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章 九百万的开端

    “我把恒纪元分为两个阶段。

    “以悲观者的角度，我将第一阶段称为‘筛选’。

    “深空梦魇是一种大筛选，也是一种鞭策，它的目的有两个，第一，逼迫所有的文明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直到达到某个标准；第二，筛选有资格参与战争游戏的文明。

    “第二阶段，我称之为‘真人秀’。

    “所有文明都必须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目标战斗，这个目标简单明了，那就是文明的存续。而为了确保参加真人秀的文明不会寻找规则的漏洞，他们派出了深空魔兽，用以动态的调整这场秀的平衡。”

    “很残忍的观点。”念星河轻叹，“但却很真实。”

    “其实这只是一个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去证实这个猜测。”秦岭摇了摇头，“我曾经经历过一些事，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个猜测，与我们文明数百万年来观测得到的结论无比的相似。”念星河说道，“我犹记得，当初在历史文献记载上看到这个猜测后，内心的震惊、无助、绝望……，我想，最初总结出这个猜想的人，他的内心，要比当初的我更加的惊惧和绝望吧。”

    念星河仰头望向天花板，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这是一段漫长的历史，一段陌生的故事，一段白星文明的故事……”

    ……

    白星文明是骄傲的。

    他们有资格骄傲。

    他们拥有最先进的技术，他们的舰队遍布整个星系，他们的殖民地在星系的各个角落绽放着文明的光芒。

    他们打赢了无数次星际战争，视线所及之处，所有文明皆为臣服。

    他们发现了难以计数的珍贵矿藏，将整个星系都当做自己的后花园。

    他们把这些最珍贵的矿藏全部打造成强大的舰队，这是白星文明的基石。

    某一天，他们在星系边缘发现了一座古老遗迹。

    科学家们很快就搞明白，这是一道门，某个古老的文明建造了这道门，然后用这道门跨越了无尽沟壑，前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根据科学家描述，那道门指向的方向是两百万光年之外的另一个巨大的星系，只要跨过那道门，就可以前往那遥远的地方，将文明的光芒蔓延到那里，

    消息传递到白星文明的首府，很快，来自联合政府的命令便传达下来。

    白星文明，第一远征舰队，出征！

    庞大的舰队踏上征程，数以万计的舰船穿过那道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念星河不知道那之后白星文明到底发生了什么，舰队的所有记录都未曾记录相关的内容。

    第一远征舰队穿过了那道门，科学家说那道门很安全。

    舰队舰长表示如果有机会，他要把那群闭着眼睛说瞎话的科学家们全部塞进主炮的炮管里，然后送他们去太阳里泡泡澡。

    舰队进入那道门之后，所有的观测仪器全部故障，哪怕是光学观测仪器也完全失去了作用：舰队周围的璀璨星空变成了大片大片扭曲的光线旋涡，就像一副抽象画。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将前往何方。

    观测仪器只是所有故障的设备中的一小部分，除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玩意儿，飞船的主引擎，动力系统，计算系统，武器系统，全都出现了致命的故障。

    现在的白星文明对那段旅行做出了清晰的认知：舰队进入了某个宇宙常数被改变的区域，和现在的小宇宙类似，在那个区域里，光速被提高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因此，绝大多数精密仪器全部暂时性的故障了。

    这个时候，只要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宇宙常数恢复正常，那么绝大多数故障也会自然消失。

    但那个时候的白星文明第一远征舰队并不知晓这些秘密，在慌乱中，他们试图维修每一处故障，这反而对舰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伤。

    当舰队终于脱离那片区域后，第一远征舰队损失了近八成的舰船。

    所有这些损失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内。

    那是远征舰队第一次见识到高等文明的手段，在那堪比神迹的现象面前，白星文明的骄傲第一次受到了打击。

    短暂的休整之后，第一远征舰队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空，他们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天体灯塔，也无法和故乡联络，来时穿过的那道门，在这里也无法寻找到对应的建筑。

    他们彻底失联了。

    对于远征军而言，失联并不是什么值得惊恐的事情，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于是，在简短的停顿后，他们再次踏上旅途。

    然而这一次的旅途，和不久前的那次一样短暂。

    他们穿过了一片巨大的空旷地带，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穿过了某层“屏障”。

    当熟悉的故障再次出现时，船员们曾经狂喜，他们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道路”上，只要沿着道路往回走，就能够回到故乡。

    但那不是路，往回走，也不是故乡。

    他们穿过小宇宙的“门”，而“门”已经关闭，往回走，只有汹涌的混沌深空。

    喜悦之情还未退却，巨大的悲痛已然袭来。

    这之后，舰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熟悉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们知道自己闯入了另一个宇宙，这个宇宙很小，宇宙常数和他们熟知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

    他们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逐渐去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则，用这个宇宙的物质去重新构建飞船，重建了自己的科技体系……

    文明的星火在这空旷冰冷的宇宙里逐渐成长。

    他们一直努力着，为了那么虚无缥缈的梦想努力着，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们都觉得自己距离那个梦想已经不再遥远。

    直到一艘闪着金色光芒的飞船，以违背科学常识的速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历法石碑。

    随着历法石碑而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似乎永不完结的战争。

    白星文明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黑暗的宇宙并不空旷，它很拥挤，超出他们想象的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