家人都管不住？”

    “听探子来报，颜堂简出门了，颜家现在是几个堂主管事。”

    星魂目光扫过小孩:“不理他们，这次由他出马，墨家势在必得！”

    颜堂洛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停下脚步朝无人的街巷走。

    从包袱中掏出大拇指大小的乳白球，颜堂洛把它放在手掌上:“光之咒——寻！”

    乳白球悬在颜堂洛眼前，转向一边。

    颜堂洛跟着它走，穿过一片树林，笼在丛林间的大院门口正有一队墨家弟子巡逻。

    乳白球亮的发光。

    “解。”

    将它放入包袱，她蹲下身，确定王也就在院里。

    王也光着脚丫睡得正香，被诸葛青一巴掌拍醒:“怎、怎么了！”

    “玉不见了。”

    王也睡意全无:“夜刀神呢？她不是一直和玉在一起吗？”

    诸葛青摇头:“夜刀神睡起来比你还死，根本不知道玉什么时候离开的。苏义简和何安已经去盖聂那边找了，不知道找着没有。”

    楚生低着头:“是我的错。”

    萧宴冷静道:“现在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她可能没有离开据点，我们出去找找。让舒言留在这里，万一苏义简他们回来或者玉回来。”

    诸葛青拉过不知所措的夜刀神:“我们走。”

    五人在门口问过墨家弟子，一弟子挠挠头:“玉姑娘说她要去有间客栈提饭，我就放她走了。”

    话刚说完，五人的踪影已经飞身到了几米开外，弟子惊讶道:“这身手！”

    颜堂洛听见嘈杂的谈话声，往阴影里躲了躲。

    楚生骂道:“她是傻吗？一个人去送死？”

    诸葛青咬牙:“某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颜堂洛支着下巴，那不王也嘛？

    玉正郁闷的在街上转悠，一个小孩叫住了她。

    她一愣神的功夫，小孩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眼前，剑光闪了一下，等玉睁眼时被人拽到了房顶。

    小孩抬头看了一眼长者，张狂的离开了。

    玉声音颤抖:“先生，我怕、怕高。”

    长者提着玉的肩膀轻如鸿毛般稳稳落在地面。

    玉双手行礼：“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长者高大的身材立在她面前，笑而不语。

    玉紧张的摩挲手指:“小女子无以为报……”

    “姑娘别害怕，我有些疑惑需要你解答。”

    “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你以为我是随手救了你？老头子我可是站了一夜才从密不透风的院子里等出来了一个人。”

    玉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不。我只是很好奇在院子周围布下密网的人。”

    “诸葛青，25岁，男的。”

    长者蹙眉，说了也是白说：“有间客栈是你们的人吧，石兰姑娘……”

    “14岁。”

    “……她有一柄剑。”

    “我没记得她有剑啊。”

    “你再想想？”

    玉恍然大悟:“……你说泉倾剑啊，何安给她的。”

    长者觉得玉知道许多秘密:“何安是谁？你不用告诉我他的年岁。”

    “我叔叔。”

    长者深吸了一口气:“……你叔叔何安他何门何派？”

    玉一愣。

    长者也一愣。

    一瞬间玉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属于修真派。”

    “道家啊，天宗还是人宗？”

    “散修。”

    长者笑道:“一介散修，便能唤剑认主吗？”

    玉默了片刻:“他有十二柄剑。”

    笑容僵在脸上，长者心里咯噔一下:“姑娘你还没报救命之恩，我想见见你叔叔。”

    “……好，但在街上有很多秦兵。”

    长者大手捏住她的肩膀，玉身上一轻，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已到了树林。

    “我艹！”

    “你说什么？”

    “我说先生你真是高人也。”

    玉跟在长者身后低头注视脚尖，想着回去怎么交代。

    长者突然停了下来，玉没刹住，一头撞到了结实的背脊上。

    “何姑娘，暂且需要你作人质引他们出来了。”

    “哦，啊？”

    瞧着苏义简铁青的脸色，花零枝坐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何安气道:“昨天我就不应该答应把她的戒指取下来！”

    弟子跑进来:“玉姑娘找到了，就在门口，但是一个老者挟持了她。”

    苏义简与何安对视一眼，疾步离开，花零枝下意识跟着苏义简，苏义简回头:“舒言，你在这儿等着。”

    “好。”

    盖聂目光平静:“颜先生不是嗜杀之人，为何以玉姑娘要挟？”

    三人及时赶到，长者问玉:“哪个是你叔叔？”

    “出炉银衣的那个。”

    长者朗声:“何安先生——”

    何安瞥了一眼眼神闪躲的玉，向长者行礼:“先生。”

    长者笑道:“我只是来向你讨教的，不巧撞见了阴阳家的人潜伏在附近，他们得到消息也许很快就赶来了。”

    班大师脸色庄重:“颜先生所言当真？”

    “我以颜家家主之名担保。”

    何安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先生，请赐教。”

