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地狱
楼层中,将自己逼至极限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耗尽了体力,由奔跑转为步行,放弃了一切抵抗。 一个男人任由狂蝇撕咬,一边哼哼着一边小步前行。他距离范众的小队越来越近。 “站住,不然我们就射击!”两个钢兵同时将枪口对准他。 那男人抬起疲惫的双眼,盯着众人愣了一会儿。他似乎在犹豫,或许就这样死在枪下,也是一种解脱? 不过,他毕竟还没有这个胆量,最于向后退去。就在这时,他看了一件东西。 在他左侧不远处,一顶完好无损的帐篷立在那里。 他惊呆了。完好的帐篷意味着密闭的空间,这家的主人想必见机极快,在狂蝇刚爆发时就待在里面,得以完美躲过一劫。 男人回头看了眼五人小队,忽然咧嘴一笑。但下一瞬,他一下扑在那顶帐篷上,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一下将帐篷划出一道长口子。 “你干什么!”帐篷内的男主人吼道。同时,屋内的一个女人也号哭起来。 男人大笑着将帐篷一揪,里面又变成了密闭空间。但在他割开的一瞬,环绕在他身边的狂蝇已溜进去好几只。 帐篷内立时翻腾起来,主人在其中四处拍打,不住嘶嚎。只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他就扯开帐篷的门,冲了出去,发足狂奔。在他背后,他的老婆也跑了出来,向另一个方向逃窜,根本不去管他丈夫的去向。 始作俑者的男人这下满意地狂笑起来,就好像别人的痛苦能缓解他的痛苦一样。笑完,他转身离开,像个行尸走rou一般游荡。 小队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盐巴忽然愤怒地举起手枪,“我要杀了他!” “别节外生枝!”米糕拦住他,道:“难道你能杀得了这里所有人吗?” 此刻,下层居民的互害随时在发生。他们能看见许多,但更多的看不见。在巨大的痛苦面前,人们迫切地渴望平等。 一个人的不幸要由谁来负责?人们总说冤有头债有主,可这明显是平民的愚见。若真是如此,为什么总有无辜的人遭遇不幸呢?范众忍不住思考。 可见,一个人的不幸或许应该由全体人类的责任,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这个冷酷世界的逻辑。 五人小组沉默着来到楼梯口,他们终于由11层登上了第12层。 这段时间,他们阵型稳固,有效地对抗着狂蝇与疯狂的人类。但起关键作用的,其实是他们身上的泥。目前小队中没有一人显露蝇蛆症症状,哪怕他们从密集蝇群中穿过,也是毫发无伤。 在第12层,范众看到了一副令人惊异的景象。 灾害爆发前,取证人虽委派钢兵铲墙,可一来时间太紧,二来卢真所作壁画又太多,必定有漏网之鱼未被清除。 12层楼梯口正对的那面墙上,雅典娜的头像显现出来,rou眼可见。 隐形的油彩上爬满了蛆虫飞蝇,狂蝇们以自身组成了那副画,级一个半脸毁容的女人。她的目光中充斥着怨恨与刻毒。 “是那个丑女人,召唤狂蝇的女妖婆!”一个下层平民大叫着,奔过来一巴掌拍在墙上,打死了一片狂蝇。 但其他狂蝇受到震动,纷纷振翅而飞,向那平民进攻而去。平民连滚带爬地向一边逃窜,惨叫连连。 狂蝇离开了墙面,但图画并未隐去,那里有狂蝇留下的汁液,以及无数幼虫在慢慢蠕动。 范众实在看不下去,他走上前,用火把将残留烧净。 这下雅典娜的名声算是毁了,难道卢真是为了报复她,才策划了这一切?范众心想。 可一般雅典娜出门都带着黑纱,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别浪费时间,我们要专心眼前的任务。”米糕提醒道。 范众点点头,众人开始向下一层的楼梯口赶去。 忽然,范众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虫灾爆发的楼层往往纷乱异常,但这四周是不是有些太过安静了? “啪”!一声枪响。走在最后的一名钢兵应声倒地。 “蹲下!”米糕吼道。 众人同时伏在地上。 “他们竟敢向钢兵开火,我杀了他们!”盐巴怒吼着,打开手枪保险。 下层的居民自然也有枪械,刚刚某人在暗处开了一枪。 “我早说过,他们为了咱们身上的泥什么都干得出来,钢兵又怎样,反正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死路一条。不必多说,咱们反击!”米糕道。 其实不用米糕说什么。范众突然将卧倒姿势改为半蹲,抄起倒下钢兵的步枪,对着远处点射了五六发子弹。 