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雨2
音乐室位于二号教学楼的走廊尽头，虽然两个教学楼相距不远，不过在这样的暴雨天，还是会给人带来一些困扰。 雨滴击打到地面累积的浅水，溅起着沾湿我的裤脚。雨水在上方的花圃聚集，绿叶顺着水流漂泊到两栋教学楼之间，其中也包括着——残落的花瓣。 “雨的侵蚀吗……” …… 2012.6.22 黑幕在天空上蔓延，将光芒遮蔽； 阴雨布满了周围，以阻断行动； 雨声充斥整个世界，把信息隔绝； 我站在雨中，独自等待死亡。 …… 这是灰色的雨天，一个失去希望的世界；这是灰色的情感，照应失去色彩的心灵；这是灰色的文字，记录于我meimei的笔记本中。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出自王勃的诗篇《滕王阁序》，听林叔说，当初是打算用这首诗为女儿取名，一个叫绯绾，一个叫桑鱼。但meimei出生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于是便改成桑雨了。 然而，虽然伴随着雨出生，名字里也包含着雨，但—— 我的meimei她，却并不喜欢雨天。 …… “很安静，或许应该叫静逸吧，桑雨的演奏给我这样的一种感受。” “这样吗……” 老师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微微垂下眉头。那像是，对预料之中的回答感到失望。 《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也叫《月光奏鸣曲》，这首钢琴曲的第一乐章以优美和宁静著称。 桑雨弹得很好，所以，我能感受到与原曲一样的情感。不过，除此以外的…… “漫长，静止……” “这是负责指导的老师告诉我的感受。她说，音乐是人们内心的表达，一个初中生所弹奏的钢琴曲中，出现这样的情感实在是匪夷所思。” 老师皱着眉头，看起来忧心忡忡，很难说这会是什么好的情况。 静止吗…… “林桑雨同学，和班上的同学很不一样，我从未看到过她离开座位找别人交谈。你……知道meimei的情况吗？” “或许是我meimei她，比较内向……” 我的眼神开始飘动，无法直视提问者。这个问题……我的确无法回答。 “林桑雨同学在班上很受欢迎，课间的时候总会有人来找她。对于这些同学友情的发展，我很高兴，也希望他们能够继续下去。但我却逐渐发觉了那个群体的异常，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我的回答并没能让老师放弃，她轻述着桑雨的事情，并拿出了一张在普通不过的班级照。 “是因为我的meimei吗……” 这是一张记录课间的照片，而那位面对微笑的少女，是画面中最特别的存在。 “夏至那一天，我偶然之间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她，那副和我相同的，处于人群之外的神情。” 老师的语气逐渐低落，担忧的情绪萦绕于她的眉头之间。 “桑雨她……在家里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可能是，还没适应下来吧……” 想到老师接下来的反应，我闭起眼睛，在心底默念了一句道歉的话。 “是吗……可能的确是我想太多了吧。” 她看起来是那么失望，流露悲伤的神情，但又很快勉强着微笑起来。 我知道，她终于也决定放弃了。 “抱歉，老师……”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走吧，记得多关注你的meimei就好。” …… 她微笑着与我告别，那最后一次看到的挥手，显得那么无力…… …… …… 早在小学的时候，桑雨的班主任就和我说过同样的事情。所以，我向桑雨提议到： “桑雨，你要不要试着去交几个朋友呢……嗯，虽然由我来说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一旁的meimei停下脚步，她看向我，面容看起来是那么美丽，没有一点瑕疵。甚至于，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如果哥哥希望我这样做的话。” “……” 我惊讶于这意料以外的回复，以及meimei不带变化的神情。我无法作出回答，巨大的无力感很快遍布我的全身。 “林极同学，你的meimei她，融入不到班级里。” 我的耳边响起桑雨班主任的声音，我的内心想起无数次在窗外看到座位上的她未成改变的画面。 原来，这些我从未去思考的事情，隐含着那么多的内容。 “不……” 我对桑雨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看向前方，带着逐步凝固的神情继续说道： “我想……还是不用了。” 读懂一个人的表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不用说读懂面无表情的人的想法。但有时候，没有表情，其实就已经表明了很多意思。 ——所以，那注定是失败的。 …… …… 幽远的钢琴声从走廊尽头的音乐室传出，在连绵的雨声中若隐若现。 是参赛时的那首曲子吗…… 我很快就认出了这首优美、舒缓的钢琴曲。然而，曾经多次听到的我，此时再听到却难以抑制地感到心悸。 我看着远处敞开着门口的音乐室，沉默着迈出下一步。 暴雨没有停歇的预兆，反而相较之前更加剧烈。树枝在雨幕中摇曳，叶子被击打得“莎莎”作响，残落的叶子坠向地面，很快就被雨水掩埋。 黑白琴键悠然地荡漾，奏响优美的音乐。它们汇聚成一段平静的红色水流，随着步伐的前进逐渐将我淹没。 我浸没于这音律中，终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鲜红的水流淌过我的身体，侵蚀着我的灵魂。第一次，我如此清晰的听到桑雨演奏这首钢琴曲；第一次，我得以窥见其中蕴含的情感。 …… 音符逐渐的拉长，这首曲子已经接近尾声。 黑色的钢琴摆放在教室的中央，身着白色校服的桑雨端坐在长椅上。黑色长发随着弹奏的变化散落在肩膀上，洁白的指尖在琴键中寻找着音符。 那是一段漫长的琴音，也是最后的琴音。她不再移动手指，缓缓落目于房间里最鲜艳的色彩。 雨天的窗外，总会有这灰色的天空。没有灯光的教室里，一切都显得那么黯淡。 在这空洞的房间里，唯一能够引人注目的色彩，是那盆放在窗边的…… ——虚假的紫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