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安闲之宴
「我说……」 神社的庭院并没有想象中的幽静。 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让夏日多了些微的凉意，而周围的树木被清风吹过，投射在地下的摇曳树影更是可以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受到心中的宁静。 ————不过，今日，这份宁静被突然多出的一群“不速之客”所打破。 「你们很闲吗？」 聚集在神社庭院的树荫下的，是一群女性。 如果是让处于荷尔蒙发育旺盛的青少年看到的话，说不定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个个都是稀少的美人。 不过，正因如此，同为女性的博丽灵梦才能够恶声恶气，毫不在意的诘问她们。 「虽然不很闲，但也的确不怎么忙啦。」 对于博丽灵梦的抱怨，妖怪贤者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 「而且，你也不讨厌不是吗？」 「不愧是妖怪“闲”者，我已经看出来了。」 「这可是为了你而举办的宴会啊……这么说不觉得太无情了吗？」 不愧是妖怪贤者，凭借着丰富的阅历，她一句话就让灵梦没办法在开口抱怨。 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人的好意，这种事情博丽灵梦还做不出来。 可是，如果就此闭嘴的话又她又不太甘心，所以只好说一些别的了。 「……虽说是宴会，但这人可是不太多啊。」 明明刚才还不怎么欢迎，现在却又像是嫌人不够多一样……少女的心情还真是多变啊。 「嫌人少的话，那么算上我一个如何？」 没能等到妖怪贤者指出这一前后矛盾的话语，清朗的男声便突然响起，仅仅听这个声音，便能够想像出其主人的非凡风姿，绝对是个风度不凡的美男子。 「什么啊……是你啊……」 巫女看向了传出声音的方向，鸟居的阶梯处，不出所料的，那里站立着一个英武的身影。 这家伙，博丽灵梦多少还算认识，虽然也算不上很熟就是了。 与声音给人的印象确实并无不符，的确是个出色的男人……不过，在场的女性并没有人表现出热情的态度。 但也并非拒绝，仅仅是冷淡的观望。 这种反应并不能让他望而却步。比起他迄今为止所跨越过的困境相比，眼前的就连下酒菜都算不上。 「反应还真冷淡呢……不过放心吧，我也有带东西过来哦。我可没有蹭吃喝的打算。」 听到这率直的话语，博丽灵梦也发现了飞厉与平日的不同。 那是……壶吧？ 总而言之，就是盛放液体的器皿，充满了风雅的装饰的玉器。 这样的东西，就被夹在他的臂膀之下。 「这可是难得的好酒……平时我可舍不得喝。」 看到那爽朗的笑容，无论是什么人也恨不起来吧。 ————可是，那其中并不包括妖怪贤者。 面对这经常让她感到不知所措的敌人，她皱着眉头开口道。 「武神，你……」 「要说什么？你不欢迎我吗？而且，既然这宴会是为博丽巫女而举行的话……那就应该询问她的意见吧。」 可飞厉却打断了她的话，将判断的选择交给了博丽灵梦……事实也本就该如此。 「……」 「……」 沉默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灵梦，纵使毫无畏惧，也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干嘛啊！……想来就来吧。」 「多谢了啊。巫女。」 收到了肯定的回答，飞厉向着树下的女性们踏步而来。 而妖怪贤者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面对这个似乎毫无恶意的对手，她是没办法维持斗志的。 现在，就先暂且放下敌意吧。 ———————————————————————————————————————————————————————— 「好久不见了，亡灵公主。」 「泥嚎……」 「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啊！幽幽子大人！」 对方的行为可以说是相当的失礼……可是看到那一本正经的少女训斥起自己主人的模样，那不禁让人会心一笑的场景让飞厉并不怎么感到生气。 「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含……我家大人她……」 半灵的剑士以庄重的态度向着飞厉鞠躬……那模样真是让飞厉不由感慨良多。 他认识的女人中，有常识和良心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了。 眼前的这位就算的上一位。 「不用在意……我没放在心上，庭师。你主人的食欲一如既往的好啊。」 挥手表示不用在意，飞厉坐到了铺在石板地面的毯子上。 「那是什么？」 「酒啊。」 回答着博丽巫女问题的同时，飞厉把玉质的酒器放到了一旁。 可是，博丽灵梦的好奇心似乎并没有随着回答得到满足。 「不，我问的是这个装酒的东西是玉做的吗？看上去好像很值钱啊。」 「你就在意这个吗？！」 