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竖子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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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拜结束,众夫人们又回到偏殿休息处,服侍的丫头们纷纷扶了自家夫人回隔间,又捧上茶来,夫人们才算喘匀了一口气。 黎夫人接过大丫头灵芝奉上的越窑青瓷茶碗,戴了银镶玳瑁的护甲的两指轻轻捏了碗盖上的瑞兽钮子,用盖沿打了打茶汤上并不存在的沫,才有姿有态地端到唇边抿了一口,斜眼一瞥间,见坐在下首的惟娉长睫微垂,不但没有一丝受宠的喜色,神色似乎还有些郁郁,一丝不满就漫上黎夫人心头,她当即冷了脸道:“圣上恁大的恩典,多少人求还求之不得,你怎可摆出这等神色!” 惟娉慢慢扇起蝶翅般的长睫,明眸向黎夫人脸上看了看,低声道:“圣上威仪慑人……” 黎夫人想了想,明了地点头道:“可怜你自小在乡间长大,世面见得尚少,何曾见过皇帝的威仪?想必是吓着了。” 惟娉心里一动,立即柔声细气地道:“儿媳是吓得不轻,心内很慌。不知明日可否称病不来?” 黎夫人一听,脸一沉,精画的长眉一挑,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地撴地小几上,咬着牙从牙关里挤出一线声音,切齿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圣上恩典你不用跪拜,站在那就代表着圣上的看重!就是东方家的荣耀!别说只是心慌,只要不是病的爬不起来,就天天给我来这站着!不识抬举的东西,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些话!” 惟娉无声叹了口气,柔声道:“是。”便再不多说。 这黎夫人本来也是心眼多的,不知是那心眼都用在了歪处,还是被皇帝的恩典喜昏了头。竟然看不到越来越近的危机。惟娉只是觉得无奈。 少时,就有宫中侍者送上饭食来,俱是精美之物,可惜都是冷的,吃起来也不甚可口。好在庄夫人派丫头绿荫送了点心过来,惟娉便吃了些点心裹腹。 夫人们刚用过餐,就有一队宫中力士脚步匆匆而来。打头的那个双手高高举着一道圣旨高声宣到:“圣旨到!夫人们接旨。” 听了这一声。众夫人纷纷从隔间里出来,大袖飘飘地在偏殿中跪倒一片。 那力士宣旨道:“圣上有旨,令诸位夫人到刑场观刑。” 王爵夫人们燕语婉转地齐齐答了声是。恭送力士捧旨而去,才在自家婢女的搀扶下纷纷起身,略有些忙乱地快步走出偏殿,坐车去刑场。心里都惊疑不定。 昨日刑部寺就将妖僧受刑的通告贴满京城。京城各色人等都知道昔日的圣僧智蝉子大师将于今日午时在泰安街广场进行千刀割体、烈焰焚体之刑。 此事告示一出,天下闻之无人不惊惧! 中周帝国上至天家贵胄。下至庶民百姓,都笃信佛法,礼敬沙门。全国寺院林立,僧尼俱受到世人的敬仰。昔日的智蝉子大师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智蝉子大师于十几年前云游来到京城。就在大佛寺挂了单,凭着佛法高深,医术高超。又喜救贫扶难,不久其德名就在京城广为人知。京中各色人等都争相与之交游,其中不乏位尊权重之家,前太子安王和魏王更是其俗家弟子。太上皇被梦魇折磨得病体支离之际,清平王就推荐了智蝉子为太上皇调养身体。不想就闹出了妖僧妖言惑众诱杀太上皇一事。 智蝉子在民间有圣僧一说,威望甚众,忽遭横祸,且时隔不到一日,就被判下重刑,对此民间大多难以置信,都觉内情必不如此,大师定是受到jian人陷害,两日里就有士子及一干民众联名上书,替智蝉子鸣冤,要求朝延对此案重审慎查。 从刑部发出通告到这些鸣冤的书表递到景熙帝书案上,不过半日。 景熙帝看完其中的一篇鸣冤书,又扫一眼书案上成堆的奏表,薄唇微启间只语音浑厚低沉地吐出一句:“竖子该杀。” 一旁侍立的刘白低垂着眼睛半点不敢直视这位年轻的皇帝,却分明看到那张英俊刚毅的脸上冷戾的杀意透骨寒心。 为智蝉子奔走的士子们和民间义社组织不知怎么探得了皇帝的那句“竖子该杀”,俱悲恸义愤,就有人痛哭流泣,声称皇家须敬佛,沙门不可欺,以一些学子名家为首的一干人做文上书颂扬智蝉子之德,抨击jian佞之阴险,还有人声称哪怕死谏也要阻止皇帝犯下大错。
皇宫外最宽阔的泰安街广场上就在这众说不安中搭起一座高大的刑台。甲胄明光,刀枪刺眼的羽林卫围台而立,将刑台围得水泄不通。带着各种目的来观刑的京中人士又将包括书林卫在内的广场围个滴水不泄。 众王爵夫人们的宝马香车抵达皇城下的泰安街广场时,就看到人头熙攘,拥挤不堪的人群,人人脸上带着不安和惊惧。 维持秩序的羽林卫看到夫人们的车仗到了,自动分开人群,分两列站立,排成两道人墙,夹出一条人巷。 人巷狭窄,不足以通车,贵夫人们就下了车,在众人瞩目下扶着丫头的手,款款走向刑台之下,那里有羽林卫守出一片空地。 在刑台的另一边,满朝文武都已经站齐了。 看起来奉旨观刑的不只是夫人们,她们的丈夫早已经到场。 惟娉夹在夫人们当中,凝目向那班文武中去找,只看到一身身素色的袍子和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并无东方熠。 耳边忽然传来黎夫人压低的声音:“渁儿那一身戎装倒是正配他。” 惟娉顺着黎夫人的眼光看过去,就见东方渁背对刑台而站,他穿着一身羽林卫右翊卫将军的戎装服饰,手扶仪刀,盯视着围观的民众,面含威煞,眼露狞戾。 再放眼望去,便见数以几千记的羽林卫们都凝神屏气,严阵以待,不像是监刑,倒像两军对阵。 惟娉正寻思间,就听一声宣:“圣上驾到!” 人们忽地一怔:怎么?皇帝亲自来监刑吗? 一队铁甲铜盔的侍卫快速走来,迅速地人群中清出一条路来。然后这些侍卫就人前相对着站成两排,在人群中站出两道铁墙来。 皇帝没用全套仪驾,只带着靳泽、骤夏和几个护卫,从远处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