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周人的存在

    在摆满了鸡鸭鱼羊的接风宴上，几位勉县德高望重的老乡亲对温浩这支看上去还算颇有战力的队伍寄予了厚望，一致请求温浩能率军在勉县驻扎下来，并且很认真的形容了一番北地乱军的强大，警告温郡尉千万不要掺和进去才好。

    留着三缕长须的张氏家主端着酒杯一边大口狂饮一面向后生小子温浩传授人生经验：“温郡尉，你在竟陵是有所不知，咱们南阳这些乱党可是凶悍异常啊。听说足足有十万之众，您想想，十万人呐，何况那里面还有周人，这周人........”

    说到周人的存在，张氏家主自己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似乎酒意也消散了许多，只是接下来得话头赶紧被邓氏的家长止住。

    在南阳这个地方，周军的强悍可是上至官吏士人下到平民百姓都深深烙印在心里的印象，多年来周军对南阳诸地的侵袭袭扰一直未曾断绝，特别是邓州王思齐的部众因为缺乏来自关中的补给，因此将劫掠梁国边境作为一个相当依赖的财源，而数次梁周之间的冲突也多是以周军的胜利结束，在南阳境内，王思齐和他麾下的周军几乎有着让小儿止啼的威风。

    邓氏长者忙道：“温郡尉，如今勉县以北各个道路都已然不通，连郡府都已经失陷，那些闻香教众和逃奴还有匠户联合，兵马极多，您虽然兵强马壮，但是贸然北进只怕还是有所不便呐。咱们这勉县虽然地方狭小，倒也是个上户大县，加上又毗邻贵郡，正是进退自如，可以安身，又何必去北边掺和那浑水呢。”

    整个酒宴中说是为温浩接风，但所有人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让温浩带着部下这支兵马留在勉县，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在耳边鼓噪，倒是让温浩看透了这群人内心的心虚。

    想起竟陵闻香教乱起时，诸如柳、江等郡中大姓虽然慌乱不已，但第一个反应都是收集兵力以自保，甚至会想着如何主动去镇压闻香教，可这些实力应该远过于竟陵诸姓的南阳大户们却丝毫没有吐露出这种志向，话里话外都满是畏惧，似乎连和乱军争斗的心思都断了。

    说是让温浩率军驻扎勉县，可半点不谈关键的出人出力，再看到这群人不呆在勉县县城而是出现在靠近郡界的安泉邑，怯战之心简直摆在面上，让温浩不由生出几分不屑。

    只是出于面子考虑，温浩倒也没打算当面翻脸，举起酒杯打着哈哈道：“几位长者勿要忧虑，我此次来之前在竟陵刚刚会同诸家义士一同大破闻香教徒，斩俘万计，不知道这捷报诸位长者见到了没有。我这次来，带领的都是我郡中和闻香教大战之余的勇士豪杰，对付那些手下败将，诸位不必担忧。”

    又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站起身来对着建康城的方向遥遥拱手道：“我温浩不过是一介南下的破家余人，得皇帝陛下不弃，蒙朝中诸公爱护，竟然能以此幼龄得一郡之尉，真是恩深似海，怎能不感怀呢。此番就是为国除害，报效朝廷而来，温浩一心为国，又有何可惧，诸位长者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北上讨贼之事是我的志向，怎么能轻易废弃。”

    他摆出一副如此忠诚建康朝廷的模样，倒是将勉县诸人许多场面话都堵了回去，几位老头相互看来看去，心中纷纷暗骂这北方南来的蛮子就是蠢得要死，咱们南朝什么时候流行过忠于皇帝这种事情，只有最不入流连郡县豪强都算不上的那些寒伧才会一心跟着皇家混呢。

    只是诸人也实在摸不准这位北国南来的少年人脾气，听说北方中原之地满是胡风，温氏虽然号称百年高门，保不齐也沾染了许多莽撞习气也不一定，要是真的一意孤行偏要北上，岂不是将来到眼前的这支可以借来保护几家人逃跑的武力白白错过。

    终究还是心中有所求的人憋不住话，张氏老者或许真是酒喝多了，仗着几分酒意上冲，忍不住开口对着温浩道：“温郡尉，您一片拳拳忠君之心咱们都看的明白，您说您在竟陵打破了闻香教的事情我等既然是鸡犬相闻的临县自然也都有所耳闻。可您要北上，这可不是在竟陵遇见的局面啊，您就是对付的了闻香教那些乌合之众，这里面还有周人呢。”

    温浩闻言顿时竖起了耳朵，此次北上温浩心里再清楚不过，所谓南阳乱局最终看的还是周人在里面将有几分作为，甚至整个雍州的局势都要看周人的举动，而且温浩差不多可以从温摇光模模糊糊的语句里肯定，温家在周人那边肯定也有联系，若是周人势不可挡，或许就得效仿三国时的诸葛氏，被迫在大周那边也下上一注了。

    因此温浩最关心的一直都是周人的动静，而由于道路阻塞，梁国官方的消息渠道差不多全部中断，对南阳的实际情况几乎是靠猜，特别是郡城失陷后就更没人能说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反倒是这些在南阳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必然清楚如今的实际形势。

    温浩之所以愿意来见这些地头蛇，为了小半就是通过他们的口探清楚一点前方的战争迷雾，毕竟万一周人势大，自己搞不好真的得跑去长安发展了。

    赶紧迎头跟上话头：“哦？张长者，这闻香教我在竟陵郡打交道的就多，可这南阳郡竟然有周人掺和其中吗？只是不知道这周军到底在贼人中是如何一个情况。”

    张氏族长见反正话已经说开，为了留住温浩这支武力倒也就不再保留，索性就一五一十将所知的情况竹筒倒豆子全倒了出来：“温郡尉在竟陵可能不知道南阳郡的情况，那些闻香教说到底不过是乌合之众，如何能有如今这偌大规模，还不是因为有周人在里面穿针引线！

    虽然周人的数目不多，但可是实打实的在闻香教军中到处出没，丝毫不避讳旁人看见。如今整个南阳的各路乱党，既有那些造反的匠户，又有逃奴，好些个和闻香教原本关系也不大，如今之所以全部都打着闻香教的旗号，就是因为周人在里面。听说闻香教的匪首如今都做不得主，事事都得向周人请教才能执行，周人才是如今南阳的大敌啊。”

    说着说着，张氏族长还充满怨念的表达了对周国的不满：“那些周人勾搭闻香教也就算了，还公然收容逃奴，据说还有周人的将领公开给那些逃奴许诺，说是大周要赦免所有在雍州的奴仆奴籍，这这这岂不是乱了纲常！”

    恩，温浩暗暗点头，看来周人还没有大规模的出兵直接干预，还停留在将闻香教等等当成伪军使用，自己做监军的阶段。

    不过对于大户们对周人解放奴仆举动的怨念，温浩倒是很能理解他们的感受，南阳这些大户多年以来都蓄奴千万，经济基础全建立在奴仆们的幸苦上，大周直接开出这个政策，等于要他们的老命，最重要的是基本断绝了他们投降周人的可能性，能不痛心疾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