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谜巢（四）
古青色的一号线地铁中，秦湦跋涉在漆黑的隧道之中。 尼伯龙根。 或者说，死人之国。 龙族真正的国度，并非存在于正常的维度中，它位于一个叫做尼伯龙根的奇怪维度，一个用炼金术构建的自有领地。其实青铜城也是一个尼伯龙根，进去之后就会发现里面远比外面看来要大，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新的，因为时间不变化的。 深一脚浅一脚的，左右前后都是一片漆黑，秦湦握住了雨伞的伞柄，缓缓地抽动，那赫然是一把太刀。 炼金武器·太刀·十樱，刀身长76.27厘米，锋刃极长，刀柄处刻有十瓣樱花。 秦湦一手握着十樱，一手拿着手电筒。 隧道壁是一层层红砖砌成的，砖块间“哗哗”地流着水，此外连声耗子叫都没有。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东西活着。手电筒下，弧形的顶部像是教堂的门洞那样有些庄严，是用古铜色的岩石搭建的。这些石块看起来古老而美丽，表面还有错综复杂的天然纹路。 一块碎石被渗出的水从顶上冲刷下来，裹着一滴水砸在秦湦头顶，弹了起来。秦湦拿手电筒扫了扫。 光柱里，小石子忽然裂开了，一根细骨一样的东西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又是一根，随着细骨舒展，扇面般的一排骨骼张开，细如蝇腿，骨骼之间黏着极薄的膜。这块石头居然长出了双翼，扑棱棱地试图飞起来！ 这个试图飞翔的有志气的石头撞在隧道壁上碎掉了。然后一只蝙蝠样的东西从碎屑中忽地升起，盈盈地上升，而后忽然加速，在空气里留下一连串的虚影。 那些隐藏在岩石里的纹路，那些无数骨骼沉淀而成的岩页，那些交叠在一起再被时间压平的翼骨、胸骨、肋骨都在苏醒。岩页一层层地剥落，一层层的生灵复苏，它们是些浑身闪着美丽的古铜色光泽的动物骨骼，像鸟又像是长着膜翼的爬行类，一个比一个更加巨大。它们的翼端长着利爪，利爪如人手一样是五指，指甲锐利得像是剃须刀的薄刃。 那美丽的花纹其实是用无数死亡织成的！ 越来越多的骨鸟聚集在他面前悬浮着，头骨的眼眶中闪着渴望的金色，好像是熊瞎子见了蜂蜜。 那是镰鼬！ 恺撒·加图索的言灵就是以这种妖怪般的生物命名的，此刻活的镰鼬就在他面前，这些东西……是吸血的！ 秦湦握紧了手中的十樱，全身的肌rou逐渐隆起，肌rou绷紧。 此刻整个隧道已经成了镰鼬的乐园。成千上万蝙蝠般的影子在四面八方闪动，它们尖利地嘶叫着，像是哭泣又像是欢呼。 言灵·岩瞳。 序列号75，隶属于大地与山之王一脉，危险程度：高危。发现及命名者：詹姆斯·赫顿。能够撕裂大地的力量，会在撕裂的大地上留下一处瞳孔般的裂痕，岩瞳的瞳眼将会释放强大的引力，若是遇上地震，将会成为不可控的灾难。 秦湦双手握住十樱，猛地砍向前方，一只镰鼬瞬间被撕裂成两半，黑血四溅。秦湦猛地踏地，言灵·岩瞳的能力发动，瞬间撕裂了漆黑的大地，方圆十米瞬间被撕裂，而秦湦的脚下，逐渐出现了一块瞳孔状的裂痕，强大的引力袭来，瞬间将无数镰鼬牵引！ 镰鼬群奋力振翅，想要脱离岩瞳的范围，然而，很不幸的是，由于那小小的2.1级地震，岩瞳的威力被放大了…… 无数的镰鼬被掩埋在了地底，但是，总有那么几十只比较强大的镰鼬…… 很快，秦湦开始负伤了，黑色的西装外套被撕破，露出素白的衬衣和皮肤，他流血了。镰鼬酷爱血液，他们也被称作吸血镰，而现在，新鲜的血液让他们疯狂。 秦湦喘着气，还有十多只镰鼬，手中原本明亮如镜的十樱已经染上了血液，秦湦用手抹了抹血液，太刀上染上了他的血液…… 在这柄名为“十樱”的太刀上，还刻上了一枚炼金矩阵。只是，需要血液来发动罢了。 秦湦猛地挥动太刀，十樱瞬间挥出数道残影，刀身上粘稠的血液飞舞如箭，瞬间洞穿了数只镰鼬。手中的十樱清明、冷冽，修长的刀身好似少女的娥眉。 秦湦拖着负伤的身体，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那是一辆高速行驶的地铁。那果真是一列地铁，炽热的蒸汽射灯就在他鼻子前亮着，但是却静静地停在他面前。锈蚀的折页铁门缓缓打开，还是漆黑的车厢，等待着这个迷路的乘客。 秦湦上了地铁。 “一直都是三缺一，终于等到新人来，要不要来一起玩？”车厢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两个黑影从左右同时贴近，一瞬间就把秦湦控制住了。 “卡塞尔学院04级，炼金机械系，高幂，现在是执行部专员。” “05级，力学系，万博倩。” 果然，学院的人。两个小朋友罢了。 “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灰色名单，Mr.Qin。” “灰色名单？” 二人一愣。 “灰色名单上的人是不公开身份的高阶执行官，他们因为从事的工作太过秘密，所以从执行部的正式名单中消失了。可以说灰色名单上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S级的秘密任务。” 