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合作

    码头经营权的投标会议结束，陆晗铮从政府大楼里走出来，正要准备上车，突然被傅榕叫住。

    “陆少爷！请留步！”

    陆晗铮闻声转身，看着傅榕小跑到面前，“傅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傅榕稍微喘了口气，笑着说道：“徐司长请您过去一趟。”

    陆晗铮疑惑的看了眼政府大楼，然后向傅榕微微点头，“好的。”

    司长办公室。

    徐廷之脱下西装挂在衣架上，解开白色衬衣领口和袖口的纽扣，神态也放松下来，坐在沙发上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喝着。

    傅榕带着陆晗铮走进来，“先生，陆少爷到了。”

    “陆少爷，请坐！”徐廷之摊开右手做了个请。

    陆晗铮微点了下头，在对面坐下。

    “徐司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徐廷之看了眼傅榕。

    傅榕转身离开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徐廷之给陆晗铮倒了杯茶，“想跟陆少爷聊聊天。”

    陆晗铮疑惑的看着他，“聊天？”

    “对，聊天。”徐廷之把茶杯递给他，“陆少爷对码头的经营权有什么想法？”

    陆晗铮双手接过茶杯，“如今时局虽然动荡不安，但是工业进出口还算稳定。掌握了码头的经营权，基本上半个湖北的工业生产利润也就算是握在了手里。”

    徐廷之啜了口茶，“没错。码头关乎着整个湖北的进出口发展，而自民国15年之后，武昌内的斗争接连不断，经济大不如从前。”

    陆晗铮喝了口茶，耐心的听他说着。

    “中小型的针织厂、棉织厂纷纷倒闭，米面粮油加工业处境艰难，外国资本的蚕食和垄断，导致武昌的市场萎缩，民族工业资金匮乏元气大伤。”徐廷之眉头紧锁。

    “徐司长忧国忧民，晗铮钦佩。”陆晗铮看着他，真诚的说道。

    徐廷之微微一笑，“忧国忧民不如救国救民。”

    “徐司长想跟我聊救国救民？”陆晗铮试探的问道。

    徐廷之笑着摆了摆手，“我是文官，打仗的事我不懂。”

    陆晗铮低头浅笑。

    徐廷之轻咳一声，语调比刚才的微微严肃了些，他看着陆晗铮说：“陆少爷，我听说陆家除了纺织、贸易之外，还有矿厂和船舶制造，对吧。”

    陆晗铮一怔。

    “陆少爷可否愿意与在下一起掌管码头经营权？”徐廷之开门见山，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徐司长，码头的经营权要公平投标决定，您突然跟我说这个，恐怕有失公允吧。”陆晗铮说。

    徐廷之给陆晗铮的茶杯里续上茶，“很抱歉，令妹的事情我没能帮上忙。好在令妹现在已经脱离危险，陆老爷应该放心了。”

    “当初是陆某唐突了，为了能够救小妹，实在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陆晗铮客气的说，“不过，晗铮有一点不太明白。”

    “陆少爷请讲。”

    “徐司长为何要选择跟陆家合作？”

    徐廷之盯着他看了几秒，说道：“陆家是武昌最大的民族资本企业，掌控着半个武昌的商贸往来，跟陆家合作占便宜的是政府。”

    “可是这几年陆家的工厂和贸易并不如意，正如您刚才所说，战事和外国资本侵入让武昌的经济大受影响，我陆家怎么能独善其身。”

    徐廷之正色道：“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你我的联合。”

    陆晗铮思忖着。

    “陆少爷不用立刻决定。”徐廷之看出他的犹疑，“此事非同小可，是该跟陆老爷好好商量一下，我等你的好消息。”

    这话听似是给陆晗铮考虑的时间，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场，政府大门已经打开，进不进这扇门已经不是他陆晗铮想不想的问题。

    “谢谢徐司长的信任。”陆晗铮笑着说。

    徐廷之站起身，把右手伸到他面前，“那我就静待陆少爷的佳音！”

    陆晗铮也站起身，伸出右手握上去，“好。”

    “上次没能参加陆少爷的酒局，这次换我做东如何？”徐廷之笑着表达着歉意。

    “那陆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陆晗铮说。

    “没问题，那就明晚如何？”

    “一定准时到！”

