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战汴梁（上）
慕容正对于黑虎军不太了解，可红巾军的将士却并不会陌生。早年间，红巾起义声势壮大曾一度逼近大都，有好几次都打到了大都城下，但是这几次都遇到了元军顽强的抵抗，其中就包括察罕帖木儿的并州军和元廷的黑虎军。 尤其是黑虎军，实属元廷精锐部队，多次以少胜多打败红巾军，统帅哈尔巴拉，汉名崇黑虎，有元廷第一猛将之称，河北之战时，阵斩红巾军十七位将军，威名赫赫！ 听到是黑虎军，这些将领无一不面露惧色。 就在慕容正到了军营时，黑虎军也在汴梁城外十里处停下。 崇黑虎一身黑色狴犴吞头连环甲，更显高大威猛。 “大将军！”手下过来：“周围的暗哨都已经拔得干干净净了，不过我们死了一个探子，看来被发现了。” “我们已经到这里了，被他们发现也没用。”崇黑虎眺望着远处的汴梁城，沉声道：“城外的红巾军营统军将领是谁？” “是傅友德！不过根据可靠消息，他现在就在汴梁城中！” “没有傅友德，他军营里的红巾贼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不必要去理会。”崇黑虎拉下面甲：“暂时放过他们！” “一切听凭大将军吩咐。” 崇黑虎目光灼灼，映着远处的灯火：“准备攻城！” “是！” 夜晚很安静，安静的总是让人打瞌睡，所以，靠在柱子上休憩的士兵，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树林中被惊起的飞鸟。 一个士兵感觉到有一些动静，睡眼惺忪的揉揉揉眼睛然后推推身边的同伴。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同伴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山野中渐渐腾起的烟雾：“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 正说着，不然感觉地面开始抖动，紧接着雷鸣般的马蹄声便传了过来。 几个士兵好奇的向远处张望，夜空中突然传来破空声。那几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被射过来的箭矢钉死在城墙上！ “敌袭！敌袭！” 在士兵凄厉的呼号声中，报讯的铜轨发出洪亮悠长的声音，很快，城墙上的烽火便点燃了！ 傅友德披上甲胄，在卫兵的拥护下走上城墙，刘福通及刘玮兄弟二人此时已经站在城墙之上。 刘福通到还算镇定，刘玮却面色苍白，双腿有些发抖。 看到刘伟这个样子，傅友德不由得出言讥讽：“听说刘将军腿伤未愈，还是回去歇着吧！” 刘福通听到这话只是叹了一口气：“傅将军，大敌当前，还是少些成见吧！” 傅友德看了看正在攻城的黑虎军：“是黑虎军？” “嗯！”刘福通道：“少说有好几千，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他们攻城的势头并不是特别的猛烈！” 傅友德也看出一些不一样的内容：“恐怕也是别有所图，极有可能是想诱我们出城！” “那就坚守城中吧！” 傅友德又望了望远处：“我担心的是黑虎军现在去偷袭我军大营，此时的营中没有主将，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呀！”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派人去报信！”刘福通道：“只要傅将军能调动城外大营的士兵，那我们胜算就多几分！” “蒙古人打到家门口了，我们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看来我们沿途的暗哨都已经被除掉了。一定要将城门守住，等到天亮之后，我们才能看到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傅友德道：“不过黑虎军这样的精锐为什么要在四门关闭的晚上攻城呢？” “这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黑虎军的士卒并没有架设云梯攻城，而是倚仗弓箭传射，在暗中用挠钩钩住城墙向上攀爬。