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蠕虫
“所以你那天骗我要去学校拜访昆汀导师,实际是去了什么‘恶龙酒吧’?” 有轨马车上,梅丽莎紧紧地攥着周明瑞,或者说克莱恩的手,眼圈依旧红红的。 “克莱恩,mama一直都教导我们要保持良好的品德,你怎么能对我撒谎!”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克莱恩有些无措的缩了缩肩膀,视线乱飘。 说实话,他虽然继承了原本克莱恩·莫雷蒂的大部分记忆,但对于他们研究笔记的那天晚上,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老妹,不是我不想认错,而是骗你的人真不是我,那天早上我还没来呢......克莱恩咬着嘴唇,求助似的望向了一直静静看着弟弟meimei的班森。 这位过早承受生活压力,面容老相的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声劝解道: “梅丽莎,具体的我们可以回家再说,怎么说克莱恩都平平安安的回到了我们身边。” 他观察着meimei的表情,若似无意的瞟向了没多少人的马车车厢。 “我记得以前,即使只要两便士,我们也很少选择有轨马车,现在多亏了克莱恩英勇的表现,被警局的长官看重,得到了一份薪资相当丰厚的工作,我们才不用在大冷天里冒着风走回去。” 听着哥哥的话,梅丽莎攥着的克莱恩的手松了一些,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了环境相对整洁的车厢内部。 “我只是,只是,”她擦了擦眼睛,“我听说克莱恩将要加入的部门是特殊行动部,涉及很多机密,以后肯定会和更危险的事情打交道。” “而且虽然克莱恩回来了,但娜娅小姐和韦尔奇先生还没有一点消息,我怕......” 梅丽莎抬头看了过来,“克莱恩,你们不是把那伙罪犯抓住了吗?” “娜娅和韦尔奇当时和我走散了,警方......邓恩队长他们现在还在坚持搜查,我相信会找到他们的。” 克莱恩轻轻拍了拍梅丽莎的后背,眼里的光沉了下去。 梅丽莎刚才提醒了他,真实造物主信徒举行的仪式里,确实只有他一个成功容纳了魔药,那原本和克莱恩一起的两个同学,他们怎么样了? ...... 廷根郊区附近的一处屠宰场内,暗红色的土地上,大量的家畜内脏堆积成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猪肠子挂在用来收集废rou的铁杆子上,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在铁杆下汇成了一滩黑红色的泥泞。 穿着深棕色制服的屠宰厂工人还在劳作着,不断从还没完全失去活力的牛尸中薅出心脏、肺腑,然后随手扔到一旁,引来徘徊在废rou堆附近的大型猎犬不满的叫了两声。 “再大点声。” 他皮质的手套被血液浸透,在尸体皮肤上擦了两下,扭头看向了忽然止声的猎犬,“蔷薇主教”眼里泛着血腥的色彩,对视着半人高的猎犬,抬了抬下巴。 疯狂的犬吠声盖过了萧瑟的风声,惊走了驻足在树上的候鸟。 “呵。” “蔷薇主教”笑得有些残忍,把手上的皮手套随手扔在了地上,看了看自己沾着猩红的手,毫不嫌弃的半舔半用自身能力吸收,不消片刻,就再也看不出痕迹。 “叫的再大点声,别那么假,叫的好了给你们加餐。”他笑呵呵的按住了一头猎犬的头,另一只手轻轻在两个耳洞里掏了掏,从里面取出了两团棉花。 野兽的咆哮和慌乱的犬吠混在一起,“蔷薇主教”不由皱起了眉,但出于任务需要,他还是用自己异常发达的听力仔细听了一会。 瞒不住特别熟悉牲畜的人,但盖住底下的声音,瞒过附近巡逻的警察和基本不会往郊区走的“机械之心”大概不是问题。 不过还不保险......“蔷薇主教”拍了拍猎犬的头。 “再叫的凶一点,别老嗷呜嗷呜的,再不好好叫今天晚上就炖了你。” ...... “你真的要让上面那群傻狗一直叫到我们修复好灵性之墙吗?” “我觉得你随便向哪位殿下或者圣者阁下求助都比这蠢办法好使。” 不断用灵性涂抹着无形墙壁的绅士夸张的耷拉着脸,时不时就要冲站在自己身后的A先生抱怨一下。 “傻狗?”正拿着笔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的A先生抬起了头,略显僵硬的秀美脸庞上挤出一抹讥讽,“先不提现在异端和邪教的信徒可能已经在廷根布下了大量眼线,你可以等事情结束,回去在安提哥努斯家族的成员前好好谈一谈‘傻狗’。” “当然,如果你能赶上今年的庆典,说不定还可以试着就这个问题,和安提哥努斯殿下好好谈谈。” 身披血色长袍的神使用死板至极的语气讲了个很不好玩的冷笑话。 过了好一会,因灵性消耗过大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会的绅士才呲了呲牙。 “A,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比之前有进步多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和那些该死的‘猎人’一块行动。” “教会年轻一代里最沉稳的神使被教成了这个样子,我看他们就该直接到主面前自裁!” 他舒了口气,退后几步看着自己的杰作,又扭头道: “应该差不多了,不过要想让这家伙彻底平静下来,可能还需要你再给它一发‘亵渎之语’。” 绅士的话音还没落下,一双由滑腻触手拧成的巨爪就拍上了灵性之墙,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被圈禁在地下室的怪物发出徒劳的无声咆哮,由虫豸构成的身躯时而舒展化作蠕虫海洋,时而聚集冲撞屏障,体表游曳的银白色流光以常人无法忍受的高频闪烁着,似乎在发出某种特定的信号。 怪物又一次撞了上来,绅士目视着挤到自己眼前的一只乳白色蠕虫,看着这烂泥般的rou条和它的同类不断纠缠,在完全由虫子构成的泥潭里时上时下,不由蹙眉。 “我想我有些理解为什么北大陆的伪神信徒讨厌我们三条途径了。” “这失控后一身虫子的样子确实很讨人嫌,总让人联想起死尸里钻出来的蛆。” “说话注意点,据我所知,‘占卜家’的神话生物和你眼前的差不了太多。”A先生与绅士并肩站立。 他扫了旁边人一眼,“杰利·查拉图,只要我愿意,你刚才的话足够你丢掉今年的年度评选资格。” 绅士——杰利·查拉图彻底服了。 自己的这位同僚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除了赞美两位主的时候外,永远都吐不出来人话。 明明他又不是“猎人”,也不是以阴阳怪气为目的,但就是总能让话题快速冷场,简直一点俏皮话,一点玩笑话都不能在他面前说,古板的要死。 他不明显的翻了个白眼,正感受着体内灵性恢复的速度,突然感到灵性直觉有所触动,猛地抬起了头。 毫无预兆的,杰利对上了面前怪物的脸。 那是一张杂糅着女性与男性特征的脸,半透明的皮肤下还能看见蠕虫游过的轨迹,两双呆滞的双眼也是由虫子构成,时不时还会渗出一些粘稠的透明液体。 忽地,这怪物似乎感受到了杰利的视线,两张杂糅在一起的面容骤然分裂,透明的面皮扯出一片细丝,藏在底下的蠕虫逃窜似的飞快蠕动,连带着呆滞的眼睛都多了许多灵性,借着怪物本身在拟态方面的恐怖天赋,复刻出了娜娅和韦尔奇或惊恐或癫狂的目光。 一时间,明知道两人早已死去的杰利险些以为他们活了过来。 他不由退后一步。 “看来仪式的成功给这只畜生也留下了一点特殊。”A先生认真的看着两双流露着不同情感的眼睛,默默抬手在胸前画起了十字架。 “你的意思是他们即使完全失控,思想也没彻底死掉?”杰利皱了皱眉。 “或许。” “呵,那看来我们的眷者阁下,莫雷蒂先生有的受了。”他干笑了两声,紧忙避过了视线,走向了刚才A先生在笔记上写写画画的桌子。 “所以下一次神降什么时候举行,现在风暴和黑夜的主力还没过来,克雷斯泰·塞西玛也恰好离开了廷根,我们......” “等。”A先生眼中腾起邪异的血色,皮肤染上紫黑,用”恶魔“的力量逼视着监牢里的怪物回到了角落,“先放这只怪物刺激一下‘值夜者’,让他们以为事件告一段落,然后等着魔女们的动作。”
