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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武夫九境

    眼见沈七身死,那公子哥刚才的无名火似乎也消散了一般。看了一眼陆青随口说道:“晦气,行了,死了就死了吧,这个留着。”

    董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生怕这性格阴晴不定的公子哥又无端发什么难。眼见气消,手一招,门外立即有人进来拖走了沈七的尸体。

    死了一个下人的事并没有掀起几分动静。就如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是荡起了几圈涟漪,连浪花都没翻起就沉了底。

    院子里的其他下人见到这般场景也都是纷纷走开不敢议论半分,生怕这等祸事会降到自己的头上。

    陆青捂着胸口蹒跚着摸黑回到马厩旁边的小屋,房里其他同住的几个下人均早早躺在了板床上装作熟睡不敢言语生怕和陆青扯上关系。

    陆青没有去挤那张板床,进屋后坐在了墙角闭目听着屋外的动静。

    听到外面董严扶着那微醺的公子哥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待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后终于放松了下来。

    而那原本清秀俊朗的脸庞,此时却是充满了与他年龄以及作为最低等下人身份不相符的狠戾与狰狞。

    忍着与活着,这是陆青在这百兵坊摸爬滚打长大至今最真实的生活写照。

    靠在墙角,双目微闭,深呼吸几口气借此缓一缓胸口依旧传来的疼痛。

    董严的那一脚并不轻,甚至是用尽了他的全力。

    董严平日里跟着军中押运兵甲的武师们学了几手拳脚,还老是跟下人们吹牛说自己起码有三境武夫的实力,因此那一脚比普通人重得多。

    天下文武,文以一品为最,武以九境为尊。这是陆青在坊里听外面来铸兵的客人们喝酒聊天的时候说的。

    陆青牢牢记在了心里。

    一至九境,下三境锻体炼力,中三境炼气归源,上三境法相化神。

    董严不止一次在他们这些下人里吹嘘,说那寻常下三境的武夫,十来个普通人在其眼里压根近不了身根本不够看。那中三境界的武夫更了不得,可敌豺狼虎豹,有徒手猎象之能,这类人起码都是名动一方的将军。

    比如那才灭了歌舒的韩破虏和李凤孝两位神仙人物,最起码都是中三境的武夫,甚至可能更高!

    至于那上三境的强者,恐怕整个大隋都说不准到底有没有!

    曾有下人壮着胆趁着董严的兴头上起哄问董严那九境武夫之上是啥哩?可是要成神仙咧?听说那歌舒的国师就是个神仙,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能挡百万大军,帮助歌舒硬生生挡住了大隋的铁骑三十年!那可是真的哩?

    答不上来却又怕失了面子的董严只能是心虚抬手指了指百兵坊上方,故作玄虚地挤出一句只有天知道。

    每当说到兴起,董严还会顺手练几手把式,在这百兵坊内院里,总是会引得下人们的满堂彩。

    有的人是阿谀奉承希望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有的却是打心眼里的羡慕,毕竟在这百兵坊,有哪个下人没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李凤孝韩破虏之类的人物?

    陆青心里清楚董严撑死算一个刚入门的一境武夫,甚至说一境都是抬举。不过今天那个一脚让沈七殒命的公子哥,陆青猜测应该很不简单。

    子时时分,胸口的疼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严重。

    这并非董严那一脚的缘故,而是除了李春秋之外,仅陆青自己知道的秘密,准确来说是一种怪疾。

    每当子时时分,陆青胸口便会刺痛无比,仿佛有噬心的毒虫一般在体内作怪啃食自己的血rou,剜心的疼痛感从心脏开始游走全身四肢最后遍及全身,今其痛不欲生甚至是癫狂。

    打记事起,如恶疾一般,最开始是几个月或者半年才发作一次。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却愈发频繁。最近几年,已经到了每晚都是如此的地步。

    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痛,从最开始一点一点熬过来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这也是今天为何挨了董严全力一脚还能安稳走回来的原因。

    与之相比,董严那一脚倒是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七岁时,李春秋买入陆青的当晚就碰上了陆青发病时候的场景。

    疼得满地打滚的陆青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就连上去查看情况的李春秋的手臂都被痛得发狂的陆青咬掉一块rou。

    清醒过来的陆青看着李春秋伤痕累累的手臂磕头认错,生怕李春秋把自己赶出去又要流浪街头。

    李春秋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嘱咐陆青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有这恶疾。还一直安慰说没事的等熬过几个年头就好了!

    末了还神色复杂地对陆青说了一句:“没事的,一条小青龙而已,能翻起什么风浪?”

    陆青只是记住了这一句话,然而直到如今依旧不知道是何意思。

    …

    一个时辰之后,全身的疼痛逐渐消失,陆青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从墙角起身,摸黑到了板床上角落靠墙的铺位躺下,毫无睡意。

    闭上眼,脑中都是董严那阿谀可憎的面目,但更多的是那个突然暴起发难的刘公子还有死不瞑目的沈七。

    那个刘公子暴起杀人,细想回来,无疑是董严提到了李春秋。可那刘公子口中所谓的兵家弃徒、辗转几家天大的笑话、以及从京城兵部贬来百兵坊等等话语却让陆却青一头雾水。

    甚至怀疑,那刘公子口中所说的李春秋和那个买自己进来的李先生当真是同一个人?

    再还有就是那刘公子闪电般的一脚。

    作为一个最低等的下人,陆青压根不懂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去了解什么武夫,去学什么武技。只能趁那些护院武师们练拳脚的时候偷摸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此学几手把式,照猫画虎一般自己练着消磨时光,强身健体。

    但直觉告诉自己,那个刘公子肯定不简单,至少,不是董严那种只会空耍几手把式的货色能相比的。

    沈七死了,自己在这百兵坊倒也真是无牵无挂了。

    ”实在不行,也要赌一把搏一搏!”陆青咬牙自言自语道。

    陆青很清楚,自己和董严这类管事领家、以及京城那个身份显赫的刘公子这些人的身份相比那是云泥之别,但并不代表没有贴身的机会。

    那京城来的公子哥不也要自己这类下人上去端茶倒水伺候着?他不也打算替自己赎身?

    七岁被买进来百兵坊,前两年有李春秋的照拂,陆青日子还算安稳。可李春秋去世后,被董严打发到最脏最累的铸兵处之后,被同为下人的其他人打骂欺负,什么苦没吃过?挨打、挨饿、被骂没爹没娘的杂种诸如此类,什么白眼没受过?

    但过了些年头之后,欺负自己和沈七最狠的那几个人,长则一两年,短则半年,相继暴毙。

    那些人不是失足掉进了铸兵坊后面的熔炉铁水里,就是在某一天醉酒后失足落了井,亦或者直接吊死在柴房里。

    干净利落,毫无痕迹可查。

    沈七以前高兴的说:“看吧,我们运气还不错,举头三尺有神明,肯定是李先生保佑咱俩,欺负咱俩的都没好下场。”

    陆青也总是附和着一脸庆幸,然后把一张破旧写有名字的草纸丢进铸兵的火炉。

    沈七不识字,问陆青烧的啥?纸上又写的什么?

    陆青回答沈七说:“你不是说李先生保佑咱俩吗?我给李先生烧纸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