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慕夏托腮沉思，他怎么也没想到抛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哲学问题，比起问题本身，他更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要问我这么有深度的一个问题？这问题是谁留给我的？”慕夏反问道。

    机器人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在搜索相关的答案，最终它回答：“非常抱歉，目前以这里的权限无法确认该指令的发起人是谁。”

    这样一来就无从得知提问者是谁了，慕夏考虑再三，最终觉得即使回答这个本身就充满了谜团的问题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慕夏一边想着，一边又回忆起了曾经。如果他没有去坐牢、如果他的父母没有死、如果那天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凡事真的有如果，现在或许他就不会过着这样颓废的生活。想到这里，慕夏的表情沉重起来，他隐约可以猜测到，为什么提问的人要将这个问题留给自己了。于是他斟酌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啊、嗯……不幸不就是那些讨厌的痛苦的意外带来的吗，如果它们不发生、它们不存在的话，人生当然会是幸福的吧？”

    机器人没有意识到慕夏心情的低落，它认真的记录下问题的答案后，再次摇晃着圆滚滚的身躯向慕夏道谢，随后便离开了。

    “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慕夏泄愤般用力按下电梯的按钮，他试图忘记刚才发生的那一段插曲，好让自己不再沉浸于回忆那些不堪的过去。

    来到图书馆六楼，六楼的装修相比起楼下，就显得较为陈旧复古了，这里没有崭新的、飞跃般的科技的痕迹，没有随处可见人工智能的身影，浅黄灯光柔和地照映着瓷砖的地面，期刊阅览室仍然使用着刷着暗红油漆的木门，这里就和多年前来时没什么两样。

    这样熟悉的环境使慕夏安下心来，他的确没办法做到那么快就接受那样完全智能化的生活环境，还是这里的景象更让他觉得放松。他推开阅览室的红门，放眼望去室内寂静无人，几份报纸随意摊开在长桌上，已经暗淡的晚霞透过半掩的玻璃窗，将最后一点光辉投映在垂在窗边盆栽的绿叶上。

    慕夏漫不经心地在书架前来回走动，随手翻阅起或许会有自己感兴趣内容的那些旧书，从众多书报中，他逐渐了解了，这些年来世界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自慕夏入狱后的第二年，河洲电子科技研究所便正式公开发布了Spike1.0型人工智能，他们将其称为“有温度有情感的机械”。基于Spike系智能那极其优秀的算法和相当人性化的程序，向大众证明了他们的宣传并非只是夸大其词的宣传噱头，再加上电科研究所给出的那并不算高昂的定价，使Spike系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风靡全球并受到如潮的好评，甚至到了今日，即使是一些常见的家用电器中，也搭载了Spike1.0的芯片。而在Spike1.0问世不久后，电科研究所便宣布他们对人工智能的突破绝不会停止，他们将要研究真正会思考会学习的全新智能。因此，以Spike系智能的研究为中心，发展出了众多针对高新科技的科研企划方案，这些企划合一起便被统称为“曙光计划”。

    慕夏单手托着下巴，Spike的智能程度他是亲眼见过的，他并不质疑这些报道和期刊的真实性。只有一点令他觉得非常奇怪，他此前所在的并非高度戒备森严的重监区，只是关押着被判刑普通犯人的监狱——每天有时间可以看电视听广播，还可以拿报纸和书来读。但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慕夏竟对这些大新闻完全没有印象，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哪怕看过一次电视或是书报，似乎他与这个世界被完全地隔绝开了一般。

    正在慕夏仔细回忆时，突然一阵纸张摩擦的窸窣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头顺着书架的缝隙望去，原来是阅览室正中的桌上摊开的那几张报纸，禁不住路过窗边的一阵夜风吹拂，飘落到了地上。

    慕夏并未多想，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走过去将被风吹落的报纸一张张捡起，整理整齐后放回了桌子的原位置。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无意间却瞥见那张放在最上面的报纸，其中一篇文章深深地吸引住了慕夏的注意力，他拿起报纸，认真地阅读起这篇名叫《震惊！限矿令或将是二十一世纪的最大阴谋？》的文章。

    一提到限矿令，便不得不说起它的渊源。二十年前的一个冬日，一个名为“世界资源保护协会”的组织成立了。该组织一经成立，便发布了一则条约——呼吁各个国际组织全面限制矿石流通。该呼吁一出便震撼了全球，顿时反对或疑问的意见层出不穷，曾一度成为全球的热点议题。然而世资协作为一个新成立的组织，却具有极强大的交涉手腕，在他们的干涉与谈判下，最终大部分国家都同意并签署了这一则条约，而各个国家则又针对这一条约，制订了众多法条，因此限矿条约也被成为限矿令。受到这样法令的影响，社会中具有宝石资质的天然矿物晶体如今早已是销声匿迹，金属矿石也仅仅只能在大型的展览会上一睹真容，甚至作为基础建材的石料，都需要由相关部门严格把控审核才能投放使用。尽管最初抗议与不满的声音不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的始末最终也渐渐的埋没在历史长流之中，限矿条约现在已经是人人习以为常的事情。

    然而现在再反观这篇文章，这显然只是一个为了博取眼球而故意起得所谓的“震惊体”，标题中的“震惊”二字印得极大，几乎要占了这个并不起眼的版块的四分之一。并且文章读起来大多都是些凑字数的废话，也几乎不具备文学性，慕夏甚至都无法理解它是怎么通过报社的审核被刊登在这里的。通篇顺了几遍，慕夏才从那些混乱的文字中得到了笔者想要表达的很关键的信息。

    笔者提到，早在限矿令颁布的那年夏天，全球曾出现过一场灾害级的大型流星雨，大到从北冰洋至南极洲各地均有众多目击者的报告，甚至多地出现了陨石坠落伤人的新闻。然而就是这样一件极其异常的事情，在几天后却完全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无论是相关的新闻或是资料，都在一夜之间变得无从查证，甚至连一个陨石坑都没有留下，整件事就如同人类的一次集体幻觉一般。然而笔者却认为，那场流星雨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些小天体们不仅存在，并且它们可能是真正的外星人，它们呈无机物的形态，隐藏在了地球的矿物资源中伺机而动。因此，全球的领导人们为了保护人类，才限制了矿石的流通。

    听起来似乎合理，但慕夏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文章写得实在是太支离破碎难以理解了，其次是因为，慕夏的确在他的前半生中完全没有听说过有关于这样的一场流星雨的话题，他不觉得这种规模的灾害会留不下哪怕一点痕迹。

    将手中的报纸合上，慕夏又翻动刚才捡回整理好的几份旧报刊。它们或旧或新，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其中有文章谈论到了有关二十年前的流星雨事件。看来放下这些报纸的那人真的相信了流星雨与限矿令之间真的存在不可分割的秘密的说法，并且正在图书馆中自己搜寻线索探索真相。

    出于好奇心，慕夏也燃起了一丝对这件二十年所谓的集体错觉事件的求知欲。他一边翻看手中的几份报纸一边挪动身子，他转到长桌的另一侧，准备将剩余那几份原先就放在桌上并未被风吹走的报纸与手里这些合在一起，查看是否还有更多同类的报道。然而就在他伸出的手还未碰到桌面时，一只瘦长苍白的手突然出现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