“别告诉我,我们还要和那些心理变态,不男不女的家伙合作。”杰利脸上闪过一丝厌嫌。 “传播痛苦与疾病的邪异不配与主谈论合作,他们背弃了造物主‘堕落自性’,为众生背负罪恶的信条。”A先生表情肃穆,“我们的任务是等魔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后举行神降,然后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邪神信徒和异端一网打尽。” 可这样做一不小心就会让廷根沦为死城......杰利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只犹豫了一瞬间,就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好,都听你的。” ...... 贝克兰德,西区。 华贵的马车缓缓降速,稳稳停在了亨特子爵的宅邸前,礼节得体的仆人快步向前,打开了车厢的小门并放好了踏板。 穿着自己最正式服装的佛尔思咽了咽口水,不停深呼吸试图停下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不就是大人物,教会里还能有比愚者先生......比主还大的人物? 驻守在南大陆的天使又不可能空降,你可以的......佛尔思先给自己打了口气,然后才看向披着绯红月光,设计典雅的对称风格房屋,向自己身边的侍者微微颔首。 “请带路吧。” 人偶般面无表情地侍者没有接话,默不作声地走在超佛尔思半个身位的前方,一路将这位女士带到了主屋二楼,属于亨特子爵的书房内。 “子爵先生,佛尔思小姐到了。”侍者在得到回应后推开了一道足够佛尔思穿过的门缝。 佛尔思再次无法控制的呼吸急促,边疯狂在脑子里回想自己来之前休友情赞助的贵族社交小窍门,边从那道门缝中挤了进去。 与房屋外部设计风格一致的书房并无多少奢华的装饰,但依旧能从点缀在书架两侧的装饰品和画作中,看出这间书房装修花费了不菲的财富。 书房中央,一位身着黑色宫裙,面容精致的小姐正静静地侍立在老人身旁,蔚蓝色的眼睛倒映着佛尔思身上的墨绿色长裙。 佛尔思认识这位相貌出众,甚至有些美的不似真人的小姐,她应该是亨特子爵唯一的小孙女,之所以用应该这个词,是因为这位小姐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主位上也不是佛尔思在报纸上见过的亨特子爵。 留着密长白须的老人和蔼一笑,指着佛尔思身后凭空出现的座椅道。 “请坐,佛尔思小姐。” 他漆黑的眸子仿佛无光的深潭,与身上穿着的昂贵正装格格不入,仿佛他本该穿一套古代故事里的长袍,而非更时髦的正装。 “谢谢。”佛尔思忽然觉得自己突然平静了,找回思考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挑起她兴趣的疑惑,“请问,您是?” 不过刚问完问题,佛尔思就感到一阵后悔,小心扫了眼站在老人身旁的“亨特小姐”,没从那张美丽但冰冷的脸上看出什么后,她慌忙道: “我的意思是,我......” “查拉图,你可以叫我查拉图。”老人打断了她的话,冷不丁道。 哒。 坐在椅子上的佛尔思幅度很大的颤了一下。 查拉图这个姓氏其实并不算少见,至少在她熟悉的“诡秘之神”信徒中,就有一位查拉图,那位先生是一位很出色的“占卜家”,而且从不因自己是天使家族的一员而自傲。 但佛尔思听到过的,所有与查拉图有关的人都是有名字的,从没有人敢傲慢自大到只用姓氏自称。 除非......她猛地站起了身,就像在灰雾上一样恭敬道: “殿下。”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过是个老头子。”书桌后的查拉图摆了摆手,先扭头示意“孙女”也坐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提到的有关主的‘梦’,至于其他的,你只需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客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