充满了欲望的疑问让飞厉大喊起来。 可博丽灵梦充耳不闻，而是以一种让人害怕的目光打量着玉器。 酒盅有着精挑细琢的风雅，如果抛开它的实际作用，一定也是个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真是奢侈啊……」 仿佛神游天外一般的呢喃自语，落到飞厉的耳中，使他不由好气又好笑的向着坐在一旁的八云紫说道。 「妖怪贤者……平时博丽巫女生活的很拮据吗？」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可是名句，你没听说过吗？」 八云紫还冲着飞厉眨了眨眼睛……她已经找回了自己的步调，回复了往日的风度。 看着她现在那贵妇人一般优雅的风姿，谁又能够想到她昨日在飞厉面前那怨恨的模样。 这也就是她不讨喜的地方了……若是能够率直一些就更好了，飞厉这么想。 不过，如果变的率直的话，那也就不是她了吧。 她是那种可以和敌人谈笑风生的家伙，不是出于英雄惜英雄的豪迈气概，而是因为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她的敌人。总有将恩怨了结的那一天。 若是如此，那么，就没必要恶意表现在脸上……只需要将恶意留到最后在尽情释放。 「听倒是听说过……不过……嘿，算了，这副样子倒也蛮有趣的。」 飞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悠然的耸了耸肩。 一做完这个动作，他的注意力就被碟中的团子所吸引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话说一半是相当惹人讨厌的行为？」 「……嗯，大福做的不错哦，蓝。我喜欢草莓味的感觉。」 对于妖怪贤者的话，已经转过身去对着九尾狐狸做出毫不掩饰的夸赞的飞厉自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草莓和红豆，两种内陷的完美配合让他痴迷不已。 「多谢夸奖……厄，不过，紫大人她……」 但是，八云蓝听见了。 看到自家主人的难看脸色，忠心耿耿的她只好满脸尴尬的接受下夸奖，然后试图提醒飞厉。 不过，托某个天真的小女孩的福，这一努力并没有成功。 「我也很喜欢草莓大福的啦。」 「是吗？橙，你将来会变成一个很了不起的妖怪哦。」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就像是在安抚小猫一般————也的确是一只小猫————他轻轻松松的展颜一笑。 在这之后，他才重新又转身对着八云紫问道。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啊？」 「不，我并没有说什么，那是你的错觉吧。」 听到妖怪贤者冰冷的话语后，飞厉只是看着八云紫，蠕动的嘴唇中似乎要说出些什么来。 有一种不怎么妙的预感。 八云紫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又要说出一些让她上火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话说一半是相当惹人讨厌的行为？」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 刚一说完这句话，八云紫就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 ————堂堂妖怪贤者的反应居然这么普通。 「你的脸色很黑……」 「紫大人的脸就像煤炭一样哦。」 「哈哈哈……这个形容不错吗，橙。」 猫妖与武神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八云紫的耳中，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橙会附和飞厉的话是因为心性单纯，而飞厉会这么说则是因为拜其性格所赐……虽然不拒绝谋略，不过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一个直爽的武人，嘴上不怎么设门的家伙，会这么说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大概。 所以……她不生气，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是，若真的如此的话，谁又能来告诉她……这股填满她胸口，并且不断涌出的漆黑情感，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脸色还真是不怎么好看啊，这种神情只会使你美貌受损的吧。」 注意到了八云紫吸气的动作，飞厉抛下了妖怪贤者的式神及其式神的式神，慢慢的开口说道。 「哪怕是虚情假意，不过果然还是笑容才适合你……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拿出一些让你忘掉不快的东西，总是摆着脸色在宴会上可不太合适啊。」 