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婚约

    邱行之面带笑意，也自寻了一把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口中还道：“此物是北国胡人传来的新玩意？我在谯郡求学时倒是未曾见过，想必是邺城里的东西。背有靠，座有腿，舒服倒是舒服，不过和圣人提倡的修身之道就背离太多，不可常用啊。”

    “先生酒也喝得，不也不合修身之道，这点小物件哪里能妨碍什么。倒是您为何突然说此等言语，我叔父虽然战前有所布置，可自古战场上都讲究随机应变，何来不高兴之说。”

    毫无在温延面前谨慎模样，邱行之斜靠着椅子极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贪杯此事还是在谯郡求学的时候沾上的呢，可惜如今南国的酒总是差点意思，少了北国杜康的凛冽。不说这些旧事，你这里都是可信之人吗？有些话我可不便在第三人面前说。”

    闻听他此话，温鸣眉头一皱，雷晋却是上前一步道：“公子，邱参军不是凡人，他所言之事既然不便其他人听，我等先退出去便是。我就守在帐门口，若是事了，公子唤我一声就行。”

    温浩却抬手道：“雷叔，你和温鸣都是我最信赖的人，此时如果有什么话你们也听不得，那也就不必再言了。你们就留在这里，我想邱参军既然有指教与小子，不至于在乎这些吧。”

    闻言雷晋一怔，随即无言的拱了拱手，遂踱步走到帐门口仔细查探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才细细系好帐帘回到温浩身侧肃穆而立。

    温鸣则昂然而立，用眼神挑衅的看了一眼邱行军。

    邱行军无谓的笑了笑，道：“既然公越这么说，我再多言岂不是不知趣。我问公越，温修之当日军议时是让你率军直接寻到闻香教大队，用你这群部下吸引住闻香教注意力是不是？”

    “是。”

    “以温修之统兵之能，又有你温氏在北地带来的旧部豪杰，闻香教的仓促乌合之众当真能挡住温修之一击吗？”

    “不能。”

    “既然反正都能建功，你身边又有特意安排下的这些亲卫高手在侧，不愁自身安全，为何不按温修之布置的去做而是按我的建议行事？如今倒是让你那叔叔不知如何是好了。”

    “战场局势变化，岂有偏执一道的道理，只要能赢，损失越小岂不是越好。”

    呵呵呵呵，邱行之直直的盯住温浩，冷笑着道：“有什么损失，无非是你温家南下之后仓促招募的这些个土匪**损失大些，可你温氏北国部曲无数，多得是南下来投的故旧英豪，如今建康的官儿也给了，自有良家子弟地方豪强来投，有甚可惜。若是依着你叔父的布置，你拼着这两千人马往闻香教大队面前一送，自有许多亲卫能保你全身而退，你温家的铁骑一冲，此时说不定闻香教都已经溃出郡界了。

    你叔父事情一了，也好赶紧带着武勋去宣城上任，临走让你分润一份功劳，你也可以有一份谁也压不住的军功逼迫建康给你个出身，温修之对你也算有了交代，你为何不这么做？

    还不是舍不得你初次能掌握的这点实力，不甘心再做一个空有家族名声却手头什么都没有什么也做不到的招牌。”

    温浩只能沉默以对。

    邱行之依依不饶继续滔滔不绝道：“我为你出计暂时缓行一步，借着温氏名声和官府大义搜刮四野，联络豪强，这些举动你不都做的很卖力吗？你是想让他们记得温家更多一点还是想让竟陵郡人记得你温公越多一点呢？汉光武在南阳联络南阳豪强，故能平铜马、赤眉，成就基业，他是想为大汉朝多一些，还是为他自己多一些呢？”

    “邱先生，从本心而论，温浩对于这些事情本没有想过太深，我也不认为修之叔父或者其他任何温氏中人会对我不利，我只是想做一些按自己想法来做的事情罢了。其实不说别的，若是没有邱先生送上的二万石军粮和铠甲器械，我就是想笼住这么多人也根本做不到，不说别的，光裹挟这么多人马的用度我就无从筹措。所以，既然事情都是由您而起，您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邱行之再度换上一副笑容：“公越，有些事情温氏知道，你未必知道，而我也都知道。你可知道你那叔父温修之有一子也已经南下了么？而且眼下就在他本人军中。”

    “与我有何干系？我温氏遭受大难，多一人就多一分力量，我只会高兴而已。”

    “温公越，你猜为何你们温氏和建康各家高门勾兑了半天，最后是温修之在宣城郡，温摇光在义阳郡，如果说温氏分开安置是朝堂诸公的安排，那这一近一远两人的配置是建康高门的意思还是根本就是你们温氏自己的要求。”

    听到这里，温浩已经有些按耐不住，邱行之话里话外总是暗示温修之会对自己不利，但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叔父虽然为人有些骄横，又正因为这种骄傲让他极为重视温氏宗族，断不至于对自己不利。

    “邱先生请明示，不必兜圈子了。修之公是我温家顶梁柱般人物，又何必句句牵扯到他呢。”

