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相识那一年
回忆和记忆相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一些？ 人总是在经历中成长，在成长中评判那些得与失，经历了青春懵懂的岁月，宋忆阳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他有了外形上变化，以及自认为丰富的社会的阅历，还有那时常想来都会发笑的心理建设。 是的，他确实是变了，与过去相比就像变了一个人，曾经那个天真的小孩已经死在了那个夜晚，她走之后，他孤独的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环顾四方，却找不到遮风避雨的草棚。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十三岁，那时的他天真的以为他会陪她很久，可惜现实总是相聚常伴别离，只是宋忆阳从未想到会那样的快，就像一场灾难，卷走了他的青春，烧尽了他的荒原，熄灭了他那些少得可怜的爱。 在宋忆阳的记忆里，他的童年都是断断续续的，宋忆阳的父母迫于生活，总是辗转于不同的城市之间，以求衣食温饱，于是少年的他便跟随着父母，不断远行。过上了四海为家的生活。直到现在，每每想起这些事时，他都不能准确的说出， 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家。 直到遇见了她，就像一束光一样，照射进了他的心，驱散了积压在他心里多年的 那场大雨，无比温暖。他是这样认为的。 入学报道那天，雨很大，人们都匆匆忙忙的，窗台上雨滴飞溅，宋忆阳无聊的用笔在书本圈下被雨打湿的纸张，一个个圆圈，就像他一样，很空洞。 大家好！我叫伊怜，多多关照，哈哈。 宋忆阳抬头看去，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女孩，看着像是练过舞蹈的，很笔直，是的，很笔直，像一颗香樟树般，雨过天晴的虹光照在她的脸上，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直到过了那么多年，他都不曾忘记那个雨天，也不曾忘记她的笑容。 可惜天意弄人，伊怜和宋忆阳二人，一个坐在左侧第一排，一个坐在西侧最后一排。莫名其妙的构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自此之后的两年时间内，除了擦肩而过，二人连个正式的照面也没有，时间就那样慢慢的走着，转眼就迎来了第 一次分别，也迎来了他们故事的开始。 那年春天来的很早，街道两旁早已溢满了花香，风也恰合时宜的吹着，将少年的梦吹向远方，于是乎，宋忆阳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岔路口。 在距中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学校为了给这群不着调的学生打点所谓的“鸡血”。动员了所有师生，在市体育馆组织了一次中考冲刺动员大会，那天，宋忆阳很早就起来了，但不是为了去迎接这一特殊时刻，而是为了打游戏，说起来，这个学校里最不着调，最让老师头疼的也就是他了，他不仅不学习，还爱和老师顶嘴，有次班主任说他自我感觉良好的不行，宋忆阳直接接了话茬，对班主任说谢谢夸奖，还得感谢您的苦心栽培。给我们这位教龄二十年的老教师气的好几天没缓过来。最后，班主任给宋忆阳留了句话，你好自为之吧。就转身离去了。 只是现在的宋忆阳还不知道，多年以后他会那样的怀念他。 等到全班都已经到达会场的时候，宋忆阳才急匆匆的赶到。班主任准备用一脸阴沉迎接他，但当看到宋忆阳那满脸堆笑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快坐好吧。 宋忆阳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他的好哥们王琦，说起王琦，班主任曾说这哥俩可真是臭味相投。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好事永远不沾边，坏事永远落不下。 正当宋忆阳犹豫该何处落座时，一个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 “宋忆阳，来这坐”。宋忆阳抬头望去，不禁得皱了皱眉，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班里的大姐头，郭昭仪。外表人畜无害小白兔，实则心狠手辣大灰狼。要说为什么宋忆阳会变成他的小弟，这件事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宋忆阳初中时候是个 小胖子，还挺天真无邪，所以总是上当受骗。稀里糊涂就被下了套。宋忆阳的父母觉得这些年对这孩子亏欠了很多。于是就没有限制这孩子的日常开销，宋忆阳手里把着钱，还从不懂得隐藏，促使班里的几个孩子盯上了宋忆阳的钱，事情也就在那个下午发生了。 那天放学，宋忆阳背着书包和王琦在路口分别后，转身进了回家的胡同，几个孩子一路尾随，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又怎会轻易放过，于是几个孩子一商量。就跟着宋忆阳进了胡同，渐渐的，宋忆阳发觉身后的几人一直在尾随，于是他越走 越快，想要脱身，开始跑了起来，奈何体重太沉，纵有鸿鹄之志，也没有飞天之能。于是，终于在胡同口的一堵墙前被逼停了。 几个孩子脸上露出坏笑，向他走来。宋忆阳心想，大不了干一架，干服再走。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竟然想要单挑一群人。回想起昨天看的假面骑士，热血中二上头，挥舞着拳头便冲了上去，结局不想而定。