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会发光的行星
今年的春来得格外的晚，风的呼声也孱弱无力，落叶只是漫无目的地飘，带着空中的尘埃一同回归家乡。 春天还没来得及在此处立脚，夏日就已匆匆赶来。于是盛日的光从树隙中洒落，落到地上化成斑斑亮影。 高三的生活枯燥而又繁重，我常常感觉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就连一直都很喜欢的科目，现在偶尔也会觉得沉重且乏味，提不起兴趣来。 明明是一个大好的晴天，教室的里里外外都被骄阳盛满，可我的心情却格外的阴沉，就像是一个被太阳遗弃的角落，阴云遍布。 这种无端的怒火扰得我久久不能平静。我抓起桌上的塑料水杯就朝天台走去。 我站在天台上，热情的阳光却让我的心情更加烦躁。 突然地，我将手中的水杯猛地朝地上砸去。 一声清脆的声响暗示了它的破碎，而我的怒火也在这破碎中得以平息。或许，只有这样的汹涌才能掩盖我压抑的灵魂与生活。 “林盛夕？”有人叫我？ 我猛地回过头去。糟糕，是我的同班同学——顾默。 自高二齐心协力的比赛结束后，我与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了，我对他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高三换组之后，顾默成为我们组的一员，但我们仍旧没有什么的交集，我们的交流，似乎仅有那两次而已。 我能感受到他眼神中暗含的不知所措，更能感觉到自己目露凶光，头发凌乱的样子——活像个疯子。 我又恼又羞，不愿就这样让自己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良好形象毁于一旦，更不想让自己的这幅疯模样公之于众。 令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再说别的话，也没将他眼底的疑问一股脑抛向我。他只是默默地走过来，拾起地上的杯子的遗骸，打扫好所有的混乱。 “走啦，快上课了。”他的声音好温柔，是不掺任何灰尘的干净。 我不好拒绝，只得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是……习惯？”他语调里暗藏害羞，连动作都有些不自然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有心情不好就喜欢乱摔东西的习惯啊？ 来不及细想，我被他支支吾吾的样子逗乐了。 “哈哈。”我没忍住，笑出声了。 “你……笑什么。”他呆呆的，像一个小孩子。 “没什么。”我摇摇头，心情难得的舒畅。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他：“你……会因为我这样而讨厌我吗？”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有些害怕他的回答。 凝固的空气在我周身散发着冷气，无声的浪潮几乎将我吞没，此时的寂静足以击溃我最后的防线。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不会的，我不会因此而讨厌你的，永远不会的。”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听起来却是那么的真诚且有力。 说出这些话，他也是需要勇气的吧。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浅浅一笑。谢谢你，真的足够温暖了。 原来真的有人没有太阳那般热烈明亮的光，有的仅仅只是行星的一点点微亮，却足以在一片漆黑中闪烁，向黑夜传递着温柔的希望。 这节课下课就是大课间了，又到了要换座位的时候。 我们组还是一如往常，抽签决定自己在组内的座位。 因为我老是很纠结到底要选哪一根签子，所以我干脆每次都拿大家选完剩下的那个。这样一来，我就不用纠结了。 我拿好自己手中的签子，向抽到的座位走去。我抱着我的最后一摞书回到座位上，待我坐下时，却才发现，顾默的书，就放在我旁边的座位上。而这时，他也坐到了我同桌的位置上。好巧不巧，我这一次的同桌，就是顾默。我有些说不出的慌张，甚至都没有再去看他。 窗外的阳光洒落在我的书桌上，我望着窗外的一眼碧色，思绪渐恍。 眼前突然出现的红色玻璃瓶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猛地抬起头，却直直地撞上了他的温暖目光。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他将玻璃瓶放在我的桌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好看。 那一瞬，我的确是愣住了。 我随即慌张起来，连眼神都不再自然。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阳光落在树叶上，闪闪发光的，很好看。”我眼眸映出树叶的影像，连同它的光芒，一起锁进我的幻想。 “确实挺好看的。”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树叶。 他的语气平淡，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真诚。可是我却变得更加不自然了。手有些无处安放，连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了。 “哦，对了！”他把那个玻璃瓶重新递到我面前，“给你的，西瓜气泡水，很好喝的，我最喜欢喝的就是这个了。” 我缓缓地伸出手，小心地接过那个瓶子。冰冰的，握在手心里很舒服。 “谢谢。”我的嘴角莫名地扬起，心里涌现出一种难得的愉悦。 “不客气。”他语调变得轻快，想来今天是有什么很开心的事吧。 看我只是握着玻璃瓶，并没有要喝的样子，他显得有些着急了。 “你怎么不喝呀？”他坐到我前面的座位上，侧着身子望着我，“你试试嘛，喝一口，相信我，真的很好喝的。” 我撞入他热烈且明亮的目光，心跳似乎加快了。应当只是紧张吧，应当只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所以我紧张了吧。 我赶忙拧开了西瓜气泡水的瓶盖，妄想以此来掩饰我的局促。 红色的西瓜泡泡从瓶口滑入我的口腔，一股浓烈的清甜感从我的大脑蔓延，直至遍布全身。可这种甜甜的口感又迅速转化为气泡在口中炸裂的刺痛感。我的表情也由微笑转变为皱眉。 我艰难地咽下，而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终于得到了解脱。这也是我不喜欢喝可乐等汽水的原因吧。 我还没缓过神来，顾默却着急了。 “你怎么啦？”他焦急地望着我，“是……不好喝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挺好喝的，很甜。”我思考了一会，继而开口：“很好喝的，我很喜欢。我刚刚只不过是呛了一下而已，没别的。” “你喜欢就好，不过下次记得慢点喝。”