    “好！”徐廷之笑着看着他，随即朝门口喊了声，“傅榕！”

    傅榕推开门，“先生。”

    “替我送送陆少爷。”

    “陆少爷，请！”傅榕站在门口说。

    陆晗铮向徐廷之礼貌性的点了下头，转身走出办公室。

    傅榕把陆晗铮送到政府大楼门外，两人相互告别，陆晗铮径直走到汽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驶离政府大院。

    街道上，汽车驶过的街道，陆晗铮看着窗外两边的风景，小商小贩挑着担子一路叫卖。车子穿过两条街道，驶进租界区域，着装光鲜亮丽的富人们悠闲的走在街上，与刚刚看到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生活对于富人来说是享受，对于穷人来说就是煎熬。

    回到陆公馆，陆晗铮刚踏进客厅就看到陆英坐在沙发上看书。

    “哟，难得一见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呢。”陆晗铮脱掉外套递给佣人，走到沙发前坐下。

    陆英侧目看了眼他说道：“大哥这话是讽刺我吗？”

    “不敢。”陆晗铮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怎么样，身体没事吧？”

    “没事，挺好的。”陆英看着书说。

    陆晗铮侧头边喝水边盯着她看。

    “看我干什么？”陆英问。

    “你又没看我，你怎么知道我看着你。”陆晗铮说。

    陆英合上书，看着他说：“余光扫到你不怀好意的眼神。”

    陆晗铮笑了笑，把水杯放在桌上，“看看我的好meimei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你怎么跟母亲一样。”陆英抱怨道，“咱家有一个絮叨我婚事还不够，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谁让你是咱们家的珍珠啊，不得好好给你找个锦盒。”陆晗铮边说边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保护起来！”

    陆英拍了下他的手，“什么跟什么啊！诶，哥，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陆晗铮拿起桌上水果盘里的橘子剥开。

    “共识是不是招聘文书啊？”

    陆晗铮掰开一小半橘子递给陆英，“对啊，怎么啦？”

    陆英接过，掰下一瓣放进嘴里，“招上了吗？”

    “没呢吧。”陆晗铮塞进嘴里两瓣橘子，边吃边说，“你想去啊？”

    “我不想去。”陆英身子往沙发椅背上一靠，“医院挺好的，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陆晗铮挑着半边眉，疑惑的看着她。

    陆英把最后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双手在胸前拍了拍，坐直身子朝陆晗铮靠了靠，“给你推荐个人，怎么样？”

    “谁呀？”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男的女的？”

    陆英抿了下嘴唇，看了他几秒，“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也跟你说正经事呢。”陆晗铮又拿起一个橘子。

    陆英夺过他手里的橘子，“你别吃了。”

    “我饿。”陆晗铮委屈的说。

    “你饿也不能老吃这个啊，一会儿该吃饭了。”陆英把橘子放在桌上，“我跟你说认真的，那个人真的挺不错的，有学识，责任心也强。”

    陆晗铮摩挲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陆英瞥了他一眼，重新靠回椅背上。

    “行啦，说吧，叫什么？”陆晗铮说。

    陆英笑了笑，说：“覃苏木。”

    “谁？”陆晗铮惊讶的看着她。

    “覃苏木。”陆英一脸骄傲的说，“他之前去公司应聘，被你们的那个什么经理给拒绝了。”

    “所以你想替他走后门，是吗？”陆晗铮看着她，“想走后门也不是不行，你得告诉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就是普通的朋友。”陆英说。

    “普通朋友你能这么上心。”陆晗铮又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你可是很少关心公司招什么人的，连母亲给你开办的书店都能当甩手掌柜，现在突然跟我推荐朋友，普通朋友并不普通吧。”

    陆晗铮把剥完的橘子整个递给陆英。

    陆英摆了摆手。

    陆晗铮把橘子放在被子上，圆胖的橘子正好卡在杯口，“小英，你知道大哥很少管你的生活，你喜欢交什么朋友，跟什么阶层的人交朋友，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你掏心掏肺的付出。”