    长者对玉道:“姑娘可以回去了。”

    玉经过何安时小声道:“加油。”

    何安差点被气笑。

    苏义简上前：“没受伤吧？”

    “没有。”

    班大师摇摇头:“我们得离开了。”

    墨家弟子点头:“是。”

    “花零枝，你先随他们……”

    “我陪你。”

    苏义简轻笑了一下:“那好。”

    高渐离声音冷淡:“你不一起？”

    盖聂目光平静:“我留下善后。”

    何安额间红痣鲜艳的快要滴出血来，木箱双扇展开，十柄剑隐隐晃动。

    长者笑道:“老头子我试吧试吧你。”

    金光扩散铺在地上，花零枝看着他周身的厚重晶体化的金色，蹲下摸光滑如镜的地面。

    起身时脚滑了一下:“啊——”

    苏义简揽住他的腰:“小心地滑。”

    何安足尖一点，跃到半空中的木箱顶，双指一扬:“晚辈何安，礼过先生。”

    话音未落，东方既白曙色起，剑气生寒，兰瞾剑旋在空中倾泻而下，长者压缩金光长鞭一挥，玉耳边嗡鸣一声。

    她脚下不稳，温热的手掌扶住她肩膀。

    “冒犯。”

    “多、多谢先生。”

    何安眉眼认真，双指随着手臂用力往下一压，剑光大盛。

    星魂站在试药阁窗边。

    “大人，我跟着那女子潜伏在了墨家据点外围，发现画像上的叛逆落单，正要绞杀时却被一老者救下，虽深不可测，但无意出手。我不敢耽搁，前来复命。”

    大司命指了指画像:“哪个？”

    “这个女子。”

    星魂诡异一笑:“化成她的模样，我们去墨家，顺便把消息散出去。”

    “是。”

    诸葛青皱眉:“有间客栈怎么没开张？”

    他布了风绳一试:“里面没人，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王也看他:“会不会被秦兵捉住了？”

    萧宴道:“既然如此，我们分开找。夕阳落下前在据点集合。”

    “楚生是不是没被通缉？”

    “明白了，我一人一组。”

    王也点头:“萧宴，我们两个走；老青，你和夜刀神一起，楚生你一个人要小心。”

    “好。”

    试药阁。

    崇宫星不悦:“费娘，你真是有一手，甩都甩不掉。”

    费里德啊哈一声:“殿下，找到可以压制的药了吗？”

    崇宫星没说话，目光落到了星魂等人的身上:“阴阳家的人。”

    费里德转头去看，被崇宫星制止:“别打草惊蛇。“

    “啊哈~”

    “云中君……也是炼药的吧？”

    楚生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正好与星魂等人狭路相逢。

    擦肩而过，星魂没注意他。

    他淡定的瞄了眼戴斗笠的人，等他们走远了才停下脚步。

    是“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崇宫星笑道:“现在有了不得不去的理由。”

    “因为姓楚的那个吗？”

    “不然呢？”

    楚生远远跟着，皱了皱眉头，“玉”的背影淡定，不像被胁迫的人。

    王也和萧宴发现一队秦兵半路折了回去，默默追上。

    星魂手一抬。

    “大人，怎么了？”

    眸光扫了一圈:“我们被包围了。”

    大司命赤红的右手捏住“玉”的脖子:“出来！”

    王也和萧宴飞身而下，楚生也从拐角处上前。

    “放开她。”

    “和尚，你这么在乎她？”

    大司命听完星魂的话，手上用力，“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萧宴目光冰冷:“你想怎么样？”

    “自断经脉，你肯不肯？”

    王也拉住萧宴:“她不是玉。”

    说罢问玉:“玉，你认识小颜吗？”

    颜堂洛趴在房顶愣了半晌。

    星魂勾唇:“她确实不是，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大司命松开“玉”，星魂吩咐:“化成这个和尚的样子去墨家，杀了盖聂。”

    “玉”取下斗笠时变成了萧宴的样子，声音也一模一样:“是，大人。”

    王也一脸惊讶:“这什么黑科技啊！”

    萧宴没了心头之忧，截住了他。

    “萧宴”有意学习他的招式，几次差点被伤到。学的差不多了，双手汇力，黑色漩涡笼罩了两人。

    金钟泛光，萧宴压眉:“我还有心钟三千，阁下可愿一试？”

    大司命携血骷髅手印拍向萧宴：“不必恋战，走！”

    少司命立于檐角，手指结印，绿叶汇聚，片片飞叶如刀。

    王也一脸懵逼，干嘛攻击他啊。

    “巽字——香檀功德！”

    檀木被切开，王也到了少司命背后：“太极阳手！“

    少司命腰部被刚劲的拳法一撞，蹙眉借力退开，目光一凝，双指轻翻，藤蔓裹着绿叶缠住王也。

    叶片纷飞，王也喃喃：“这次可得护好脸……”

    星魂聚气成刃，袭向想要拦截“萧宴”的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