此刻列车从一个车站高速通过，月台上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对面的三张脸，同样的消瘦，同样的惨白，看起来都像是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借此机会，秦湦也露出了自己衬衣上挂着的校徽。冷削的面容，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染血的衣衫，不难想象，他刚才经历了什么。 半朽的世界树。 “好吧，我是新来的，有什么规则吗？”秦湦扯了扯自己的半截领带。 “你数学怎么样？”高幂问。 “几十年没碰过了。”秦湦道，声音低沉冷淡。 “那完了，你也没法离开这里。”高幂叹了口气，“我的数学成绩那时在学院排名第二。” “第一名是谁？”秦湦随口问了一句，将衬衣的一部分撕成了布条，简单地包扎伤口。 “芬格尔·冯·弗林斯，好像是这个名字。” “那个八年级的家伙？” “学长是哪一级的？” “84级。” 84级？那就是……44岁了，眼前的人刚才看样子不过才二十多岁。 秦湦抱着十樱，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眼前的两个小家伙，不过才刚刚毕业吧。 “学长，这里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很快你就会看到，这是很难得的经历，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比听我说好。”高幂说，“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似乎是一个炼金术构造的迷宫，就像神话里米诺斯的迷宫。” “迷宫吗？尼伯龙根里的炼金矩阵吗？”秦湦喃喃道。 “对，历史上的米诺斯迷宫，那不是普通的迷宫，而是炼金术构造的。这样的迷宫必然有看门人，”万博倩说，“神话中它的看门人是牛头人身的‘米诺陶洛斯’。进入炼金迷宫的人自己绝对走不出来，唯一的办法是杀掉看门人，做到这一点的是希腊王子忒修斯。” “但是这个迷宫不像那么夸张，如果你的数学足够好，或者牌技足够好，就能够离开。”高幂说。 “看门人是谁？”秦湦淡淡地问道。 “很快你就会见到。”高幂说，“我在学院的时候研究过这方面的古籍，炼金迷宫的特点是，必然要有一条能够逃脱的规则，这是缔造炼金迷宫的基础，即使看门人也不能违背。就像斯芬克斯给俄狄浦斯出的谜语，那同样是一个用炼金术构造的迷宫，只不过用‘语言’为材料。俄狄浦斯答出了谜语，斯芬克斯就必然要坠崖而死，即便它远比俄狄浦斯强大，也不能反悔。这是‘规则’的制约。” “言灵。” “对，所以你应该猜到了，这是一个龙族技术构建的奇迹，一个存在于京城地下的迷宫。”高幂轻声说，“在这里，规则和在外面不同，即便没有食物和水你也不会衰老和死去，你只会越来越干枯……”他缓缓地拉开自己的上衣，里面皮肤贴着肋骨，干瘦如柴。 “规则是玩什么牌？”秦湦问，其实这个也不难猜到，三人手上都抓着一副扑克。 “德州扑克。”高幂说，“要熟悉一下规则么？我们现在正向着看门人的方向过去，你还有四十五分钟可以学学。” “我会。”秦湦说。 还在学院当学生的时候，秦湦就喜欢和老楚他们打扑克、麻将之类的，对于规则倒是很熟悉。 “能够从荷官手里赢到最后的筹码就能离开，输光了赌注的人就要离场，下次再来。”赵孟华说。 “那赌注是什么？”秦湦问。 三个人的眼睛里都泛起绝望的、沉郁的灰色，最后还是高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乘着这列地铁在这里不断地前进，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你忍受孤独的折磨，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你悲哀绝望，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但你永远不能死……” “你的赌注，就是你的孤独。”万博倩轻声说。 列车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极其古老，水泥地面，边角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刷的墙壁剥落得很厉害，上面用红色漆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福寿岭站”，旁边还有日期，1977年。月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上面结满蛛网。看了眼时间，秦湦想，这个时候自己才十一岁吧。 尼伯龙根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也就是现世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或者说，特别慢，可能外面已经是科技时代了，尼伯龙根里还是原始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