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精
“这个猪狗不如的逆贼!” 大溪滩的战事传入耳中,李之芳目瞪口呆之余,狠狠打了李福两个耳光。 “蠢货,你还有脸回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忘恩负义的狗贼!” 李之芳怒不可遏,不知道是骂李福,还是骂王和垚卖主求荣。 谁都知道,王和垚是他李之芳带入军中,无论如何,他李之芳是洗不脱这个“纵奴行凶、图谋不轨”的罪名了。 主帅主将一窝端,浙江精锐灰飞烟灭,只有陈世凯一部苟延残喘,耿军北上,还不是犹如无人之境? 乱了,全乱了!浙江乱了,天下全乱了! “是是是,是小人无能。” 李福脸都不敢捂,高大的身躯随着李之芳急促的来回踱步而转动。 “这个狗贼!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将他的骨头剁碎了喂狗吃!这个卖主求荣的畜生!” 李之芳狠声骂着,忽然停下了脚步,满眼的疑惑。 “这个狗贼,他没有投靠马九玉?” “回大人,没有。王和垚回到了自己营中,马九玉则是去了大溪滩。小人估摸着,他是去找陈世凯了。” 李福小心翼翼回道。 “陈世凯完了!全完了!全完了!” 李之芳脚步急促了起来,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段应举完了、陈世凯完了、骑兵完了,他尼昂的全完了!” 李之芳歇斯底里,吓得李福畏畏缩缩,汗水直流。 浙江绿营精锐全军覆没,李之芳这个浙江总督,成了最大的背锅侠,翻身都没有可能了。 “康亲王他们的尸体,都还在王和垚军中吗?” 李之芳问了起来,脚步不停。 “回大人,康亲王、宁海将军、拉哈达等人的尸身都在王和垚军中。大人的意思是……” 李福懵懵懂懂,看向了李之芳。 “你说吧这些尸身要回来,交给朝廷,咱们能逃过一劫吗?” 李之芳的话,让李福大吃一惊。 “这个……,小人可说不准!” 以当今天子的善变和心狠手辣,恐怕前途不容乐观。 像是想起了什么,李福赶紧从怀里掏出书信,递了上去。 “大人,这是王和垚给大人的书信。大人不妨一看。” “书信?” 李之芳一愣,停下脚步,诧异地接过李福递上的书信,随即坐了下来,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李之芳看完,没有再发怒,反而平静了下来。 五十知天命,事实上,他早也过了暴跳如雷的年龄。 朝廷大员被杀,朝廷大军灰飞烟灭,事已如此,他又能如何? “李福,事已如此,说说看,接下来咱们何去何从?” 李之芳的目光,看向了唯唯诺诺的李福。 “大人,小人是大人的人!小人以大人马首是瞻!” 李福恭恭敬敬,满脸赔笑。 “滑头!” 李之芳哼了一声,眉头紧皱。 “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实话,咱们还能回归朝廷吗?” “大人,小人不敢乱说。” 李福看了看周围,弯下腰,低声细语。 “不过,天下谁都知道,王和垚那小子是大人的部下。王和垚杀了杰书和傅喇塔,这罪过,恐怕不是大人这样一个汉臣能承担得了。” 李福说完,稍稍站直了身子。 浙江已失的局势下,想拿杰书等人的尸身免除杀身之祸,异想天开。 除非,李之芳能够平了王和垚和马九玉等人,占领整个浙江。 李之芳脸色难看,重重点了点头。 杰书和傅喇塔都是皇亲国戚,封疆大吏,不要说皇帝,光是朝中那些旗人,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至于皇帝,在他面前,一切以利益为重,六亲不认,建宁公主的儿女被处死,就是前车之鉴。 自己,怎么就提拔了这么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王和垚这个人,你和他在军营中相处的时间长。你怎么看?” 这个王和垚,藏的够深,骤起一击,直接改变了浙江的形势。 也许,改变的是天下的形势。 “大人慧眼识珠,王和垚这狗贼,确有过人之处!” 李福看着李之芳的脸色,小心翼翼。 “王和垚有练兵统兵之能。他练兵不同于一般人,军纪森严,令行禁止。他在战场上击溃段应举,就是这样。那些个部下官兵,有些人迷迷瞪瞪,有些人不愿意,但军令一下,谁也不敢违抗。而且,个个都是拼命!” 李福低声道来,李之芳不时点头,不时陷入沉思。 “你说的不错。王和垚练兵,似乎是泰西之法,不过又不一样。泰西火器犀利,讲究列队射击,那个“万人敌”,一个顶得上一门小炮,尤其凶残。王和垚的练兵……” ““万人敌”?他的“万人敌”不是用完了吗?” 李之芳瞬间反应了过来,气恼至极,狠狠一拳打在桌子上。 “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他骗的老夫好苦!” 李福赶紧站直了身子。 精明如总督大人,也被王和垚玩弄于股掌之上,个个都是人精。 “八旗兵烂透了,现如今杰书、傅喇塔都死了,朝廷上,老夫是呆不下去了!” 李之芳目光幽幽,又陷入沉思。 叛军攻入浙江,两年多时间,浙江州县或降或叛,先后陷入叛军之手;许多城池朝复暮失,反复易手,浙江遭受战火涂炭,地方之茶毒,百姓之困顿,苦不堪言。 田园荒芜,残破萧条,曾经富甲天下的浙江,已是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了。 “大人,还有,这个王和垚,似乎很会蛊惑人心。他在杭州城和龙游县练兵,他在上面一番话,下面那些个泥腿子个个哭的稀里哗啦,打起仗来,个个嗷嗷叫,一点都不怕死。” 李福的话让李之芳眉头一皱。 “蛊惑人心!他还有这本事?” “是的,大人!” 李福又弯下腰,低声细语。 “进城的时候,小人清清楚楚看到,他给那些部下和降兵在剃辫子。有些人哭爹喊娘,但没有人闹事。那个王和垚在队伍里面走来走去,一个大光头,说的天花乱坠,原来他带头剃掉了辫子。” 李福的话,让李之芳睁大了眼睛,半晌没有出声。 王和垚这个奇葩,让自己去帮他,他真以为自己是三头六臂啊! “大人,浙江,还有江南,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又是李福,好奇心作祟,语不惊人死不休。 “李福,我小看了你,你也很会藏拙啊!”
李之芳暗暗摇头。连自己的家丁,都能看明白,浙江已经是个死局。 “大人,那个王和垚,能成事吗?” 李福弯下臃肿的身躯,试探地问道。 “两三千人,谈成事为时过早。杰书死了,整个江南也乱了,天下大乱啊!” 李之芳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伤感。 “浙江完了,朝廷恐怕最多占据北地。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君臣之义,更没有什么力挽狂澜,只有你我的身家性命。” 李之芳的话,让李福冷汗直流,心头狂跳。 原来,总督大人心中,早已经有了定夺。 “你不用担心,你的家人,军中将官的家人,我已经让李寿快马加鞭去了杭州城。稍安勿躁吧。” 仿佛看穿了李福的心事,李之芳冷笑一声,忽然抬起头来,目露精光。 “大小姐和那个王和垚,是不是已经……” “大人,小人真不知道。大小姐每次来,王和垚那些兄弟都在一起。小人想,他们二人或许互有爱慕,但绝没有那些事情。” 李福心惊rou跳。王和垚和李若男即便是如胶似漆,他也不会向李之芳禀明。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成了知情不报,李之芳还不劈了他。 “攀龙附凤,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也配!” 李之芳狠狠瞪了一眼李福,想发怒,却最终无语。 王和垚,已经不是他的门下狗了。 李福暗暗摇头。不是人家王和垚想攀高枝,而是你女儿李大小姐千方百计,想成为人家王和垚的入幕之宾。 “大人,王和垚这一造反,你在京城的家眷……” 李福下意识地问了起来。 “王和垚早已经告诉了大小姐。现在算起来,若男应该已经已经在北上的途中了。” 李之芳说完,忽然眉头一皱,狠狠骂道: “这个狗日的王和垚,给若男灌了什么迷魂药,若男这么听他的!” 李福战战兢兢,不敢说一句话。 王和垚未雨绸缪,提前告知李若男北上接家眷南归,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李之芳骂完,坐回了椅子上,脸色阴沉。 “你亲自出城,告诉王和垚,让他进城,我要见他一面……” 顿了片刻,李之芳低声叮嘱了起来。 李福连连点头,忍不住问道: “大人,王和垚要是不愿进城怎么办?” “他会进城的!” 李之芳指了指书信,冷冷一笑。 “你以为他让人陪大小姐进京,只是为了带公子出京?他是明摆着告诉咱们,只要敢对他不利,大小姐和公子……” 李之芳不由得一阵后怕。 难道说,当日王和垚让他的义妹进府,就已经安排了这一切? 如果是这样,这个王和垚,可真是心如深海针了。 “大人,小人这就去城外!” 李福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他出来,不知不觉已是汗流浃背。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真是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