一个人中弹倒地,他已被击毙。 “伤员怎么样?”范众回头问道。 那一发子弹正中那名钢兵的肩膀,他短暂陷入昏厥,现在已经苏醒。他咬着牙,强忍疼痛。 倒不是枪伤难以忍耐,而是狂蝇一直围绕着人们旋转,钢兵中弹处即为一处破溃,它们立刻撒卵寄生。 此刻已有蛆虫在伤口中游弋,不断撕咬着伤口。 “不行,狂蝇会一直咬下去。”范众掏出水果刀,放到火把上烧红。 “忍着!” 钢兵点点头。 范众将红铁烙了上去,嘶嘶声响,血止住了,皮rou中的虫卵也因高温被杀死。钢兵又痛晕过去一阵。 米糕立刻为钢兵包扎伤口,免得狂蝇再次寄生,他道:“你的伤事后必须手术,因为你皮rou和蛆虫的尸体烙在一起,会破溃腐烂的。” 钢兵点点头,道:“好了,现在请大家留我在这里,你们继续执行任务。” 盐巴与另一钢兵理所当然地将他的装备卸下。伤者被留在原地,处于手无寸铁的状态。 “你们干什么?他的身份和他身上的泥,这里的疯子会吞了他的。”范众说道。 “我们也不想,可他的现状已经影响任务执行,任务才是第一位的。”盐巴道。他所受的教育已深入骨髓。 “我们不能抛弃队友,得带他一起走。”范众道。 米糕站在范众这边。 “不行,我不能拖累你们。”受伤的钢兵反而说道。 “听着。”范众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枪,道:“我们现在改变战术,提前开火,刚刚我看到狂蝇聚集在一顶帐篷背后,这说明那里藏着人,所以我才射击。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没人能保持隐蔽。 “提前开火能预防有人放冷枪,同时保持威慑力,我们也就能救你出去了。”范众拍了拍受伤的钢兵,道。 “可……这是谋杀平民啊,我们可能杀错人。”盐巴大惊失色道。
“如果不这么干,你的队友只能留在这里等死、同时,还会有更多人放冷枪的,只要咱们再倒下一个,任务也就差不多要失败了。”范众道。 米糕摇摇头,道:“没办法,这是特殊情况,我支持范众。再怎么样,我也不能任凭别人杀我。” 盐巴没法再说什么。自然,他也是想救助队友的。 另一个钢兵将步枪交给盐巴,他负责搀扶伤员,米糕双持火炬,负责对付飞舞的狂蝇。而范众与盐巴手持步枪,时不时对四周进行点射。 “我现在才发现,在现实生活中,英雄原来是这么难当的。”盐巴喃喃道。 三人护卫着中间的两人,不停向上攀登。一路上范众击倒三个可疑的人,盐巴击倒四个。如此疯狂,人们终于不敢凑过来了。 五个人终于来到第19层,然而这一层的情况是最为诡异复杂的。 首先,这里人满为患,许多妄图从虫灾中逃生的人都聚在这里,但奇怪的是,这里飞舞的狂蝇虽也有不少,却比下面几层稀薄很多。 这不合道理,人数多繁殖的狂蝇也多才对,到底是什么情况?范众心道。 他举着枪让平民让路。平民看到他们之中有钢兵,莫敢不从。 走出几步,范众见到一道奇景。 一个人躺在地上,近乎一动不动,海量的的狂蝇覆盖在他身上,以至于每一处肌肤都被覆盖着。 狂蝇是这么渴望他的血rou,甚至对周围鲜活的个体不屑一顾。 这其实就是19层狂蝇密度少的原因,它们在集中吃特定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米糕问一个呆站着的居民。 那人也认出了米糕,道:“咦,这不是米糕先生吗。这个嘛,不知为什么,狂蝇只冲着他们一个人攻击,他们都是缺耳朵少眼睛的人。” 这些都是割耳人的受害者。范众恍然大悟。 母虫所用饲料正是他们的耳朵,是以他们的rou香留在子虫的本能中,捕食排序要远高于其他人。恐怕只有当他们被吃个干净,狂蝇才会大范围攻击其他民众。 其他人当然也不是毫发无损,这里人人都已被寄生,只是惨烈程度比起下几层要好许多。 这也是大多数人仍保有理智的原因。 五人一路向前,范众大概看到了十个被狂蝇围攻的人,这些人躺在地上,遭受着地狱中才有的的酷刑,生死不明。 米糕又见到一名熟人,问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等他们完蛋呗!”那人道。 小队来到19层至20层的楼梯口,终于明白“等他们完蛋”指得是什么。 两个铁卫背着喷火枪,守着向上通行的道路,很明显他们没让任何一人通过。他们穿着防火服,可是有缝隙,防不了狂蝇。 他们二人皆已身患蝇蛆症,一些狂蝇从衣服中飞出,想必更多的在衣服里飞舞。如果狂蝇群想向上冲击,他们就喷几下火枪,将其烧灭。 但他们快撑不住了,他们全身都在不住颤抖。等他们完蛋了,下层的难民自然可以向上逃窜,所以犯不上拿rou身对战喷火枪。 盐巴忍不住赞了一声:“他们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