毫无悬念，宋忆阳被打的鼻青脸肿，几个孩子拿着钱正转身想要离去时。一声“等会儿”，吓住了几人。是的，是吓住，喊话的人仿佛举了无数个喇叭一样，声音震得人直发麻。几人回头望去，没看到人影，只看到了直逼面门的拳头，随后几个孩子便倒了下去。 宋忆阳努力睁着被打肿的眼睛，像一只青蛙一样不断鼓气。郭昭仪的背影映射进了他的眼睛里，这一刻，那略显模糊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就像超级英雄一样光芒万丈。 郭昭仪在几人脸上又补了几拳后，把几个孩子手里的钱放在了宋忆阳面前，打量了宋忆阳一番后，对他说道:下次别这么拼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秋后算账呗!又不是奥特曼，不要硬撑啦，奥特曼打小怪兽还是一打一呢，你可好，一 打多。 不行，不能逃！宋忆阳用尽喉咙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对她喊道。郭昭仪被他这一副模样逗乐了。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随后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对宋忆阳说道:好好好，回去用冰块敷敷脸，本来脸就比较圆，这下看上去更像个皮球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啊！宋忆阳愣了一下，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等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没了郭昭仪的身影，宋忆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抬头向天上看去，此时太阳渐渐西落，夕阳浸红了天，似是天染了情人红，宋忆阳从未觉得落日如此美丽过，也从未如此悲伤过。 后来有一年，在某条深巷酒馆里，在同一片夕阳下，郭昭仪问他，为什么当年你不愿意逃跑，明明能跑掉的。宋忆阳想了一会，回答道:因为我小时候失去的东西太多，拥有的东西太少，懦弱了太多次，那一次也不知为何，就想守护属于我 的东西，于是我选择了勇敢，放弃了搁浅。还有一点，那个时候，我挺喜欢假面骑士的。觉得那种能伸手抓住光亮的人，真的挺帅的。 馆内的钟声响起，那段古老的撞钟声，似提灯夜行的人们为了寻找归家的方向而不断哭泣的泪水，心酸又肃默，遗憾又忧伤，他始终没明白那段钟声到底是哪来的。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宋忆阳回过神来，朝着郭昭仪的方向走去，郭昭仪指了指身旁的的位子，宋忆阳很心领神会的坐了下去。朝着郭昭仪呲了呲牙。便把眼睛闭上了，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不是他不愿意听校长讲话发言，只是因为他实在太困了，尽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他也坚持不住了，况且，宋忆阳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坚持的人。周围的人以至他的父母都不会相信他会坚持做完某件事，他自己也从不会相信。 他就是这样，总是毫不在乎，像一个飘荡在田野上的稻草人一般，只有一颗玻璃心，风一吹，就破碎了。 “等一会儿吧，等校长发言完再睡，现在闭上眼睛太明显了，这个位置，老师们一眼就能望见。班主任看见又该发飙了”。郭昭仪侧在他耳边说道。 “没事，不差这一回了”。宋忆阳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侧身仰在座位上。郭昭仪看了他几眼，摇摇头，便也不再作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馆内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主持人轻步走上台，拿起话筒用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宣读手中的节目单。 “下面有请九年三班的伊怜同学作为同学代表，上台发言，并为同学们宣读宣誓词”。 “嗯”。宋忆阳睁开了眼睛，当看到台上的人时，他愣住了，眼睛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能挪开。这个人，他印象很深，对于她，宋忆阳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时而忧伤，时而欣喜。但不知为何，宋忆阳很喜欢这种感觉。 很多年后宋忆阳终于给那种奇怪的情感定了性，喜欢，这就是宋忆阳最初的喜欢。 可惜这份喜欢，最终没能开花，却在这个少年心里扎下了根，伊怜也不知道，她的出现会改变了宋忆阳的一生。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九年三......”。伊怜心里非常烦躁，并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是她觉得这份演讲稿太虚假了，老一套，哄弄人一样，伊怜打心里厌恶。“我去一下洗手间”。嗯好，从后面走，别让老师看见。郭昭仪正在低头看手机，并没有理会宋忆阳，只是叮嘱了他一下。 宋忆阳绕到后面从侧面穿了过去，走到台下时，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肩膀上，他抬手从肩膀上将东西拿下来，低头一看，是一些黑色的小颗粒，还有些热。