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王哥家
池田助教是庆应义塾大学医学博士毕业,他家庭条件很好,父亲好像是哪个大公司的董事。池田助教三十多岁还没结婚,自己买了一套公寓,每天早来晚走,数他带的留学生最多,和本国学生相比,留学生不好带。 “池田先生,这两张病理组织切片我怎么看不出区别呀?”李梦华用英语问道。 “嗯,我看看。” 看切片是一门功夫,不是一年半载能学会的,组织切片看错了,良性诊断成恶性或者恶性诊断成良性,那是重大医疗事故。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发生过,有的肿瘤病人治好了,二、三十年没复发,保不准就是当初诊断错误了。看切片是病理诊断的基础。 “李桑,你看这块切片组织边缘清晰,分化度较高,另一块边缘模糊,属于低分化,仔细看有差别的。”池田助教说。 池田助教总是耐心细致地为学生讲解,一些实验技术更是手把手地教。相比之下那两个讲师则没有多大的耐心,崛江教授更是很少进实验室,崛江教授从来不做实验,实验都是由下面的老师带着做。 “哦,我看出来了。”李梦华说。 “李桑,尤素福说他下午有事,下午你去看PCR仪吧。”池田助教说。 “好。” 尤素福是孟加拉国留学生,他和费迪南不一样,他经常出去打工。PCR仪是免疫组化实验的一种仪器,免疫组化全称叫做免疫组织化学染色,是分子生物学的一种实验技术。病理科一共有三间实验室,李梦华这段时间主要在PCR实验室工作,PCR实验室不算太大,分“试剂准备区”、“标本制备区”、“扩增反应配置区”和“产物分析区”,各个区之间相互隔离,中间有一条缓冲走廊,走廊两边有四道带观察窗的铝合金密闭门,工作区里面的物品也不能相互混淆。 李梦华在实验室一呆就是一下午,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一会儿到生物安全柜调制试剂,一会儿盯着PCR仪。其他人有的负责台式离心机、有的负责微量核酸测定仪,这些实验设备都很先进,还有电泳仪、凝胶成像系统、毛细管电泳仪等等,光是一台荧光显微镜就价值几百万日元。 “教授回来了!拎一大包吃的放医局了。”一个刚进实验室的学生说。 “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泰国食品,还有一些水果。” “好啊!做完实验有吃的了,我都有点儿饿了。”一个留学生说。 崛江教授去泰国参加学会了,刚出差回来,只要不是晚上,他都要先回学校,而且几乎从来不空手,每次都带些吃的东西回来。医局就是休息室,中间放一张长条桌子,两边是几把椅子,休息时,大家可以喝喝咖啡、吃点儿东西。知道这些留学生没钱,科里经常组织在医局吃烧烤,当然不是在屋子里面烧烤,医局外面有一个露天阳台,大家在阳台上烧烤。 留学生们在一起都是说英语,日本学生很羡慕这些英语好的留学生,这也没办法,像菲律宾、印度、印尼等国家,英语就是他们的官方语言。李梦华一开始英语说得也不好,时间长了慢慢习惯了,发音要比菲律宾、印度学生好。 做完实验都快晚上九点了,大家来到医局,桌子上,教授拿来的吃的还没动,大家你一块、我一块,很快一袋子东西就被瓜分完毕。 “你们都给吃啦!没给我留一块?”南子手里拿着文件,进来一看,桌子上只剩食物残渣了。 “南子小姐,我这儿还有一块,送给你吧!”李梦华说道。 “谢谢!还是李桑好,这么漂亮的包装,我带回家给孩子吃。” 南子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小孩儿才四、五岁,南子经常很晚才回家,不知道孩子是怎么带的?南子在科里干了好多年了,大家背地里都说南子和教授关系暧昧,这也难怪,守着这么一个风韵十足的少妇,难保教授不动心。 “李桑,就你心肠软,南子平常对我们多苛刻,就应该一块儿也不给她剩!”南子走后,一个留学生对李梦华说。 “谁说不是?” 林桑没有说话,只用眼睛瞥了李梦华一眼。