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胜之不武

    在刘长真看来，二里桥村这般乡下土围子根本挨不得他一击。

    这种小村庄的围墙也就是夯土垒起的一道单墙，高不过一人出头，墙砖是绝对用不起的，一到下雨就得重新挑土去补。没有护城沟，没有内墙，没有马齿面，没有瓮城等等一切工事，也就是几座木楼稍微弥补了一下视野和火力，他刘长真可是在边军里一刀一枪杀出来过的，这种和玩具一样的工事根本不入他眼。

    更别说双方士卒训练和装备的巨大差异了，刘长真甚至有些后悔，一个时辰有点太长了，早知道说半个时辰好了。

    果然刚一交战，李大杆率领的村人就落入绝对下风。

    村里的猎弓对付山上的野兔还凑合，遇上前排几乎全部披甲的刘长真部只能疲软的给甲片留下浅浅的印痕，根本无法破甲。

    刘长真部下倒是装配了几十把竟陵郡府库里淘换出的军用制式硬弓，一百五十步外射出的箭矢就能穿透门板。

    弓手们射艺亦相当不错，他们并没有射出一轮一轮的抛射，只是零散的各自寻找目标，一支支箭矢又稳又准，很快就将大着胆子站在墙头射箭的几个村民射翻了去。

    这下包括喊打喊杀的李大杆自己也只能埋头躲在土墙之后，生怕露头被箭矢夺去了性命，他一边缩起身体一边给宗族们鼓劲：“大伙不要怕，只要他们的人上了墙头弓手就不敢射箭了，咱们百十个好汉子，一股劲将他们打下去，他们就再不敢招惹我们了。”

    他的话用在往日对付土匪时倒是有用，现如今来的可是官军，众村民没有像往日对付土匪那样高声迎合李大杆，只是一片压抑的沉默，中间隐约还传出抽泣的声音。

    刘长真轻蔑的大声下令士卒们直接冲击围墙，随即数百不久前还是土匪的温家士卒们便大摇大摆的列队向围墙走去，他们并没有专门打造的攻城器具，只是两个人扛着一根民夫刚砍下不久的毛竹，只需用力就可将人如撑杆跳一般送上低矮的墙头。

    “快点快点，冲，脚步不要停下！”

    刘长真拔出腰刀，大声催促着部下们向寨墙冲去，而墙头也保持着沉寂，偶尔有人大着胆子冒出头射出一箭，也因为害怕刘长真部下的强弓丝毫没有准头。

    士卒们很快便冲到了墙根，纷纷向墙头冲去，顺着那根竹竿一次就有十几人冲上了墙头。

    李大杆心知自己这时候必须带头搏命了，率先一跃而起，挥舞着一杆长矛就在墙头施展开来。

    他果然有一身好武艺，几下大开大合就将一个匆匆跃上墙头的温家士卒逼到手足无措，一矛将其刺中，直直的倒栽下墙头。

    “杀啊，乡亲们，不拼命咱们就都没好下场了啊。仙师马上就要来救咱们了，跟着我杀啊！”

    呐喊着，李大杆又一矛刺翻一人，众村民见他这样勇武，顿时胆气横生，纷纷跟着他与墙头士卒纠缠着杀在一处。

    说也奇怪，或许是李大杆多年来的威信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村民们因着家园就在身后为了保护家小爆发出了巨大勇气，还有些人也可能真的信了闻香教那些说法，这些武器简陋，未曾上过几次战场的村民竟然仅仅靠着一腔血勇硬是和刘长真部下装备精良的积年老匪斗了个僵持不下。

    隔着墙头，不断有尸体伴着惨叫声栽倒一旁，但苦于没有正经的长梯无法一次投入足够人数，温家兵和村民打成了僵持，在奋力厮杀了半天后，李大杆又突然爆发刺死一人，这下温家兵一时动摇，竟然纷纷又跳下墙来。

    刘长真大怒，这些人虽然环境变了，可那股土匪的油滑作风还是未改，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要将村民们打崩了，土匪们却自己先怂了下来。

    正待要上去处置那率先跳下来的胆小鬼，刘长真背后一阵马蹄人声传来，扭头去看远远一面打着温字旗号的大旗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到来。

    刘长真只能丢下准备砍人的刀，小步向温浩迎去，远远单膝下拜：”公子，您怎么过来了。长真无能，现在尚未能克之，请公子责罚。”

    温浩翻身下马，伸手将刘长真扶起：“有什么可罚的，一个时辰尚未到呢，我不过是闲来无事，那边石家村已经被种攸拿下来了，所以带着雷叔和温鸣来给你压压阵而已。”

    远远观察了下还在战斗的墙头，温浩扭过头对刘长真道：“墙上那个大个子挺厉害的嘛，让温鸣去帮你一把？”