一边这么说着的同时，不等妖怪贤者回嘴，他就将玉瓶从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好羡慕”和“想要”这两个词的博丽巫女手中一把拿了过来，丝毫没有顾及少女脸上的失望之情。 「啊啊……真是的，别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我，一会儿喝完后我把这个瓶子给你总行了吧。」 飞厉的话语让博丽灵梦瞬间又恢复了端庄的姿态————不过，从那平静的素颜下，果然还是多少能够看出被压抑着的雀跃。 对于少女的心情变化，飞厉只得哑然失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真是个挺好懂的家伙呢……不知道直接给她十万块会怎么样？ 「真是个现实的家伙呢。作为巫女来讲，她也一定是个“缺陷巫女”吧。」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足以使无数人倾家荡产的玉瓶，就好像那不过是什么垃圾一般。 虽然对钱财有着微妙的执着心，但是……正是这种缺陷，使得博丽灵梦无比真实，无比的接近……人类。 这样的博丽巫女……飞厉一点也不讨厌。 「话虽如此……不过你似乎不怎么讨厌这一点哪。」 原本难看的面色已经消失不见，恢复成那个风度优雅的妖怪贤者这样问道。 飞厉笑着给出了回答。 「那不是当然的吗？没有讨厌的道理啊。」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八云紫只是看着飞厉的侧脸一言不发，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说是微笑实在有些勉强，可要形容的话也相当困难，总而言之，这是个难以让人安心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正快活的笑着的武神没能注意到。 「不管这些了……喝酒吧！」 大手一挥，他举止豪迈的做出了决定。 「平时我可舍不得喝啊……这是只有在神仙们举办宴会时才能喝到的绝品，即使对于大罗天的仙人们也是绝代的佳酿啊。」 以得意的口吻说着这番话的飞厉，看上去就像是个在炫耀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与平时那个洒脱的他有着巨大的反差，这少见的样子让在座的众人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对于妖怪贤者来说，这一点也是一样。 不过到底也只是冲动，并没有付诸实际……事实上，在听到大罗天的时候，她就已经严肃起来了。 大罗天……三十六天最高层，居住在那里的仙人和神灵们，可绝非在大地上游荡的散仙或尸解仙可以相提并论的，无论哪一个，都是不逊色于八云紫的强大生灵。 可是……飞厉，是如何拿到那里的仙人的御用之酒的呢？ 一时之间，一种对于妖怪贤者来说相当可怕的臆想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在座的众人，能够明白【大罗天】这个词背后的含义之人，有三位，八云紫，八云蓝，以及西行寺幽幽子。 连一贯轻浮不着调的幽幽子也变的有些正色起来，妖怪贤者和她的使魔更是不必多说……也正是因为这三位所散发的严肃气氛，让原本虽然不吵闹，但也十分随意的宴会变的沉寂下来。 这种气氛让飞厉很不舒服。 「喂喂喂！我们是在开宴会吧……不是那种险恶的鸿门宴，而是洒脱自在的酒宴才对，这种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宴会上就应该暂时的放下仇恨与烦恼，尽情享受才对。什么多余的事情都应该留道以后再说。」 这种不舒服让他产生了一些不满，而这些不满让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老实说，对于飞厉的话，八云紫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可理解不代表认同……要让她对着敌人发自内心的欢笑，她可做不出来。 「阿呀呀……这话说的可不怎么中听……我们只是在满怀期待的等着武神你那自豪不已的密藏之酒哦。」 出乎飞厉的意料，开口说话的，是那个总是沉醉于食物的亡灵公主。 虽然这么想可能很失礼，但飞厉觉得就算那一天白玉楼的庭师突然死了————死因是被极度饥饿的西行寺幽幽子吃掉半灵————他也绝不会有任何的奇怪。 眼前的女子就是这么一个脱线的家伙……可飞厉从来不曾小瞧过她。 所谓“大智若愚”用来形容她是再合适不过了，在她那看似迟钝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一定温柔，却无比灵慧的心……比起她的朋友妖怪贤者八云紫，西行寺幽幽子的智慧也绝对不容小觑。 ————虽然比不上他的母亲就是了。飞厉对此深信不疑。 看着幽幽子那双比浅粉色头发微深一些的眼睛，飞厉只是轻笑一声。 「嘿……看来是我的错，那么就别再等了吧。」 