留学生之间也有矛盾,说穿了都是因为奖学金,奖学金名额有限,大家竞争得很厉害。此外,留学生中女多男少,女人多的地方矛盾就多,除了李梦华和林桑,科里还有一个台湾女生、一个印尼女生、两个菲律宾女生,不算日本女生,六个女留学生就够唱两台戏了。 周日,李梦华应邀去王哥家,这是李梦华第一次去王哥家,之前王哥邀请了几次都没去成。王哥家住在平井,平井在荒川西岸,属于江户川区。荒川是东京最大的内河,发源于崎玉、山梨、长野三县交界的甲武信岳山。平井大桥飞架两岸,桥下宽阔的河面上水流湍急,两岸是绿地和樱花树,一到春天,河堤上开满了樱花。 李梦华在平井车站下了车,王哥早就在出站口等着了。 “梦华,说过不让你买东西,怎么还买这么多?”王哥说。 “也没买啥,只买了两个玩具,嫂子和孩子在家吗?” “在家,正准备中午饭呐,我原打算出去吃,你嫂子说天热,在外面也吃不到什么,她要自己在家做。” “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你嫂子早就说让你来,她很想见你。” “我也是学习忙,其实我早就应该来看嫂子了。” “现在也不算晚,上车吧!” 八月份的东京很热,还经常下雨,台风和热带气旋频繁光顾,每天出门都得带把雨伞。台风所到之处带来大量降雨,土壤和空气处于饱和状态,伸手一抓仿佛都能攥出水来。 “下周又要来台风了。”王哥说。 “嗯,这是今年夏天第三场台风了吧?” “是啊,日本就是这样,夏天台风多,你在国内没见识过台风吧?” “没有,八级以上的风都很少见,也真奇怪,明明看台风往中国去了,一转弯又到日本了。” “还是大陆气压高啊!眼看台风往上海、山东方向去了,一打旋儿就又奔日本了。” “看来日本帮中国减少不少灾害啊!” “哈哈!” 平井和东京其他地方一样,房子一幢紧挨着一幢,街道也很狭窄,铺着沥青的人行道上架着密密麻麻的电线杆,电车道紧挨着居民楼,用一排塑料隔音板隔音,蓝白相间的电车不时疾驰而过,栏杆放下,汽车在一处铁路道口前停下。 “梦华,你没来过平井吧?”王哥问。 “没来过,这里居民也不少啊!” “是,我们原来住在千叶,你嫂子说平井中国人多,她喜欢中国人多的地方,要依我不选平井。” “平井中国人多?” “嗯,江户川区是老城区,房价低,物价也相对便宜。” 电车开过去,栏杆抬起,过了铁路道口,车子拐进一条胡同,王哥家是一幢二层独门独院的小楼,楼前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靠墙还停着一辆两厢白色本田车。一按门铃,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从屋里跑了出来,这是王哥的儿子。 “爸爸。”小男孩说的是日语。 “这是jiejie,快问jiejie好。”王哥用汉语说。 “jiejie好!” “怎么能叫jiejie?应该叫阿姨!”小男孩身后跟出来一个中年妇女。 “对,叫阿姨。” “梦华吧?长得真漂亮,你王哥经常提起你,欢迎,欢迎!”中年妇女热情地打招呼。 “嫂子好。” “快进屋吧,外面热。” 王哥老婆四十多岁,圆脸大眼睛,人长得不算漂亮,身材已经有些发福,听说话口音像是南方人。 李梦华在玄关处换拖鞋进屋,先把玩具分给两个小孩儿,女孩儿比男孩儿大,李梦华给她买的是绒毛小马,褐色的绒毛小马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马头上拖着长长的红色鬃毛,李梦华问过女孩儿属马,小男孩儿的玩具是变形金刚。 “快谢谢阿姨!”王哥老婆说。 “谢谢!”小男孩儿用汉语说。 “谢谢阿姨!”小女孩儿有七、八岁大,梳着灶坑门头,穿一件漂亮的粉色纱裙。 “喝杯凉茶,今天休息了?” “嗯,谢谢嫂子。” “你到这儿不要客气,就当到自己家里一样。” “好,嫂子,你也坐吧。” “学校怎么样?生活都习惯了吧?” “习惯了。” “学习累不累?” “还行吧,也不轻松。” “你们教授要求严吗?” “挺严的,不过对我们女同学要求松一些。” “日本大学教授都这样。” “嫂子,你家客厅可挺宽敞啊!” 