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话 世界真小
夜已经深了，商业街上的小店基本都关上了卷帘门，就算一大批年轻人在外畅玩，这条街上的灯火也是寥寥无几。毕竟负责经营的还是NPC，他们都要遵守大部分人类的生物钟，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违背程序的设定。 但也不是每个店铺都关上了门，路边有一间网吧，在这个时候还是灯火辉煌。 招牌上写着“兴欣网络会所”的字样，看上去和普通网吧没什么不一样，但事实上这座网吧是某人要求Ruler建造的，顶替了原本NPC控制的商店，也就是说这座网吧是由召唤师或英雄从者负责管理的。 网吧里面很凉快，只要走进来就可以吹走夏夜的燥热。 内部规模还不小，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埋头玩着电脑的玩家，机器相当多。而且这里有两层楼，但没必要到另一层去，根据天花板上吊着的区牌号，C区就在这一层。 C区47号座，一个萝莉身材的少女正坐在电脑面前。 光看她的外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威严”。 搭配白皙的皮肤，还有不需遮掩的尖牙，是个吸血鬼无异，和喰种一样都是位于人类之上的物种，应该说比喰种还要高级一点，有点神话气息。 但她的威严并不仅仅体现在吸血鬼的身份上，要知道可爱的吸血鬼角色也有不少，比如隔壁家可以举起压路机的吸血鬼就萌死了，她们不但没有高高在上的贵族气质，反而与十分亲近，介于种族关系，还能算作天生的傲娇属性。这位吸血鬼萝莉可不一样，萝莉外表是长寿的象征，其实骨子里是个嗜血残暴的统治者，人称【掌控命运の红魔馆之主】——召唤师蕾米。 不过实际情况是，她连一局电子游戏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一局游戏又结束了，这局游戏的结果又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屏幕上的大字让她的心态越来越崩溃了。 围堵在周围的观众召唤师发出了呐喊： “不愧是蕾米！不管做什么都是这么熟练又厉害！这局又赢了！已经是连胜52局了！” “大小姐牛逼！！！！！” 蕾米的女仆，十六夜咲夜她原本被命令了只能冷面旁观，但是随着蕾米胜场越来越多，她的激情也摁耐不住了，现在只要蕾米获胜一次，她就会用近乎破音的最大嗓音喊出那种丢死人的话。 挑战失败的那名玩家心有不满，但还是主动站起来让出了座位，换下一位挑战者上机cao作。输给蕾米不是什么丢人事，这些人都是对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不满和悲哀，倒不如说，“与蕾米同台对决”这件事已经是“与神明扳手腕”相当的荣耀了，就算只是一局电子游戏，那也值得吹一波。 可全场都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不想接受这些胜利，那个人就是蕾米本人。 至于蕾米为什么会在这里陪一群召唤师打电子竞技，为什么她不想赢，这些事情说来话长。 上次蕾米被七人众邀请参加会议，会议才刚开始，她就无法忍受强者的气氛，还有堀彦全身上下完全不遮掩的杀气，会议才刚说几句话就把蕾米吓跑了。蕾米以为她的C级身份终于要被识破了，回家以后已经做好了随时接受死刑的准备。 （其实七人众的那帮脑补帝都以为蕾米提前察觉了未来的危机，所以才不屑与他们一起听慢吞吞的会议内容，这个误解反而又把蕾米捧高了一层楼） 风平浪静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还是有人来找她了——那就是七人众的君莫笑。 蕾米做好了脸接宝具的赴死觉悟，与弗兰告辞，对咲夜说了很多语重心长的告别话语，顺便让她见证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言下之意就是让咲夜陪陪她，蕾米很害怕）。 没想到真实情况完全不一样—— 君莫笑表示，想要在“危机”发生之前，找人一起打游戏放松一下，也就是邀请蕾米玩电子游戏的意思。至于“危机”是什么，君莫笑认为蕾米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不需要说明。 蕾米才知道自己还没有暴露，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脱，只好陪君莫笑打一局然后输掉，就这样草草了事，可没想到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 第一局蕾米输了，对手是君莫笑，蕾米可不只是魔力天赋极差，打游戏的天赋也很一般，输是理所当然的。君莫笑说这是蕾米没玩过的游戏，第一局她会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到这里还算正常发展，网吧里的其他召唤师看到君莫笑和蕾米在对决，还不到两分钟就围上了将近二十个人，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墙。 之后还没来得及开第二局，君莫笑的手机收到了两个信息，一个是蒂塔的讯息，邀请他去黑塔参加紧急会议，第二个是白林打来的电话。