红巾军的士兵不敢冒头，只能不断的砍断黑虎军扔上来的挠钩。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随着时间推移，启明星从东方升起。 “报——，丞相，大事不好了！” 刘福通道：“什么事？” “东门处发现敌人，正在架设云梯打算攻城！” “是蒙古人吗？” “不是。是张士诚的人马！” “张士诚？”傅友德和刘福通都愣住了：“有多少人马？” “大约两万人！” “看来是声东击西之计！”刘福通道：“让黑虎军的人趁天黑在城门在佯装攻城，所以会吸引我们注意力，张士诚的人马则趁机攻打守备薄弱的东门，一旦营救不及，东门城，汴梁就破！” 傅友德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么容易就被看穿的计策，显然也是……” “傅将军难道怀疑家兄的谋断吗？”刘玮阴阳怪气的道：“看来傅将军另有高论了！” 傅友德听刘玮这么说，不由哼了一声：“丞相既然认为此处是佯攻，那本将军便守在此处，就这么些人，还是打不进来的！” 刘福通想了想：“那么就有劳傅将军了！二弟，点齐兵马，随我去东门！” 刘福通带走了大队人马，只给傅有德留下两三千士兵，加上傅友德手下的护卫不到四千人。 傅友德对着刘福通离开的地方唾了一口，然后大声呼喊：“都打起精神来，弓箭手上前，三轮攒射，不要让一个蒙古人爬上城墙！” “是！” 刘福通率部众杀到东门处，只听得城外杀喊声震天，不断有士兵涌向城头，隔着女墙朝城外放箭。 “儿郎们，守住城墙。杀死一个鞑子，赏银十两！” 城外一片乌泱泱的青衣军士，不断的涌向城门下边，一辆巨大的车架上，放着一根巨大的攻城锤，不断有士兵推着这辆车朝城门口退推去，这辆车以及这些士兵，很快都成了红巾军弓箭手的靶子，密集如雨的箭矢射来，不断有士兵横尸当场，又不断有士兵冲过来，推着车子继续前进。 攻城锤离着城门越来越近。 “准备金汁、热油！” 刘福通站在城楼上，在士兵盾牌的护卫下向远处望，只见青衣士兵中军立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吕”字。 “是吕珍！”刘福通对刘玮道：“这个人是张士诚手下的大将，张士诚先前就和元廷勾结，这一次恐怕也是他们联手，打算一举攻破汴梁城！” 刘玮立刻拍了个马屁：“不过他们没有料到，大哥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计策，任他们再怎么耍阴谋诡计也进不来！” 刘福通笑了笑，没说话。 烧热的滚油和粪水，从城门上倾泻而下，浇在了推着攻城锤的士兵身上，士兵纷纷发出一声声惨叫，紧接着从城头扔下火把，点燃了油脂，瞬间许多士兵身上燃起熊熊烈火，在火中发出哀嚎。 架设的云梯刚刚搭在城墙上，上面便有红巾士兵朝下扔下石块儿，被石块砸中的士兵纷纷倒在城下，然后云梯就被推开，重重摔在地上。 刘福通道：“汴梁城高池深，军备充裕，区区一两万人就想攻破城门，张士诚简直痴心妄想！吕珍空有名头，实在是无能之辈！” “大哥威武！” 又一波的冲锋失败之后，青衣士兵如潮水般退去，城上的红巾军则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刘福通望着撤退的敌人，心中只觉得古怪，但又想到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自己只需要坚守在城市之内，便可高枕无忧。 “大哥，要不要追出去？” “穷寇莫追！” 刘玮道：“大哥他们只有一两万人，前面就是洛河川，一片平地他们无处可逃，我们冲出去，灭了他们吧！” 刘福通思量了片刻：“好，众位将士听令，随本丞相杀出城去，灭了吕珍所部！” “是！” 东门打开，刘福通和刘玮一马当先，带领数万红巾是军倾巢而出，追着吕珍而去！ 洛河川。原本是洛河涨水时漫过的一片野地，水退之后，这里形成一大片平原，周围一览无余！刘福通敢追出来，就是因为他确信在洛河川没有伏兵，身后就是汴梁城，除非有敌人从身后出来，不过，可能吗？ 吕珍率部众逃得很快，刘福通追的也很快。 城门这边。 傅友德依旧守着城门，相对于夜晚这个时候得黑虎军进攻的势头就更弱了一些。