坐在客厅沙发上,李梦华打量着王哥家,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原木色地板,白色墙壁纸,布艺沙发,客厅一角还放着一架白色钢琴,钢琴盖打开着,上面放着乐谱,应该是小女孩儿的。 “还行吧,我领你参观一下吧。”王哥老婆说。 “好啊。” “这里是餐厅,那边是厨房。” “厨房也挺宽敞。” “这是卫生间和浴室。” “浴室也分里外两间呀?” “嗯,外面洗脸、脱衣服的,里面是淋浴。” “洗脸和淋浴还是分开的好。” “这里是衣帽间,这里是储藏室。” “储藏室真大,能放很多东西吧?” “是,楼上也有储藏室,孩子大了,家里东西越来越多,储藏室其实挺重要的,咱们再到楼上看看。” “阿姨,我领你去!”小女孩儿说。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百惠。” “百惠?名字真好听!上小学了吗?” “上了,小学二年级。” “我和你王哥要孩子晚,四十多岁了,老大才上二年级。” 日本这种二层“一户建”小别墅都是木结构的,从外表却看不出来,人字形坡屋顶,不锈钢排水管,贴着白色瓷砖的墙面,厚厚的木质大门。盖房子的时候,建筑工人像搭积木一样,五、六个工人外加一台小型起重机,一幢房子一、两个星期就建好了,建筑构件事预先都做好了,拉到现场组装就可以了。 “楼上是卧室和书房,我们住不惯榻榻米,都是洋式的。”王哥老婆说。 主卧室面积挺大,一张大双人床上铺着白色床单,梳妆台上摆满了化妆品,靠窗户放着一把躺椅。儿童房里都是白色家具,白色的小床,床脚铺着地毯,书桌、衣柜、收纳箱也都是白色的。 “小姐俩儿一人一个房间啊?”李梦华问。 “嗯,要都是女孩儿就可以住一个房间了。” “嫂子,你家房子有二百多平米吧?” “差不多吧。” “一定很贵吧?” “还行吧,全下来五千多万,主要是地价贵,首付四百万,每个月还二十多万,三十年还清。过去我们也租房来着,有了孩子就想给孩子创造一个好环境,你王哥说我们是超前消费,他还不打算买呐!” “买房子对,现在日本房价也下来了。” “对,我们也不打算回国,不买房子白花租金钱。” 日本房子都是永久产权,并且连土地一并拥有。前面说过钢筋混凝土的“满勋”,“满勋”和“一户建”各有利弊,“一户建”买到了土地,“满勋”是很多层住户共同分摊土地面积。“满勋”的优点是方便转手或出租,住户多相对安全,而且房屋维修也不用自己管。 “日本房子空间利用得好,卧室这些从上到下的壁柜,可以装很多东西吧?”李梦华说。 “是,衣服、被褥都可以放在里面,东京夏天潮,得放很多干燥剂。” “是啊,我在国内都没见过盒装干燥剂。” “北方当然没见过,咱们下楼吧。” 李梦华挺有孩子缘儿,不一会儿就和小姐俩混熟了,小男孩一会儿说日语,一会儿说汉语,汉语、日语穿插着说。 “嫂子,你儿子汉语、日语夹在一起说啊?”李梦华笑着问。 “都是上幼儿园上的,在幼儿园说日语,回家说汉语,有时候就串了,大了就好了。” “从小就会说两种语言,而且都是母语,这也是优势啊!” “我正发愁呐!日本小学以及麦特别严重,我想给她俩改个日本姓。” “改什么?中国人就是中国人,改日本姓就不受欺负了?”王哥说。 “起码以为是日本人,怎么也能好一些。”王哥老婆说。 “要改全家都得改,我姓王,你叫我改什么日本姓?” “山口不行吗?你不是喜欢山口百惠吗?” “改日本姓?首先孩子爷爷就不会同意。”王哥说。 “你爸在中国,咱不说他怎么知道?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吗?” “我不同意改姓。” “你这人怎么那么犟呐?” “嫂子,日本小学以及麦严重吗?”李梦华问。 “严重,我姑娘总被几个日本小男孩儿欺负,弄得她都不愿意上学了!” 日本社会是一个弱rou强食的社会,中小学“以及麦”现象一直存在,日本孩子在学校挨了欺负往往也不和家长说,还有很多“以及麦”是冷暴力,被同学们孤立起来,谁都不和你说话,谁都不理你,是不是也很难受?如果是在中国,孩子挨打受了欺负,第二天,mama就会冲到学校。