他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专注地看他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我突然觉得，我要是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 “对了，”他话锋一转，“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去外面吃，好不好？”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我完全不忍心拒绝。 “好。” 这是我做过的最不后悔的选择，哪怕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坚定地走向他。至少，当时的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太阳渐渐西沉，时间慢慢推移，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 顾默先一步出了教室，而我还在慌忙地寻找我的钱包。 终于找到了，我带上钱包走出教室，看见顾默正站在楼梯口，乖乖地等着我。 他也看见我了，随后立刻向我招手。 我朝着他的方向前进，一路小跑，是我下意识的动作。 “走吧。”他很自然地拽着我的衣袖，领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这样我们就不会走丢了，不然，我们会被人群冲散的。” 那一刻的我多么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在人群里走散啊。 我们一起吃完了晚饭，我也准备回学校了，可他似乎没有立即回去的意思。 “就走？”顾墨问我，“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少了点东西呢？” “什么？”我是真的疑惑了。 我，少了什么吗？ “跟我来。”他挑了挑眉，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我仍旧是低着头，仍旧是跟在他的身后。 他带我走进了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随后停在了卖水杯的售货架面前，然后大手一挥：“喜欢哪个，随便挑，我请客。” 我愣住了，满脸都写着疑问：“你……怎么突然想着要送我水杯啊？” “你水杯不是摔坏了嘛，”他反而显得有些害羞，“我就想着送你一个。” “你为什么要送我？明明是我摔坏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回想起今天上午的事，我不禁感到些许窘迫。我不喜欢被别人看到我失控的样子，可偏偏他就撞见了，而且现在还记着。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我只是想帮你改掉这个生气就乱摔东西的坏习惯而已。 “如果我送你的话，那这个杯子就算是我的心意，我猜你是不会毁坏别人的心意的。所以，我就想送你一个杯子，这样至少以后，你应当不会再摔碎它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低着头，一副犯了错的样子。 我突然觉得我眼前的顾默，与别人口中的顾默不太一样。 “我真的是要被那个顾默给气死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我的好闺蜜宋南嘉跟我吐槽他了，“我不是坐在他前面嘛，然后我今天正好听见他好像在给谢晟宇讲老师布置的那道巨难的题，然后正好我也不会，本来我是想跟着谢晟宇一起听的，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讲到哪里了，我就完全听不懂。然后我就等谢晟宇问完了，再回过头去问他今天老师布置的那个题怎么做，结果你猜怎么着？” “嗯，他怎么啦？”我附和着，饶有兴趣地听她跟我分享这些有趣的琐事。 “他居然看都没看我一眼，就直接说，他还没做的，要我问别人！”宋南嘉无比愤怒地向我指控他的“罪行”，“虽然我以前是听说过，他对男孩子很友好，不太喜欢跟女孩子交流，但他也没必要这样吧！没时间或者不愿意教就直说啊，干嘛非要说他没做过啊，显得我硬要强求他教我做似的！” “行啦，别生气啦，”又到我安抚她愤愤不平的小情绪的时候了，“我教你做吧。” “好诶！”宋南嘉马上换了一副样子，“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真不愧是我聪明的大宝子。”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草稿纸，摆在她面前：“行啦，别拍马屁了。好好听，我可只讲这一遍。” “Yessir!”她还真是简单啊，一点点小小的快乐就足以让她忘却刚刚的不悦。 “那……”我从货架上选了一个蓝色的杯子，杯子上面杂乱地印着几个可爱的图案。我将杯子递到顾默面前，“就这个吧。” 他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慌乱了：“怎……怎么，你不愿意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他喜出望外的样子滑稽得可爱，“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呢！” 他连忙将杯子从我的手中接过，然后转身在收银台付了款。 二十三元。我在心里默默地记下杯子的价格。我可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 “对了！”顾默总是喜欢走在我的左手边，“你想不想打乒乓球啊？打乒乓球很有意思的，而且还能帮助你释放压力呢。” 他总是微微低着头，用炽热的目光望着我。世间的一切在他的眼里仿佛都变得美好且温暖。 “可是我不会啊。”我苦笑着对上他的目光。 “没关系，我教你。”他神秘地笑了一下，随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两个乒乓球拍，看起来像是一套的。顾默从其中拿出一个，然后递给我：“给你的。” 我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了球拍：“谢谢你。”我不自觉地笑了。 我将手中的球拍摆弄起来，却惊讶地看见了写有我名字缩写的拍底。 “这是什么？”我举着球拍，疑惑地问他。 顾默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没再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再开口。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回到了教室。教室门口，他却一把拦住我，拿过我手里的水杯，然后匆匆忙忙地要去帮我洗杯子并倒水。 过了一会，他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再一次将杯子递到了我面前。 我接过杯子，水是温的，很暖和。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