    刘长真听说种攸已经拿下了村子，哪里还肯再让温鸣替自己出手，直接又单膝跪了下来：“公子，交给刘长真。请公子在这里观看，长真立刻去取了那小子人头。”

    温浩摆了摆手：“人头就不用了，要能生擒就抓个活的，如何？”

    “喏！”刘长真重重应了声诺，掉头就向墙头走去。

    他披着一身扎甲，头戴精铁头盔，一手持矛一手捉着佩刀一步一步向墙头缓缓走去，头盔上一领白色长羽在风中微微颤动，气势也随着脚步一点一点累积。

    墙头的李大杆也注意到了这名独自缓步走来的甲士，光看模样他就判断出对方肯定是头目一类，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大杆便丢开长矛，吩咐几个年轻后生替自己遮掩一番，躲到墙后靠着墙坐了下来，就和刘长真选择缓步慢走一样，他也要未即将到来的厮杀尽可能保留一点体力。

    走到墙前，刘长真正好看见那名第一个跳下来的士卒正被队正领人压住跪在地上，瞬间长刀出鞘，转眼间一颗头颅已经落地。

    看也不看背后倒地的无头尸首，刘长真并未去取那毛竹，而是猛然一喝声，将手中步槊刺向夯土墙，深深刺入数尺，借着这股力气他竟是硬生生披着一身铠甲双手够上了墙头，双臂猛然用力，下一刻已将双脚送上了墙头。

    一旁的几个村民几乎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披甲的高大甲士已经撞到眼前，全部大惊失色。

    但刘长真丝毫未给他们反应时间，直接用身体撞向一人，借着铠甲猛地将其撞翻出去，回身拔刀出鞘，刀光闪过，一个转身又砍翻两人，剩下的人反应过来后纷纷大叫着向后躲开，已然明白这个瘟神决计是自己招惹不起。

    “刘长真武艺不俗啊！”远处观看的温浩忍不住感慨。

    “只是对的对手是一群村夫罢了，他披着甲，对手又没有强弩大斧，硬枪都没几把，自然可以这般做。遇上正军，哪有这样耍的。”温鸣冷冷吐槽。

    “哈哈，那也不错。啊鸣，看看再说。”

    这时李大杆终于站起身向刘长真扑来，他知道自己必须杀了此人，只要杀了这头目，官军必然胆寒，起码今天就有机会撑过去，而如果自己不站出来，再过一会村民们也要给他吓崩溃了。

    李大杆手持长矛，犹如灵蛇出洞，一连刺出数矛将刘长真逼退数步，即便刘长真躲闪间身形变换，他长矛所指之处却始终不离刘长真铠甲缝隙处，直到刘长真退了七八步才算稳住身形，忍不住心里也赞了一句，想不到这小村里还有这般好手，自己在公子面前失了面子也是情有所原。

    只是刘长真绝不以为自己会输给敌手，长刀横扫，他稳住身形后不退反进，贴靠着突了过去，用兵器之短取那一寸之利，霎时间爆出叮叮当当声音不断，就和李大杆战在一处。

    过了十数息，只听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传出，李大杆的长矛矛尖擦着刘长真的甲片划过，带出一片火花，却终究是滑到一边，而刘长真的长刀已狠狠刺穿了李大杆的右臂。

    刘长真又复一脚踹翻受伤握不住长矛的敌人，长刀架上了李大杆的脖颈。

    “你服不服气？”刘长真此时心情极佳，还有闲暇意趣问起自己的敌人来。在他身后，村民们犹如见到末日一般，已经纷纷丢开兵器四散逃跑，温家军的士卒们则气势大振，纷纷围聚了上来，转眼间墙头的控制权就已易手。

    “我不服！你胜之不武！”

    李大杆奋力挣扎着大呼，让刘长真的长刀在他脖颈处留下了一道浅痕。

    刘长真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老子知道你不服，你用矛，我托大只用刀，本来不应当是你对手。可谁叫老子这身宝甲是我家公子在一郡府库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价值起码三十万钱，你这把破矛，最多也就是村里铁匠打造，我看八百钱了不得了，你输就输在这上面。”

    李大杆听了更大声的叫唤起来，刘长真却已没兴趣再听，挥了挥手：“给我捆起来，请公子发落，还有那些村民统统给我抓起来。公子就在外面看着你们，哪个在这个时候犯浑发土匪的老毛病，老子这口刀就试试你们的脖子硬不硬！”

    心里想着，蠢货，什么胜之不武不武的，老子幸幸苦苦十几年吃了多少苦，现在投到公子门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不跟你们这些乡下土包子一样吃这种亏吗？

    可惜，我老刘怎么年轻时候不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公子啊，你怎么不早一点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