    “我知道。大哥，你放心，我虽然没有你慧眼识珠的本事，但是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我还是知道的。”陆英说，“覃苏木和谢道年是我在医院里认识的，那次他们救了个流浪的孩子。后来，为了能让这个孩子能吃饱穿暖，本来就拮据的他们依然把孩子带回家。大哥，如果他居心叵测，当初对于这个孩子他完全可不管不顾，何必增添负担。”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反驳的理由呢。”陆晗铮说。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陆英激动的看着他，“谢谢大哥！”

    “先别着急谢。”陆晗铮打断她，“公司有公司的规定，经理拒绝他说明他可能真的不合适，即便是我同意让他进公司，那该走的流程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一切都听大哥的！”陆英笑着说。

    陆晗铮拿这个meimei没有办法，宠溺的看着她笑道：“不知道这个覃苏木和苏辉相比，哪个更符合陆家小姐的眼光呢？”

    “大哥！”陆英撒娇道，“你要再这样，我以后就不回来了。”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陆晗铮求饶道。

    “那他明天能去上班吗？”陆英乘胜追击。

    “真拿你没办法。”陆晗铮摇头笑了笑，“明天上午九点，我在公司等他，过时不候啊。”

    陆英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向他鞠了一躬，“多谢陆少爷！”

    陆晗铮哭笑不得，把她拽倒在沙发上，“快坐下吧你！”

    翌日，覃苏木准时坐在陆晗铮的办公室里，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陆晗铮打量着他。

    覃苏木没有神色自若，完全看不出紧张。

    “那天你来公司，匆忙一见，真没想到你和陆英居然是朋友。”陆晗铮看着他说。

    “她是个好人，救了肖邺。”覃苏木平静的说。

    “肖邺？那个被你收养的孩子？”陆晗铮问。

    “看来陆少爷和令妹的关系很好，什么事情都知道。”覃苏木羡慕的说。

    陆晗铮笑了笑，话锋一转，“公司的文书每天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月薪十五元。”

    “可以。”覃苏木点头。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陆晗铮说，“如果没有，现在就可以工作。”

    “公司会管饭吗？”覃苏木问。

    “这里是企业，不是工厂。你做的是文职，不是工人。”陆晗铮说。

    “知道了。”覃苏木轻声说。

    陆晗铮看出他的失落，问道：“你很需要钱吗？连饭钱都要省？”

    覃苏木张了张嘴想要说办学堂的事情，但一想到覃志远和谢道年的话，他把话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让陆晗铮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也不想再听人跟他说什么异想天开。

    “怎么？不方便说？”陆晗铮挑着眉眼看着他。

    “我家里花销比较大。”覃苏木说，“没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公司半年一考核，如果你通过了考核，工资可以上调。”陆晗铮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沓文件，走回到沙发前放在覃苏木面前，“最上面的是雇佣合同，下面的是这一个月的进出货单以及银行的单据。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字就可以干活了。”

    覃苏木认真的看着合同，然后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陆晗铮把合同收好，带着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的办公区域，扫视一圈后，朝一个女人招了招手，“小琴，来！”

    小琴跑过来，说道：“陆先生，什么事？”

    陆晗铮看着她，手向着身旁的覃苏木抬了抬，“这是新来的文书，这几天辛苦你跟他介绍下公司的业务。”然后转头看着覃苏木，“这是小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她。”

    “你好。”覃苏木抱着陆晗铮给的文件单据向小琴点头问好。

    “你好，请跟我来吧。”小琴客气的说道。

    覃苏木向陆晗铮点头示意后，跟着小琴走到办公区域里一个空桌椅前坐下开始翻看文件。

    日落黄昏，潮涨潮汐，码头的船舶停港出港。

    华灯初上，酒楼宴会厅里热闹非凡，服务员走在前面，陆晗铮跟在身后朝一个包厢走去。

    门被推开，陆晗铮走进去只见徐廷之坐在正位，左手边是傅榕，右手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旁边是他的员工覃苏木。

    覃苏木看到陆晗铮，脸色一怔。

    “陆少爷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徐廷之冲他招手。

    陆晗铮走到桌前坐下，“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来晚了。”

    “陆少爷大忙人！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徐廷之向右边伸出手，“覃志远，覃苏木，奉天覃氏企业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陆晗铮，本地最年轻的企业家，陆氏集团的大少爷。”

    “原来你是覃家的少爷？”陆晗铮看着覃苏木说。

    徐廷之和覃志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两人投入不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