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八章 一个文明结束了

    最初，绿野文明还很强。

    但最终，无法迈出那一步的他们走向了死亡。

    麦可的讲述很平直，没有激昂的语调，也没有动人心魄的言语，只有那最直白的描述，那是绿野文明进入小宇宙之后，经历的每一次灾难。

    麦可讲的并不快，但故事终有结束的时候，整个故事只有不到一个小时，这短暂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故事，就是绿野文明舰队的一生。

    听麦可讲述完绿野文明的故事，秦岭无言，唯有一声叹息。

    “来访者，我还有一事相求。”麦可的声音从一侧的墙壁上传来。

    秦岭抬起头，看向墙面上的大屏幕，那红棕色头发的少女已经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秦岭。

    “你？”

    “是的，是我我，不是舰队的人工智能辅助系统，而是作为她的朋友。”

    屏幕中的红棕色头发的少女看着金色长发的女子，神色极其复杂：“来访者，我想请您将她化作尘土，归于星海，如果，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您能带她回家，见见她的挚友，但是不要让她的挚友知道这里的事情，那样她们会伤心的……”

    秦岭静静等待麦可说完所有的话，才问道：“你自己不去做吗？你现在还可以控制这支舰队吧？”

    屏幕中的麦可摇摇头：“我只是辅助系统，没有资格去做那些事情，况且，我们还约定过永不……”

    “永不什么？”

    “……”

    “好吧，我答应你。”

    “谢谢。”麦可最后轻声说，“我没有什么可以答谢的，这支舰队……就留给你们吧，希望你们不要忘却，曾经有一个叫做绿野文明的舰队，有一艘叫做绿野号的飞船……”

    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彻底消失了。

    短暂的寂静后，捌号的声音从周围响了起来：“核心数据崩溃了，底层审计显示，在几日前，麦可的核心数据曾遭到未知攻击，从那以后，它的核心数据就开始出问题了。”

    “连人工智能都没放过？”秦岭愕然，“这个深空梦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优质答案：我不知道。”捌号回答。

    “深空梦魇就是如此的神秘莫测。”海赛克斯落寞的叹息，“一路走好，年轻的文明。”

    秦岭看着海赛克斯为绿野文明哀悼，他身后的船员们也都默哀着，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那副粗鲁模样。

    空气十分沉重。

    终于，还是秦岭打破了这份沉默：“麦可讲述的故事里，绿野文明始终无法越过那些坎，所以越来越弱……”

    海赛克斯接道：“是的，只要还坚守自己作为文明的底线，那就无法在这黑暗的牢笼中生存下去。”

    唐果看向海赛克斯，神情复杂：“所以你们……”

    “是的，我们越过去了。”海赛克斯唏嘘着，“每一个新进入这里的文明都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和时间赛跑，不断打破自己作为文明存在的底线，一步步走向野蛮，拥抱野蛮，直至回归文明最初始的状态。”

    “拥护战争，崇尚混乱，然后打破人伦底线，人不再是人，而只是工具，生命变成消耗品，没有任何人性可言。”

    “或许，从那个时刻开始，文明就已然消亡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会移动的空壳。”

    海赛克斯的语气低沉，但低沉的语气中压抑着一股愤怒，一股不甘。

    “可那是我们愿意的吗？我们只是想要让自己的文明不要如同那风中的星火，转瞬即逝，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我们也曾热爱和平，也曾痴迷艺术，可为了活着，我们被迫放弃了我们曾经最引以为豪的东西，捡起了我们最鄙视的东西。”

    “我们是一个文明啊！从最初的微小虫豸，历经了不知多少磨难，才最终走到这一步啊！”

    “海赛克斯，你……”看着激动的海赛克斯，秦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呼。”

    海赛克斯深吸了口气：“抱歉，我失态了。”

    “你还好吧？”

    海赛克斯苦笑一声：“我很好，是的，我很好，我能够感受到文明面临灭绝时候的那种不甘，但却无法感受先辈们打破底线时候的那股负罪感，这让我们在回顾历史的时候，能够淡然直面那一次次的突破，但，说实话，这事情本身就够糟糕了。”

    “大佬，您知道让我最感到荒诞的是什么吗？先辈们曾经说过一句话，‘放心吧，我们是无罪的，或许现在看来，我们所做的是湮灭人性的行为，但在我们的后人看来，那只是作为文明的基础道德’。”

    “我现在完全认可这句话，我完全不认为那些行为有什么不对的。”海赛克斯轻声说，“但是，大佬，在您看来，那些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吧？”

    秦岭一时间无言，他不知要如何回应。

    唐果缓缓说道：“不，你们是无罪的。”

    海赛克斯有些惊愕的看向唐果。

    “错的不是你们，是这个该死的世界！”

    海赛克斯嘴角抽了抽：“这听起来像是为自己开脱的话。”

    “但我是认真的。”唐果的表情很严肃，“这里所有的文明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去做这些事情的，哪怕文明的成员已经发自内心的接受这些规则，那也是被这个该死的世界所逼迫的结果，他们本身就是受害者，如果不是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他们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么？”

    海赛克斯露出一个很丑很丑的笑：“大佬，您说的在理。”

    秦岭深吸了口气：“所以，我们要干死这混账的小宇宙，解放被困在这里的所有文明！”

    海赛克斯挤出一个苦笑：“说得轻松啊，可我们连活下去都难，哪有力量去破解这困局啊。”

    “我们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海赛克斯看着秦岭，看着秦岭严肃而郑重的重复了一边刚刚说过的话，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轻松来。

    “那很好呀，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