改成山口可好了,女孩儿名字就叫山口百惠了,看谁还敢欺负她! 午饭很丰盛,王哥老婆很会做饭,中、日餐合璧,中餐有粉蒸牛rou、芝麻里脊、红烧狮子头,日餐有寿司、生鱼片,还有孩子们爱吃的炸薯条。 “做得不好,多吃点儿。”王哥老婆说。 “很好吃,嫂子手艺真不错!”李梦华说。 “你嫂子这几年饭做得越来越好了。”王哥说。 “我都成家庭妇女了,不研究做饭干什么?” “mama,我要吃狮子头。”小男孩说。 “让你爸帮你夹。” “听说嫂子也是博士毕业啊?” “嗯,博士毕业有什么用?现在天天跟厨房打交道。” “别抱怨了,日本女人不都这样吗?”王哥说。 “早知道会成家庭妇女,学习吃那么多苦干嘛?” “母亲的素质也很重要啊!”王哥说。 “日本女人像嫂子这样读到博士的不多吧?”李梦华说。 “也有,日本母亲学历都挺高的。”老王老婆说。 “不上班是不是有点儿可惜了?” “上班孩子没人带,我没有工作,你王哥公司还给补助呐!” “这样男员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是啊!你王哥都快把家当旅馆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晚上睡一觉就走。” “辛苦你了!谁叫你是奥库桑了?”王哥笑着说。 “主人辛苦!梦华你说,日本女人都管丈夫叫主人,这不是男尊女卑吗?” “我不把工资卡都交给你了吗?零花钱还得管你要。”王哥说。 “不错,日本女人都掌握财权,这一点和中国一样。”王哥老婆笑着说。 “零花钱给那么少,什么时候能涨点儿?”王哥笑着问。 “涨?日本这种花花社会,男人兜里钱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看你说的,我能干啥呀?” “梦华,等你结了婚,也要把家庭财权把住!无论中国、日本,在哪儿都一样。”王哥老婆笑着说。 “这回不是男尊女卑了吧?”王哥笑着说。 吃过午饭,李梦华要帮忙刷碗,王哥老婆说啥也不让。 “周末你王哥负责刷碗,一会儿让他刷,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走,咱俩上客厅坐着去。” “梦华,不用你刷,一会儿我刷碗,周六周日是我的事,先泡着。”王哥也说。 “阿姨,咱们到院里玩堆城堡啊?”小男孩儿走过来对李梦华说。 “外面太热了,在屋里玩,不许去外面。”王哥老婆说。 “对,外面太热了,阿姨教你玩绕口令吧,你说好不好?”李梦华说。 “好啊!” “班干部管班干部,班干部管班干部,连在一起说。”李梦华拉着小男孩的手教他绕口令。 “班干部,班——”小男孩儿刚一起头就卡住了。 “阿姨,什么是班干部?”小男孩儿问。 “jiejie知道什么是班干部吧?”李梦华问。 “知道,就是班级领导。”小女孩儿说。 “jiejie来说这个绕口令吧?”李梦华说。 “好,班干部管班干部,班干部管班干部,班干部——”小女孩儿也卡住了。 “mama你说。”小女孩儿对mama说。 “班干部——” mama还不如孩子呐,只说一个班干部就不行了,母子三人笑成一团。 不管在哪儿,人还是得有家庭有孩子,很多家庭过的就是孩子,家是一个人的根,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心里总有一根线拴在家里。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人,李梦华十分羡慕,心想我将来也要生两个小孩儿,最好也是一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算做家庭主妇也心甘情愿。每个女人身上都有母性,正是这种母性支撑人类走到今天,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身上的娴静美丽让本已艰涩的人生多一抹亮色。 “嫂子,你们全家这是去哪儿玩了?”李梦华指着电视柜上一张海滩上的全家福问。