这么说着的同时，飞厉打开了玉瓶的瓶盖。 酒的香气立刻蔓延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四散的灵气。 虽然因为这里是博丽神社所以没什么妖怪敢来，不过要是换个地方的话，早就已经有大批垂涎这股灵气的妖怪聚集与此了吧。 「…………」 将酒平均的倒入了与人数相等的杯子中，即使是这些的分量，也已经超过了玉瓶表面应有的容量————看来这个瓶子的内部空间并不像是外表那样的大小。 「……哈……」 率先将酒一饮而尽，飞厉发出惬意的长叹。 杯中的酒好似清泉一般澄澈，毫无杂质，若非这醉人的香气，看上去就像是水一般，和用来装载酒的玉质酒具那华丽的外表相比，实在是朴素之极。 不过……看着飞厉的表情，那样子实在不似作伪。 前后差不了一两秒的时间，其他人也将酒液饮下。 「……好酒……的确是不负夸赞。」 也同样是一饮而尽，八云紫给予了盛赞。 浓郁的香气充满口腔，醇厚又不让人腻烦，的确是举世无双的绝品，并且…… 「我的力量变强了……」 魂魄妖梦五指不时的并拢张开，似乎对于突然增强的力量极为不适应。 仙酒一进入体内，灵力立刻就开始增长起来，而且好像看不到尽头一样。 「这、这酒不错……好像能让人……」 在座之中唯一的人类，博丽灵梦，因为体质的原因，已经因不胜酒力而开始舌头打卷了。 看着少女脸上的红晕，虽然飞厉觉得这样的模样也挺可爱，不过想要听懂她的话可是有点难度。 不过，幸好，有人替她说了出来。 「让人忘掉所有的烦恼一样……」 西行寺幽幽子的话一出口，灵梦就大力点头，很显然是赞同她的观点。 那是种仿佛将一切不快的事情都已经扔掉的奇妙放松感，流淌在心间的唯有满足的事情。 「这效果……是因为这酒吗？」 「这酒真好喝！」 相比与八云蓝那个因为好奇心而显得无趣的回答，果然还是橙的回答更让飞厉中意。 「说的漂亮，橙。你这问题就太无趣啦……蓝，这个时候只要尽情享受就好了。」 对于飞厉率直的话语，八云蓝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又去照顾一旁已经开始有些喝醉的橙了。 「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吗……」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哦。」 「话别说一半啊……母狐狸。」 不满的咂了咂嘴，看飞厉这和平日里那大相径庭的口气就可以知道————他也有点喝醉了。 不过，妖怪贤者大概也是一样吧。 「这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哼……」 「对了……」 又轻轻的喝了一小口杯中的仙酒，八云紫问道。 「这既然是你舍不得喝的珍藏，为什么现在又拿了出来呢？」 「就这么个问题？」 飞厉讶异的挑了挑眉。而妖怪贤者则是轻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因为我觉得……喝酒的人，都是些不会与这美酒相称的人物。所以才拿出来的啊。」 的确是合情合理的解释……先不说凶兆的黑猫，乐园的巫女、妖怪贤者、亡灵公主……这些都是了不起的家伙。 对于飞厉的回答……妖怪贤者一个字也不相信。 「骗人呢吧你。」 就这样，她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定论。 「哈哈哈哈……不愧是妖怪贤者，你为什么这么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以前明明有更好的机会的吧。」 「…………」 「…………」 平淡的话语，对飞厉来说其效果却似乎不必平地惊雷差多少，他陷入了沉默当中。 ……妖怪贤者也是一样。 值得庆幸的是，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就由飞厉打破了。 「其实……我拿出这酒来全是因为你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八云紫的回答让飞厉一阵苦笑……很快就转变成了大笑。 「你不懂……没关系，我也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你没事吧？要不要让你的医生母亲给你看看病？」 面对这冷淡的调侃，飞厉只是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就将话题引到了别的方向。 「我说……」 毫不胆怯的与亡灵公主争抢食物的博丽灵梦，让飞厉升起了些许的敬意。不过…… 「博丽巫女的吃相，个个都是这么的……嗯，豪爽……吗？」 斟酌了一下词汇，飞厉才说出了这让妖怪贤者不由哑然失笑的话。 「的确是“豪爽”的吃相，不过……」 悠然的耸了耸肩，八云紫说道。 「这幅样子倒也蛮有趣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哼……倒也没错啦。」 …………就这样，宴会一直开到天色暗去才宣告结束。