在日头升起来的时候，黑虎军就停下了所有的攻势，在城门处不远摆开阵势，和傅友德对立起来。 傅友德心头有些不安，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对。 一只鸣镝射向天空，随即在空中炸开一团绿色的烟雾。 傅友德暗道不好，向远处望去，只见黑虎军背后远处的树林一阵抖动，继而生升起大片烟尘。雷鸣滚动般的马蹄声倾泻而出，这个时候不是夜晚，所以傅友德清清楚楚的看到，数万黑虎军饶过城墙，杀气腾腾的直奔城东门而去！ 中计了！傅友德立刻明白过来：城门口的几千黑虎军是佯攻，东门外的两万张士诚部众也是佯攻，真正主攻的就是这几万黑虎军！ 刘福通一定出城去了！ 这几万黑虎军战力彪炳，再加上张士诚军队前后夹击，刘福通断然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那支射上天空的鸣镝刘福通也看见了，就在那一刻，他立刻明白中了计！ “全军听令！回城！” 刘玮很是不解：“大哥，为什么不继续追下去，吕珍快要完蛋了！” 刘福通一鞭子抽在刘玮身上：“我们才快要完蛋了！” 就在刘福通和刘玮率军就要回到汴梁城的时候，从东门城墙的北侧杀出了数不清的黑虎军，宛如一条黑色洪流，狠狠的撞击在刘福通的队伍上。 “儿郎们，冲过去！”刘福通高举宝剑：“只要回到汴梁，我们就能活下去！” “冲啊！” 崇黑虎一马当先，掌中长槊一挥，黑虎军骑兵举起弓箭，只听见一声整齐划一的响声，漫天箭雨便砸向刘福通部队中！ 被箭射中的士兵纷纷坠马，一旦坠落到地上，便是万马奔腾踩踏而过。 两轮箭雨过后，刘福通手下已经乱了阵脚。而此时，黑虎军如同一柄尖利的凿子，狠狠的刺入红巾军部队之中，将红巾军从中间一分为二。 崇黑虎手中长槊飞舞，连人带马将一名红巾将士打翻在地，再复一挥，便磕飞几名士兵。一路直冲刘福通，任何拦路的红巾将士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刘福通见崇黑虎朝这边奔来，逃避已是不及，劈手夺过一杆长枪，迎着崇黑虎就充冲了上去！ 仅仅一个照面，崇黑虎长槊一闪打在刘福通胯下坐骑的前腿上，竟生生将那匹马两条前腿打断。刘福通闪避不及，连人带马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崇黑虎掣着长槊，骑着马打了个圈，转身又面对刘福通：“站起来，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刘福通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将头盔扔到一边，手中长枪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于是抽出腰间的宝剑，对着崇黑虎大喊一声：“来呀！” 崇黑虎用长槊磕了战马一下，战马开始向着刘福通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近。 刘福通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多年以来南征北战，自己从未有过这般绝望。往事如烟，一幕幕在眼前拂过，不知道是恐惧之后的平静，还是临死前的安宁，刘福通反而冷静下来了。 只是，崇黑虎已经杀到近前！ 手中宝剑还没有刺下去，崇黑虎的长槊已经穿胸而过，向刘福通钉立在地上。刘福通仰头望着天空，眼中渐渐蒙上一层灰色！ 崇黑虎打马停住，看着被钉在地上的刘福通，沉默了一会儿。 刘福通没什么本事，不能算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但他也有勇气面对自己，这是许多人都没有的。倘若那些汉人抱着向刘福通这样的勇气反抗……长生天啊，祝福我们吧！ “枭首！” 黑虎军的士兵渐渐淹没了刘福通的部众，直到那杆象征着刘福通的大纛旗轰然倒地，崇黑虎才转过身，望着东方渐渐升起来的红日。 最开始造反的刘福通死了，可是，天下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