他思考了几秒，点了一根烟就先告辞了。 蕾米还以为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君莫笑多嘴地说了一句： “如果蕾米你还想接着玩，就让他们（围观人群）陪你吧，可能没法让你尽兴，但也只能这样了。我有点事就先走了，抱歉。” 这一句话让整个人群都炸了，争强好胜的人抢着上机比试，蕾米的挑战对手一下次多了十几个。 由于长期的担惊受怕和心虚作怪，蕾米的思维已经形成了“不接受挑战就是不敢挑战”的那种思维模式，所以她认为自己必须接受挑战，在每一局都使用了“键盘狂按、鼠标乱甩”的电视剧玩法。可是她不知道，不，应该说是忘记了，用这种胡来的方法搓出一套高级必杀连招的概率是存在的，概率还不算小。 在运气方面，蕾米永远都是天选之人，不只可以胡乱使用高级连击，每局还能碰巧玩出不同的克制套路，打到了现在的五十多局连胜，当然蕾米本人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蕾米疯狂地敲击键盘和蹂躏鼠标，根本不顾电脑设备的安危，在围观者的视觉滤镜下，蕾米的cao作方式无不充斥着暴戾之气，犹如妖魔化身的竞技者，仿佛天生的鬼神，根本就是无法学会的高手cao作。 可其实随着胜场越来越多，蕾米感受到了弱者独有的压力，明知自己全靠运气取胜，却被大家认为是硬实力派的隐藏大佬，刚才是故意败给君莫笑的。这种情况下，不论进退都很让人难堪。另外，这种取胜方式毫无游戏体验，蕾米越玩越难受。 “咲夜，还剩多少人？” “抱歉，大小姐，我说不出准确数字，应该在四十以上。” “还有那么多啊……” “大小姐，如果感到累了，我可以为您按摩肩膀，或者现在就去为您泡点咖啡或红茶。” “不必了，只是……有点不想打了。” “……” “啊，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打不过……嗯……算了，随便啦！我就直说，我根本不擅长玩这种东西，都是靠运气赢到现在的，要是继续打下去，不管是赢是输，都是依赖运气，根本不是实力啊！算你们赢了！都是你们赢了！我不玩了！” “原来如此……你们听到了没有？！大小姐连实力都不想用了，光是靠运气就能赢了你们的全力以赴！果然你们这种水平的对手只会让大小姐感到无聊罢了！再打下去纯属浪费大小姐的宝贵时间！你们就没有更强一点的吗？！” “我都说了我是靠运气赢的啊！咲夜你是怎么理解的？！” “放心，大小姐，也许真正的高手没有与您竞争的想法，所以才没有过来，我这就去把每台电脑前的人都带过来给您享用！” “求你别再做多余的事了！” —— “这边挺热闹的嘛，有人在比赛？” “……” 听到这个声音，蕾米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浑身绑着绷带的白剑林。 而对方看见蕾米的时候也愣住了，两个人的眼神仿佛在说—— 这个世界真小。 =============================================== 夜雨声烦到场救援的时候，黑岩没有立即动手，马上回头跑掉了。 简直就是富有智慧的生命体，白林越来越不相信那个黑岩射手是影从者，但他现在遍体鳞伤，没那么多功夫去管其他事情。 当然，这里说的“其他事”就是影从者和霍比的那堆破事，白林还是很在意沙耶的，打了个电话给家里的雨轩，那边很快传来了声音—— 【喂？白林？】 “雨轩，沙耶在不在你那边？！” 【沙耶？】 “刚才我遇到了一点事，暂时和她分开了，现在见不到她，所以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 “喂？” 【嗯，她已经回来了。】 “是吗，那就好……” 【白林你呢？】 “我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去，我这边有点……啊啊啊啊少侠轻点！那里的骨头快断了啊！” 【呃，白林，你真的不回来？】 “嗯，如果我这膝盖还能走路，应该能回去。” 【那、那我要不要去接你？受了伤的话还是坐在家里比较舒服吧？我、我不是很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我……我可以帮你舔舔伤口哦！】 “那种事就算了吧。对了，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城里的影从者出没记录？袭击我和沙耶的是一个黑岩影从者，但是和上次见到的影从者完全不一样，肯定有人在背后指挥，虽然我不觉得，但说不定这也是霍比的杰作。” 【嗯嘛，我会帮忙查清楚的。】 “现在很晚了，你也早点睡，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女孩子不要熬夜，对皮肤不好哦。” 【是是是~】 “再见。” 【拜拜~白林。】 之后没有其他事情，这件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夜雨声烦也出门去了，听说是君莫笑打电话找他有事，他把白林带回来就先一个人离开了。不知道君莫笑最近在忙什么，上次白林和他一起打游戏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今天他也一直在忙，还要叫上夜雨声烦，感觉不会是好事。 