“去年冬天我们去澳洲玩了,那是在大堡礁拍的,没看天那么蓝吗?”老王老婆回答。 “大堡礁好玩儿吗?” “好玩儿,日本都没有那么蓝的海水、那么蓝的天,我们先去的悉尼,然后是布里斯班,最后一站是大堡礁。” “你们全家经常出国旅游吗?” “不经常,一年一次吧。” “那可真好。”李梦华心想一年出国旅游一次不算少了。 “大堡礁很漂亮,潜水下去,珊瑚礁上游动着各种颜色的鱼,可好看了,伸手就能抓到。”王哥老婆说。 “你们还潜水了?” “我潜了一次就上来了,你王哥潜的时间长。” “怎么上来了?” “我有点儿害怕,水里特别静,感觉像是到了外星球。” “是你胆子太小了,戴着氧气瓶怕什么?”王哥说。 “孩子没去潜水,我也是放心不下她们。”老王老婆说。 “没玩够吧?今年冬天咱们还去,不去别的地方,就去大堡礁,这回让你潜个够!”王哥说。 “好啊!你说的?” 澳大利亚每年从世界各地招聘大堡礁管理员,据说这项工作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每天吹着海风、洗着海水澡、潜着水,困了就睡,饿了就在沙滩上吃烧烤,蔚蓝的海水、蔚蓝的天,还有美丽的珊瑚礁,想一想都美得不行,真想去大堡礁啊! “梦华,刘玉海跟我说看见你和一个做按摩的人交往,有这回事吗?”王哥问。 “有,只是普通朋友。” “按理我不应该说什么,一个人在国外,交朋友还是要谨慎呐!”王哥说。 “看你说的,梦华这么稳当的女孩儿,能找个按摩的?你别听刘玉海瞎说。”王哥老婆说。 “刘哥可能是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李梦华不想解释太多。 “那就好、那就好,你爸爸嘱咐我关照你,我也不能失职啊!”王哥笑着说。 “要说刘玉海那小伙子我也见过,他条件很好嘛,学历不错,人长得也不错,还在大公司就职。”王哥老婆说。 “你就不用替梦华cao心了,梦华还是得以学习为主。”王哥接过话头儿。 “梦华年龄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就应该先处着。”王哥老婆接着说。 “梦华条件这么好,找对象不用着急。” “你说的不对,男孩儿晚点儿找还行,女孩儿就应该早找。” “在国外,上哪儿去找那么知根知底的?”王哥说。 “我看刘玉海就不错,还比较了解。”王哥老婆说。 “刘玉海是不错,梦华还是得以学习为主。” 李梦华一直没说话,王哥两口子为这件事还争执了起来。 从王哥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两个小孩子恋恋不舍地送走李梦华,王哥老婆更是把自己做的一盒寿司塞到李梦华包里。时间尚早,李梦华决定去学校,她放心不下培养了两、三个月的细胞,夏天,细胞容易被污染,她想去细胞间看看。学医很辛苦,早八晚九,从周一到周五,李梦华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身体不好都坚持不住。当然,科里绝大多数人都这样,崛江教授快六十岁了,每天晚上走得也很晚。 “李桑,你怎么来了?”研究室里只有池田老师一个人。 “我来看看细胞,池田先生,你没在家休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早就来了。” 池田助教经常周末也来学校,平时净带学生了,周末时间是他自己的。李梦华感觉池田助教想发篇大论文,这几年也没见他发表过论文,此刻,池田助教正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写着些什么。 “李桑,这么晚了还来学校?”利佳亚从外面进来。 “嗯,上午去了一个朋友家。” 利佳亚是菲律宾女孩儿,不知道为什么?菲律宾人都有一个西班牙名字,而且大多信天主教。利佳亚长得瘦瘦的,皮肤有点儿黑,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过带菲律宾口音。 “李桑,你实验做得怎么样了?”利佳亚问。 “没什么进展,我还要读一些相关文献。”李梦华回答。 “你算够快的了,我二年级才开始做实验。” “实验室还有人吗?” “有,好几个呐。” 利佳亚家里是开私立医院的,从小养尊处优,英语也比别的留学生好,所以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尤其是总觉得自己比谁都漂亮。现实生活中有这样的女孩,明明长相一般,却总觉得自己是大美人儿。 “池田先生,这是我上周的实验报告,麻烦您看看?”利佳亚把实验报告递给池田老师看。 “好,先放在这儿。” “池田先生,您都工作一下午了,休息休息,我给您倒杯咖啡吧?” “不用了,谢谢你。” 利佳亚喜欢池田老师,不过,献媚也不看看时候,池田老师就周末能干点儿自己的工作,还这么没深没浅地打扰他。 “李桑,你可来了,快帮我看一下病理报告,教授明天就要,我一点儿都看不懂。”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女留学生。 “给我看看。” “右肋骨下方有一肿物,直径2.5厘米,右上肢轻微麻痹,腹腔探察可见大量气体回声——”崛江教授写的汉字龙飞凤舞,还是草书,实在难以辨认。 前面说过,日本医科大学都设有附属医院,崛江教授也在医院出诊。日本长期使用汉字,尤其是一些公文,病理报告中就有大量的汉字,各种医学名词也几乎全都是汉字,像“麻痹”这种繁体字,日本学生都未必看得懂,何况是留学生,对中国人却不是什么难事,李梦华很快就在纸上写出英语译文。 “你们中国人真厉害,我真羡慕你们,有的人一句日语都不会说也能看得懂。”女留学生说。 “厉害什么?因为都是汉字啊!”李梦华说。 “汉字实在太难辨认了!” “你不知道,教授写的字很漂亮的。” “我没看出漂亮在哪儿?像虫子爬一样。” “嘘!千万别让教授听见,教授最喜欢书法了!” “这也叫书法?我看像天书,也像画画儿。” “教授下回写英文就好了。” “他从来不写英文。” 晚上,李梦华是最后一个走的,在去车站的路上,前面有一个人好像是池田老师,他身旁还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从背后看怎么那么像南子呐?不对,南子今天没来学校啊,李梦华想上前去看个究竟,想一想还是算了,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李梦华不是喜欢八卦的女人。 每年八月份,街头上右翼宣传车就很多,因为又到了日本投降战败的日子。黑色的右翼宣传车,从远处看就像是灵车,高音喇叭里传出“严惩支”、“日中断交”等声嘶力竭的呼喊,剃着光头的右翼分子身穿蓝色制服,衣服口袋上方印着日本国旗。普通日本人给人以严谨谦逊的感觉,这些街宣右翼给人留下很不愉快的印象。 “梦华,你回宿舍了吗?”林雨豪打来电话。 “正往宿舍走呐。” “这么晚才回去,又没吃晚饭吧?” “没吃。” “赶快找地方吃饭吧。” “我有寿司。” “在外面买的吗?” “不是,我上午去一个朋友家,朋友老婆做的,你在店里吗?” “嗯,在店里,今天店里挺忙,你早点儿回宿舍吧。” “好。” “拜拜。” “拜拜。” 刚放下电话,这边,李梦华mama又打来电话。 “小华,你还没回宿舍?” “还没有,正往回走呐。” “刚才电话占线,你和谁打电话呐?” “一个同学。” “我看天气预报,日本要刮台风了,你要注意点儿!” “好,妈,要下雨了,我不和你讲了。” “好,刮台风就别去学校了。” “放心吧,妈,打雷了,我挂电话了。” “好。” 第十二号台风来袭的时候,狂风夹杂着暴雨,街边的树被风吹成了三十度角,树枝像头发一样随风狂舞,根扎得浅的都被连根拔起。山区洪水泛滥,并引发泥石流,海边更是白浪滔天,五、六米高的海浪轰鸣着拍向海岸。刮台风时,电车都停运了,学校自然不能去了,李梦华听着窗外的疾风骤雨,打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