他回头望去，馆内人山人海，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抬起头来，终于发现馆 内顶部的吊灯正滋滋的冒着火星，牵绳开始松动，吊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掉落下来一样。 宋忆阳皱着眉，眼睛紧紧盯住那盏吊灯。火星飞溅了一会儿后，慢慢安静了下来，正当宋忆阳为危险解除而松了口气时，一颗不起眼的火星，落在了吊绳上，亚麻线冒起了烟，细线开始断裂。宋忆阳这时才看见吊灯下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给予他悲伤和欢乐的伊怜。一霎那，宋忆阳什么也顾不得想，飞奔过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护在身下，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他越跑越快，眼前的人越来越近，她的模样在眼中不断放大，他终于来到了她身边，这个距离他伸手就能触碰到，是的，他非常确定。 他环手抱住了这个姑娘，而自己便挡在了她的身后，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真正想留住的是什么，宋忆阳从来都没有如此坚定过。短短几秒内，他的记忆像一部录像机突然摁下了快捷键一样，快速播放了他的一生，播放他那幻想的美好一 生。宋忆阳甚至望见他和她在碧水蓝天的湖边一起荡着秋千，相度白头。 宋忆阳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想要保护的人是谁。只是他从未想到，许多年后，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她，也变成了宋忆阳回忆里的那个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风也不在吹了，树也静了下来。云朵也悠悠的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此处。不知过了多久，宋忆阳慢慢睁开了眼睛，预想中的情节好像没有发生，头顶的吊灯好像也没有掉落下来。他看到了老师们的诧异，同学们的悄悄私语，他愣住了。怀里的人此时也缓了过来，弄清情况后，一抹红晕涌上了脸，伊怜恼怒了，转过身，猛然打了眼前这个男人一个耳光。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而宋忆阳也只是用沉默来回应他，一声不吭。 台上一片安静，气氛冷到极致，与台下嘈杂的议论赫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主持人见状，赶紧从座位上起身，一路小跑到台前，临上台还不忘拉下幕布。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主持人了，在他从事主持的十多年里，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现在的年轻人追爱都这么大胆吗？时代真的是变 了啊”。他气喘吁吁的举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我宣布本次中考冲刺大会圆满结束，请教师与各位领导先行退场，学生请从后方侧门离开”。几分钟后，馆内几乎已经走空了，而伊怜也在幕布拉下来的那一刻，哭着离开了。 馆内只剩下宋忆阳一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发呆。 嘎吱，嘎吱，吊灯在空中不停的摇晃，像个喝醉的旅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回家路上。终于，在牵绳断裂的那一刻，它坠落了下来，一声巨响过后，馆内变得昏暗起来，朦胧遮掩了这个屋子，只有窗外的光束还在照着这个孤独的人。一地的吊 灯碎片在光芒的反射下投映在穹顶之上，散落点点星光。 宋忆阳盘腿坐在了台边，扭头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意味着万物复苏，象征着春回大地。以后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可宋忆阳知道，不会再有比这场更凉的雨了。这一刻，孤独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想哭就哭出来吧！”宋忆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还有别人会在这里，抬头向声音的主人看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中，他看到，郭昭仪正手持着伞站在他面前，被淋湿的肩膀还在不断向下滴落雨水。“我只是回来拿手机，恰巧看到某个小孩在这里郁闷。来看看，别多想。”这一刻，宋忆阳再也憋不住了，无数心酸与委屈伴随着泪水一起涌了上来。那天下午，他哭的很伤心，谁也不知道他哭了多久，只知道，他是与夕阳一起回去的。像条败犬，周身充斥着悲伤。 中考冲刺大会结束后，学校宣布了他们初中生涯最后的一个假期，这群中考在即的学生，约上了最好的玩伴，穿上了最精致的服饰，寻一个特殊的地点度过这特殊的时刻。走过这别样的青春。 多年后，当他们模样不再年轻，生活的磨难也在不断曲折他们的人生时，这段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珍贵，便会像一束光一样，穿透阴霾，直达内心最柔弱的地方。 在他们难以平心应对未来的时候，给予其精神的助力。使其充满爱意与善意，期待在下一站等候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