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时易失,志难成,鬓丝生(3)破斧长戟
夜已深,雨声却在渐渐的变小。连续了几天的秋雨似乎要停下来。店里能够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更声音。 几个人,几个故事下来,堂上众人再看店中沙漏,已是四更。 “你竟然在我店里安排了个百户?!”郭来笑道。 “你竟然请了我的一个百户过来做小二?!”方天也笑道。 “两位老板,我是上一个万户派过来的。”小二很尴尬。 郭来与方天二人笑了笑。 有些事情是可以不去在意,那些没有必要去在意的事。因为即使在意,也是没有丝毫的意义。 就如有些人。 所以他们只是说了一说,笑了一笑。 他们自然可以不在乎,但总还是有人会去在意,因为这些他们不在乎的事对于别人而言,却是很重要。 太守阿布就很在意。 “郭先生。”完颜阿布见事情竟然会发展到现在的样子,自己竟是完全没有办法再去控制。 他沉吟片刻,回过头看着郭来,又看着方天。“即使方都尉不愿入城相助,这块玉璋。某家总还是要拿的。”玉璋本来就在他手里。 “你们四人,而我们却有七人,江湖事江湖了。不如双方比三场,胜的拿走玉璋,输地放弃此事。无论哪方输赢,今晚过后,都各安天涯,如何?” 完颜阿布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认为合理的建议。 郭来听说,回头看了看身边柳长街几人,见几人均是点头。“如此一来倒也方便,本来都是江湖人。”郭来答道。 “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开打呢?”站在一旁的方天手从肩上拿下了画戟往前一顿,笑道。 看了一眼沙漏,夜已过半,窗外也变得渐渐稀疏的雨点。 众人目光不由又再看向方天,贴身的红衣右下角黑绣的火焰似是无风自动。 “我该叫你临濠方校尉,还是明教方护法?”见完颜阿布点了点头,完颜黑衣七刃中大步走出一人。柳长街几人寻声看去时,此身长九尺,扎须筋rou。手里拿的兵刃精光闪烁,竟是一柄比他人还要高出尺许的长柄开山巨斧。 “第一阵,不如先从我们开始,吕奉先战程知节。”执斧大汉说道。 “完颜七刃,完颜承三。使开山斧,长一丈三分,重一百三十八斤,取白山黑水之精铁练铸。”对面黑衣大汉又道。“昔年大金国四太子兀术,纵横天下,入中原时使的便是此斧。” “好!长戟大斧,俱是战争阵所用,当得第一阵。”柳长街待要上前,方天已又几步走出说道。“明教方天,此方天画戟长七尺九分,重七十三斤,五十三年前武威城东,王铁匠所铸。” 柳长街见到二人兵刃,也是一惊。却不知道,行走江湖,为什么要拿着这么长大沉重的兵器。 “自金国侵宋以来,兵器便是越发用得沉重。毕竟在军中在花哨招数没有半点作用,万人冲杀间决生死只在一瞬间,一力降十会是有原因的。”白云边见柳长街不解之色,对他说道。 白云边话音刚落,大斧已出手。 完颜承三一身黑衣,舞动大斧朝着方天冲将过来。一百三十八斤的大斧如同一团黑云,夹着烈风轰鸣卷地而来。狂风起处,堂上双方众人衣袂倒飘,在方圆十丈内外的桌椅都仿佛快被巨斧黑风卷起。 方天见斧影来得势大,目光微拧。也不再说话,只扭转手中画戟“嗤”的一声轻响,已连人带戟化为一道红光,在弹指之间,冲入烈风斧影之中。 众人看去,只见二人相斗间。完颜承三黑风斧影如旋风转动,引发堂上声如雷轰,势不可挡。 而方天身影只在旋风中穿梭,红影只如一条直线只在斧影中来回冲突。 二人戟斧相碰时,便发出“当”的一声,旋而突过。须臾红影又入,又“当”的响起, “”斧力钢猛,方天似乎无法近身。”柳长街只见斧影转动如同水中旋涡卷起,而红影只一碰即走,似是无法突入旋风中心。 正话说间,却见黑风中红影忽然已变成了两道,竟似不分先后当当两声与巨斧相击。 “月戟分身”,白云边见方天身形移动加速,接着说道。 却在白云边说话之间,黑风里的红影已化成了三道。当当当连声中,斧影却也更烈,卷发狂风竟然扫得在边上众人脸上也隐隐生痛。 “俱是万军之中决生死之辈,如此打法已非常江湖所有。”柳长街叹道 “这二人,一个刚猛,一个迅疾。却是无法快速决出胜负,消耗也俱是极大,莫非终要两败俱伤?”白云边道。 “不然,你可曾细看过雪,”郭来看了片刻,忽然说道。 “雪?”白云边奇道。 “对,雪!雪花。”郭来又接着说道。 “在下雪之前彤云压城,通常天越黑就会越大的雪。斧影就如压在城头的彤云,渐渐加重直到把城压垮。” “但再厚的云,也有落下的一刻,化成雪花落下的那一刻。” 如果完颜承三的斧是那压城黑云,这方天的戟,就是那落下的雪。”却是柳长街接口说道。 他本是不甚明白,之前实战也少。如今看得二人打斗,又再叫郭来与白云边二人对答,心中突然开朗。说了出来。 “随着斧影,戟也如同雪花一般,一而再,再而三。若等到了六出极寒,缠得也是极重,斧力无法承受,便是到了一决之时。”他又再说道。 “是以他二人相斗,云先破,还是雪先下完,只看功夫修为了。”郭来看着他,接着说道。 “昔年唐将李靖也有六出雪花之阵,李靖以三千骑兵千里奔袭,最后一战活捉突厥大汗,便是用的六出之阵。听闻此阵法已失传多年,不想方天竟把阵法化成了武功,看似也是在布阵。”柳长街赞叹道。 “六!”二人正说之时,白云边突然说道。 柳长街与郭来闻声二人急看过去。但见黑风中六道红影闪过,黑风骤然一收,大斧已高高跃起。 半空中一声大喝,烈风又起。完颜承三已聚集全身之力与势,一招力劈华山,往方天头上劈下,
这已是全力一击,这一击人力加上斧势,已可斩天裂地。 却也是最后一击,必杀一击。 因为这样的一击,大多都不会再留后路。无论是给对手,还是给自己。 因为在这一击必杀,双方都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选择。 “暴雨不终夕,天终究要放晴!”郭来见状,却是叹息一声。 郭来的叹息中,只见方天身形闪出,红影急退出三丈,避过了这必杀的当头一击。瞬间身形回转,身形弹起,在斧落地裂时,单手执戟“嗤”的一声轻响,如同离弦之箭向承三劲射而至。 刹那寒芒闪烁,戟斧相迎。众人耳中只听当的一声大响,方天与承三人影一碰即分,烈风立止。 众人眼神再追过去看时,方天已立在程三身后三丈,单手执戟。完颜承三单脚跪在地上,却只是满脸迷茫之色看向地面。 本来手中的那柄前金国四太子所用过的精钢百战巨斧,已断成八截碎在厅中地上。 “一剑破七星,最后那一刺,竟然用的是剑法!”完颜承三低头自语道。 一句话后,须臾之间,完颜承三脸上的茫然突地变成了恐惧。忽地转过身跑向大门,冲到雨里呕吐。 方天却是笑了笑,收起长戟,慢慢地退回柳长街身边。 “七十三斤长戟单手作剑,弹指间七星碎斧。”柳长街问,“什么招式这么厉害?” “九头龙闪,本来却应该是刀术,而且应该是九刺,而我却只使出了七刺,功夫不到啊!”方天看着柳长街,却向另一只狐狸说道。 另一只狐狸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郭狐狸,灰色的狐狸! “难道也是五十年前得来的刀术?”问话的却是一只白猫。 “是的,看了当年先父带回来的刀法。”方天看了看门口的完颜承三,答道。 曾经有人问,什么叫做恐惧? 问出这句话的人,一定不会知道什么叫恐惧,因此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而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请你千万不要去相信他给出的答案。 因为他的回答,极有可能只是一个“道理”,又一个道理。 只因说得出来道理和所需要的答案通常都是两回事,而真正由自己体会得出来的答案,通常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 “佛陀的经书,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看懂?” 如果有一天,你哭了,笑了,发呆了,愤怒了。 也许那就是恐惧。 但却不包括害怕,因为害怕了通常都可以逃,可以退。 而恐惧,或许是不想再逃,或许是无路可走,又或者是,绝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大概不可能再拿起刀来。” 太守阿布看着在雨中呕吐的完颜承三,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恐惧与绝望。 不禁轻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