白林现在独自一人坐在君莫笑常驻的网吧里，用生命药水缓解了伤口恶化，用装备【止血绷带】覆盖了面部以下的大部分部位，略微提高生命回复能力。这样大概就算是处理好伤口了，剩下的疼痛也只能默默忍耐。 在这座网吧的上机区，都是快要到午夜的时间点了，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起码有五成都是召唤师，在没有家长监管的情况下大家果然都是夜猫子。白林也常来这里光顾，环境还是很熟悉的，可是认识白林的人并不多，除了NPC没有一个人来打招呼。 白林只好摇摇脑袋，苦笑着忘掉这件事， 虽然现在白林和七人众的某些人很熟，而且当前只需要很小的报酬就可以请出七人众参战，但是说到底，不论七人众的态度多么亲民，他们的地位还是等同于国宝级的人形兵器，高不可攀的程度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接触的。不论平时和七人众有多熟，还是保持距离为好，他们的事情少知为妙。 白林稍微休息了几小时，差不多适应了疼痛，决定靠自己走回去，相比被基德打出来的后遗伤势，这点疼痛还不算困难，只希望别让血迹弄脏地板。 【召唤师技能】系统被封印以后，没有了【治疗术】和【传送】，日常生活总会遇上不方便。白林只能在心里感叹自己太倒霉了，总会惹上莫名其妙的事情。 白林走到了C区，某个座位旁边围堵了一大群人，就像一锅汤里的料子挤成一团、没有溶化、浮在水面上的样子，太显眼了。白林正打算过去凑个热闹，却感觉身体不对劲。 “呜……怎么……回事……” 白林感到一阵无力，快要摔倒的时候抓住了墙壁才稳住身子。 只有一天没吃药，后果居然这么严重，这种头晕症状已经出现好几次了。白林的药物都交给雨轩了，现在是不可能服药的，不论脑袋有多么难受，也只能继续忍耐下去了。白林决定了，回家后一定要告诉雨轩，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但药吃少了只会更糟糕。 白林抓着墙壁上的微微突起，慢慢站直了，然后才发现不对劲——网吧的墙壁上，哪会有突起物？ 白林转过头看着自己手上抓着的东西——那是一颗硕大的半圆突起物，一大圈白色和中心的一团小黑点，没错，这是一颗不知道什么生物的眼球，这个粘腻的手感绝对不会错的。 白林看它的时候，它也扭动过来看着白林，它的眼皮还眨了几下。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不只是冰淇淋杯子里的异形章鱼，要是墙壁上突然出现一只充满活力的眼睛，不管谁都应该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正好电脑边上的那群人都在欢呼“连胜52局了”，没人注意到白林的尖叫，说不定还以为大叫的白林也是他们的一员。 白林手忙脚乱地放开了那个恶心的东西，可是再定睛一看，那个眼睛不见了，墙壁依旧保持原样，根本没有什么眼睛。 “看错了？那我是真的累了……” 只能直接认定那是幻觉，陪沙耶逛街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东西也是一样的幻觉，应该都是没吃药的症状。 对，幻觉，都是幻觉。 在公园里看见的异形人脸也只有一瞬间，不过章鱼圣代的味道却真实无比。白林只要回想一下，还是不想相信那只是幻觉，可还是宁愿相信那些都不是真的。 白林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尽可能地让自己放轻松，但走起路来还是软绵绵的，就好像走在湿滑的软泥上一样，他没有低头看，只觉得这应该就是头晕的典型症状，没有在意。这短短的几米路程让他逐渐恢复了许多，头脑很快就清醒了，力气也回来了，刚才的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他甚至忘记了几秒前的那种恐惧和无力。 白林走到了那群人的外围，用自来熟的打招呼方式说了一句： “这边挺热闹的嘛，有人在比赛？” “……” 人群稍微分开了一点，白林看到了坐在机子前面的那个人——蕾米。 刚想开口说“世界真小”，又有可怕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球，让他止住了嘴——除了蕾米，其他的人群中，至少有七成的人都长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异面容，不，脸上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面容”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可以直接唤起生理不适的东西出现在他们脸上，那是直达内心深处的恐怖之物。 又一次地，白林视野中的一切又被软体动物般的柔软怪异之物所覆盖，整个网吧看上去根本就是在生物的肚子里，空气中还有一股刺激食道的酸味。这座建筑变成了这种鬼模样，其他人却还像没事人一样各玩各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白林真的已经分不清楚了。 白林无法理解，他的生活到底出了什么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