    “你这少年人好不静气，那我就说的更清楚一些。谯郡温氏数百年巨室高门，族中子弟英杰辈出，如今虽然遭逢大变，但内瓤仍在，终有一天会重新奋发，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但这种复兴究竟是以谁为主就各有所虑了，若是你父温泰真尚在，其人南下足可以一身势压江南半壁，温氏一门自然是以他为尊，可毕竟泰真公已经不在。对于很多人而言，只要温氏复兴，是不是由你这个泰真公遗子来完成并不重要。你一个区区少年，唯一依仗的只有泰真公的恩泽，有些人愿意为了这份恩义守着你替你效死，有的人就不愿意。

    温修之这种人物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置于你之下，听你一个黄口孺子的吩咐？危难之中或许会，他如今受了宣城太守一职，也算是半个方镇，还会将温氏复兴之望放在你身上而若是异日温修之真的实力日张，替温氏在朝堂开拓出足堪与名位相称的地位，还会愿意将一切送回你手中？”

    听到这里，温浩注意到一直不言语的雷晋眉头紧蹙，显然竟也被邱行之话语打动，内心暗暗震动。

    这些天来要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处境那绝对是假话，虽然也想过干脆去建康城做个米虫，什么家族大业交给别人去想，可已粗略了解自己这个时代历史的他实在对这种未来没有信心，在一个叛乱、内战、政变、改朝换代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的年代，什么都不做就想安心做一辈子米虫可太不靠谱了。

    不过温浩也明白，邱行之绝不会闲着没事就为了来嘲讽一番自己的处境，小说里的说客们最喜欢做的先猛谈一番对方的危险，最后都是为了让对方更好的接受自己的意见。邱行之作为那位湘州刺史的心腹，几乎可以肯定是对自己有所图。

    “事情或许确实是这样，那么先生有什么要指教我呢？总不至于那两万石军粮还有赐计之情就是为了看小子我的笑话吧。”

    “哈哈哈哈，这才像话，终于不肯再替你温氏内里的隔阂遮掩了？那我就直接说了，许多人都看得出温氏此次南下必然将有所作为，都愿意和将来的温氏提前交好。我此次受主公之命前来一者确实也是与老师续师生之情，二者则是来看看你们温氏中谁人堪与交往，现在有一笔买卖，义兴周氏天下强宗，要卖个好给你。”

    温浩表情严肃：“按先生所说我现在一文不名，义兴周氏是南国巨臂，哪怕是先生对我关爱愿意替我穿针引线，我又有什么能回报的呢？”

    抱大腿虽好，但是温浩也清楚除了亲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展露善意，更别说这种百年世家豪门，如果给自己的自己还不起，那还不如不招惹的好。

    “也没什么，只是结个亲而已。我家主公有一独女，一直寄养在豫章家主那里，今年岁数倒也合适，才刚刚十五，打算和公子定门亲事，如此则义兴周氏与公子就是一家人了。”

    这个消息属实有些过于震撼，温浩很是消化了一番才注意到一点：“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这件事难道是叔公他同意了？”

    “若是连老师都不看好你，你可就不值这个价了。我说了，有些事温家人知道，公子你却不知道，而我义兴周氏或许比很多自以为知道的温家人知道的更多，这就是周氏在南国数百年强宗的底蕴。有些人认为温氏是温氏，你温公越是温公越，二者可以分开，而还有很多人在心念泰真公的旧恩，在他们眼里，温氏就应当是你温公越，所以你才有资格和周家做这笔买******如你身边这两位壮士，还有我那老师，又如温摇光等人都是这般，而你的资质在我看来也足以承载起这份遗产。”

    看了一眼身边的雷晋，温浩沉下声音问道：“周氏要什么呢？”

    “周氏强宗以武立足，自三国时孙吴起便耕耘南国，可百余年间始终被南下高门压住一头，只能在地方以方镇之身纵横一时，却不能更进一步在朝堂立足。温氏则恰恰相反，你们是北来高门，家世风声都足以和建康那帮大族抗衡，加上你温氏欲扎根雍州，周氏则经营湘州、江州之地已久，若你当真能成事，两家便足以遏控大江上游，钳制荆襄，这些够不够？”

    “你们就对我这么有信心？”温浩还是不敢置信。

    “哦，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投到你身上或许更好一些。婚约之事，不必大肆宣扬，而且公越你父亲刚刚去世不久，三年孝期总是要的。三年后若是你真沦落到不成事，周氏虎女也不愁嫁的，温修之不也有个儿子嘛。”

    温浩暗道，也就是随时周家都可以反悔便是，典型的不平等条约。

    不过软饭还是要吃的.......

    “既然叔公做主，又有先生一片美意，小子敢不从命？”

    邱行之站起身来，抚掌轻笑，又凑近了几步道：“你不要觉得吃亏，虽然婚事还早，但周氏又岂会小气？在大梁，家世能过于周家女儿的，也只有建康朝堂那几家和皇帝陛下了，朝堂那几家恐怕不会将你放在眼中，皇家的公主倒是有可能，可当今陛下儿子孙子在世的都有十几个，女儿孙女就更多，加上皇室中人正为了东宫之位明争暗斗，真给你娶一个公主郡主，未必就有福消受。好好努力，三年后娶得虎女，岂不是美事。”

    说完，拍了拍温浩的衣袖，邱行之转身就走。

    边走边道：“好做，好做！勉力兮。”

    “真是个狂生。”

    温鸣终于忍不住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