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只恨幽欢情景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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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赠佩情深,惹起愁万种。量珠心愿,都已无从。个侬爱我,恩情重,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独惜身无羽翼,难效双飞凤,所以思娇情绪,无日不朦胧。” 开腔就像出谷黄莺,声动梁尘,唱到心酸凄楚处又如午夜鹃泣,巫峡猿啼,腔调音韵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在座所有的听众都像给磁石摄住了般,仿佛连呼吸都忘却了,全场静悄悄地一点杂音都没有。 就连对戏曲毫无兴趣,全程只顾玩耍嬉闹吃零食的小调皮们,也都骤然停了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吃惊惊地定格在了苏白身上。 “女......女的?” “这这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 那些首次听到苏白秀女声的观众已经是彻底傻了眼,被这嗓音惊艳得魂都丢了般。 其中一些从别的社区特意赶过来的戏迷老人家,也不是没见过女声男唱。 在粤剧粤曲里男唱子喉(年轻女声)时常有,运用假嗓拉高八度就是了。最早期的粤曲,还都是用假嗓来唱得呢。 另外,大家也都听说过,旧时的地水南音大师都很灵活多变,他们能以多种声线演唱的传说,据说无论是少女、老妇、小生乃至儿童,优秀的南音瞽师都运用得相当自如。 但无论怎么说,男要唱出女声的效果,用假声是必然的吧?这是个常识啊! 然而,苏白唱出来的女声,就是超越了常人的常识,突破了常人的想象,因为他就是平喉唱法,即真嗓女声。 这怎么想都已经是属于严重违反“人体工程学”的了,又或者说,其实他这就是假嗓,只是假得很真...... 一时间,首次见识这种cao作的人,头皮瞬间就炸裂了,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心中直呼变态!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与此同时,许老先生已经是彻底的迷醉其中了,听得是情难自禁,无法自拔! “好!好啊!” “此曲的文词,写的是真好啊!” 梆黄曲牌版式合乎传统,但唱词却别出心裁,与传统粤曲班本唱词的铺排明显不同,并且曲词之雅致,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尤其是听至第二段,当歌者忆起与“她”相遇相识的情景时。 “最爱你一手瑶琴,你仲羞频弄,歌喉豪迈,唱个阕大江东。那小环偷看,就把我们来嘲讽,又话好似一双蝴蝶,殢芳丛。” “犹记当时邂逅,你频把横波送,蓦地相逢,真似在梦中。她还背灯私语,说我是个多情种。怎想骊歌忽唱,妹呀你粉渗啼红。” 歌词雅致如诗,感情又婉转细腻,只是念起,便让人不自觉的思忆起一些怦然心动的美好,心肝儿痒痒。 毕竟,除了个叫呆萌小苏煞笔,谁又没有个单纯、清澈又清新的初恋呢。 再加上那苏白那缠绵悱恻,哀婉动人,不把人掰弯不罢休的绝美唱腔,听来是真叫人柔肠百转,恨不得捉抱于怀! 当然了,许老爷子想抱,那也得抢的过一旁的彭慧阿姨才行。 许老先生惊叹于这首粤曲南音《痴云》的曲词文风之清雅,拟意之含蓄,而彭慧则已经快被苏白那独特又神奇的唱腔给逼疯了。 彭慧自己就是唱粤曲的,然而唱了一辈子粤曲的她,再谦虚,那也是当代濠江首屈一指的名伶,然而她竟然完全听不懂苏白的独特唱腔! 与苏白的嗓音音色无关,主要因为他的行腔手法、吐字转板、用气技巧等,乍听之下就感觉就全是不符合逻辑,不讲道理的。 比如苏白演唱时的拖腔,唱到某些仄声字,都不知道他是真的身体虚弱中气不足,还是刻意留有余力,反正就吐字后突然给你来个休歇,缓一口气,然后转接再继续。 但凡按照正常的逻辑,稍微讲那么一点点的道理,那这段演唱肯定就是雪崩啦,这叫演唱事故对吧,是要被观众嘘的。 可神奇的地方就在于,苏白这样做不仅没有产生突然中断的突兀感,不仅没有让人觉得是突然死亡,整段垮掉。 反而是凭借着一种彭慧根本看不懂的,但他自己却运用得很自如的转接技巧,使得行腔整体听起来是既跌宕却又不改连贯。 于是乎,那种百转千回的小感觉挠一下就上来了,并且还神奇的出现了个绝美的留白,给听众带来的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那是引“人出乎其外”,又“入乎其内”,比绝绝子还绝绝子! “天啊,这这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唱法啊!” 当代名伶彭慧女士已经被刺激到快崩溃了,真的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cao作啊! 粤曲?南音?粤讴?木鱼?龙舟?梆子?二黄?西皮?咸水歌...... 似乎都有些许神韵,但又是实打实的是独出机杼。 彭慧的脑海里飞速的过了一遍自己会的所有粤式腔调,包括流行的知名的各大名家唱腔流派后,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自成一家。” 一曲尚未听完,仅区区半曲就判断苏白这种唱腔是自成一家,显然有点过于武断了。 但是没办法,彭慧心中的震撼实在太大。
因为苏白的谜之行腔运气、吐字转板、声韵格调等等,都只是其中的一点罢了。 最打动人心之处,是他好似走进了词作家内心世界般,仿佛完全是用内化的情感来带动声音的那种感觉。 当苏白那不讲道理的天赋歌喉和内化情感表达与伤怀悲情的文人曲词天衣无缝般相容相契时,“人曲合一”的演唱化境就形成了。 这不仅使得诸多腔式上的不合规之处不复存在,使得一切不合理都合理了起来,更是让人在他用歌声和雅词营造出的悲欢离合中沉醉不已。 “以情带声,以声传情,声情并茂,情景交融,绝了,绝了啊!” “这种神奇的腔韵,应该天生是属于女人的吧?” 彭慧老师听得是热泪盈眶,不断的感叹道。 再望向前方坐在歌坛上的苏白时,朦胧的视线里出现的仿佛不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而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伶...... 听一首歌,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如果彭慧老师去问正悄眯眯坐在小孩桌上,毫无存在感的简灵儿,她可能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简灵儿听不太懂粤语,不解曲词意,只是感觉那悠远哀婉的歌吟声中,仿佛是盛满了离人的眼泪。 她更不懂粤调的声韵腔调运用之妙趣,但却也能在苏白那奇妙独特的腔韵中得到别样的共鸣。 当“啊”字音发出去,飘进耳朵时,让人心中顿生如诗般的感慨,生活中无休止的苦楚与辛酸,大千世界中千般坎坷万般艰难,仿佛都瞬间的闪现在了脑海中。 而吐字后的“突然休歇”留白,就像是重挫之后生命的短暂停歇,不言而喻的疲惫与伤感涌出,又都在一阵空白中飘飘而逝。 所以,它或许是属于那些在喧嚣尘世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那些怀才不遇的每一个人...... 唱者遥想,听者忆思。 听众们或心生幽思,或心神震撼,时间仿佛都停止流逝了一般,而那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绝美歌吟声,仍在如风般飘荡。 “今日无奈痴情,无所用。只怨句幽欢情景,太匆匆。忆起往日栏杆双倚,妙绪如泉涌。好比百啭娇莺,出昼笼。” “今日关山远隔,情何痛,往事如烟,我怨句碧翁。怀人不见,有恨难成梦,愁倍重。唉!音问凭谁送,唯将离愁别绪,待我谱入丝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